《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83、第八十三章

　　那晚，狐狸一直守在谢轻舟身边。倘若谢轻舟还是个三两岁的孩子，兴许它还能抱着它睡。可是孩子长得这样快，孩子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爹爹，你怎么不盖被子，快盖上”语罢，谢轻舟又一次将被子覆到了狐狸身上，狐狸只小心拉过一角，而后又不忍看起来了他，喉间忽有些什么翻涌了起来，

　　“玉儿，已经寅时了，你怎么又醒来了？”话音未落谢轻舟的裸露的肩又被他瞧见，狐狸抚上去冰凉凉地，无奈，又一次给他掩实了肩部。谢轻舟愣了许久才揉揉眼有气无力地同狐狸说道：

　　“怎么都睡不好…身上哪里都冷，连心口也冷进去了”狐狸听了这话很是伤心，正琢磨着要怎么安慰它的玉儿时边上忽然响起来一声声什么。半晌后，谢轻舟起身了，离得他远远的。狐狸不敢跟上，只好远远地看着那个满脸忧愁的小狼。可不一会儿狐狸又急了起来，直拉上毯子披在了他身上，生怕他骤然离开被褥会着凉，披好后又踮着脚回到了床上。蜷着身子看他。

　　谢轻舟给万重山拨了个电话，他从没这么任性过，从来没在万重山熟睡时一个电话过去叨扰他的好梦。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慵懒，开口狠骂了一声后又恭维着道：“轻舟，我以为别人呢…你怎么这么早醒了？”

　　“上回徐倾开的药你明早给邮来吧，脑子乱得很，总想去死，不吃药我怕…”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的声音便急道：“我现在过去”谢轻舟听了直苦笑，回头看了一眼正偷偷看他的狐狸，低声道：“你自己有事要做，别过来了，我爹在这儿陪我，明天我吃了药就没事儿了”谢轻舟说出这话时，只想留住两条命。一是他自己，二是孩子。

　　万重山那头默了许久，谢轻舟等了会儿终是草草挂了电话，回到床上拉着狐狸的手就问：

　　“爹爹，爹爹从前也这样疯过吗？是不是玉儿也有这个疯病”狐狸被他这一拉手给吓得泪如流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抱他。

　　“你会疯都是因为恨，玉儿，别恨了”谢轻舟听了直摇头，喃喃问道：“爹爹，我想死，死了，我就不疼了”他的泪止不住地滑落到枕套上，霎时晕湿了一片，连同整个脑袋都汗汗的，狐狸抚着他的背也摸了一手冷汗，忙捂紧他的双手，强忍着泪柔声说道：“玉儿是冻傻了，爹爹给你煮碗姜汤来，你就在这里等爹爹来，好不？”谢轻舟很是不放心，摇了摇头直起身了，狐狸忙给他套上厚衣服，只听他边穿着边哭道：

　　“不要，不要把玉儿丢在这儿”狐狸听了这话不作答，只紧紧地牵着他到了厨房，小心翼翼地切了些姜块，放了些水在小铁瓮里，开了中火煮着。收拾完台面又将刀给收了起来，离得谢轻舟远远的。

　　当年他找孩子的时候也是疯过几年，差点几次都死成了。好在身边的狼王总不敢宽心，总是挂念着，才不至于让他命丧归途。此时的狐狸倒很想带谢轻舟回巽风泽了，换个地儿这孩子或许还能清心养身子。

　　姜汤煮开了后谢轻舟伸手帮关了煤气，正想接过碗喝没想到那狐狸竟舀了勺小试了一口，不一会儿又舀了一勺吹凉，边柔声轻笑：

　　“下回让你狼爹捎点赤糖来，有些辣，来”谢轻舟的眼神虽还平淡看着狐狸那样哀求也不忍心想着去死了，小心张开嘴巴喝了口姜汤。辣辣的，不一会儿身上便暖和了许多。

　　“玉儿，哪里都会有寒凉的时候，可是这儿竟比巽风泽要冷上许多”说着，狐狸给谢轻舟喂了最后一口汤，辣的他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挪了挪脚走开。

　　回到房里时，谢轻舟仍怏怏的，明知自己累了，却还是阖不上眼。狐狸看不过眼，空伸出手展开臂膀问得小心：

　　“玉儿，爹爹抱着睡吧”谢轻舟应了声便将脑袋靠了过去，狐狸的臂膀十分地温热，他才躺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睡过去了。

　　只是，狐狸看着那微微扬起的眼尾时不时流出来清泪，心里总疼着，止不住道，“这世上没几个人不苦的，玉儿，你不要折磨自己”

　　“这儿好吗？爹爹”谢轻舟忽开口问道，狐狸想了想，又拍了拍他的背回道：

　　“好啊，什么都有，独独没有家的感觉，家里有臭狼，有随便躺随便坐的地儿，哪儿都是干干净净的，可是前些年没有玉儿，日子难过得很，想过一了百了，又怕哪日你回来找不到我…要哭”话音未落，谢轻舟便闷声道：“心里有些疙瘩，想着哭一哭也就没了”狐狸听了直将他的唇点住了，低声道：

　　“疙瘩归疙瘩，日子总要过下去。只是…爹爹这辈子已经够苦，想成全你潇洒些罢了，玉儿要真活不下了，爹爹带着你走”所谓带着他走，便是父子两人一同死去。谢轻舟听了竟不觉有什么，只将脑袋又往狐狸的下巴靠了靠，喃喃地回了句：“爹爹，玉儿再也不说这些了”狐狸叹了口气，顺手给他拨了拨头发。

　　“你想就在这儿也好，事事都通途，不用烧热水，吃饭也快，我的孩子何必再回去巽风泽呢，是我自己的孩子…，愿意在哪里就哪里吧，做畜牲时都不能好好地活，何况成了人，玉儿，爹爹很愿意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我们回去也不会太好”末了，谢轻舟也听出来些他的不甘，忙也拍他的背安慰道：“爹爹这话说重了，玉儿在哪儿都是您的孩子”他知道，狐狸又在为自己的注定的命感到遗憾了。

　　好在这夜，谢轻舟被狐狸护着也算睡得踏实，两个时辰下来竟不需要狐狸给他看被子。可还是怕他着凉，只好自己退出了被窝，小心用被褥将他人包了起来。

　　晨起，狐狸睡得迷糊，睁开眼时只见谢轻舟捂着喉在干呕。外头的天白亮得很，窗户宽大，映得房里亮堂堂。谢轻舟背着光坐在床上，一手撑在床头的书桌上，一手轻抚着脖子，那眉头皱得都快粘在了一起。

　　狐狸揉了揉眼才算清醒，看孩子这般便起身过去问了，

　　“肚里反酸了？”谢轻舟回过头应道：“恶心得慌”话落，他又不住一阵恶心。狐狸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薄薄的一层针织衫…看得他急，忙抬手抚他额头。

　　半晌，终于放下心。“好在没发热，玉儿躺会儿就是，爹爹要去煮点粥，等等…真是，怎么衣裳这样薄的，等过两日让你狼爹送些棉料过来，我给你缝几件袄子穿”谢轻舟听得发笑，忙将狐狸推回了被窝，还给拉上了被子，回过头又给自己套上了大衣。

　　“爹爹再睡会儿，玉儿没事”于是狐狸傻愣愣地蹲在被窝里等，等了半晌竟等来一碗稠稠的汤羹。

　　谢轻舟端的餐盘里放了碗煮得糯糯的粥，还有一小份胡萝卜丝。昨儿个狐狸的外袍被他随手浸了水，这会儿他爹爹只穿了薄薄的里衣，谢轻舟忙转过身找衣服给他。

　　“就穿这个吧，来”说着，谢轻舟展了展其中一件连帽衫，雾蓝的，狐狸穿着好看，显得他皮肤更雪白了些。谢轻舟也是有点儿给人打扮得上瘾了，忙将一条浅色的休闲裤给了他，

　　“好看，爹爹穿了就吃饭吧，都端来了”话音刚落狐狸便牵住他的手问道：“那玉儿呢？玉儿吃了吗？”早起的狐狸总跟丢了魂似的让人摸不着脑袋，谢轻舟一样为他那副傻愣愣的模样感到困惑，想了想，点点头直拉他坐下。

　　“玉儿真好，只是…下回不用端了”谢轻舟又一次点头，没有只言片语。

　　狐狸喝粥，他坐在一边默了良久，好半晌才生出来一句话，只听他哎呀了声儿便道：

　　“这儿早上太冷，玉儿怕你冻着”他的语调故意地、有些玩笑的意味，狐狸听了直笑说：

　　“怕什么？我是冰天雪地里长大的，这一点点凉，不碍事”语罢，三两口喝了粥将餐盘拎了出去。

　　听着外头流水淙淙的声儿，谢轻舟有些反应不过来，忙起身跟了出去，边大步走边大声道：

　　“碗放着，爹爹，放着吧”狐狸见他走过来也只是笑笑，等洗好了才握着他的手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想来想去想了好久，玉儿你还是不要碰凉水了，你的碗筷，衣服，爹爹来清理”谢轻舟正皱着眉要回绝他，可没想到狐狸又接着道：

　　“不是我惯着你，我是不想让你和我一样冷透了，你是不知道这十几二十年爹爹喝了多少药才好了半点，昨夜里爹爹探你的手脚，不太生热，趁现在日头刚出来，你不如寻个地方走走？”

　　谢轻舟听了只缓缓地摇头，这么早出去晒太阳他是不肯的。这人偏爱黄昏，晨时的日光不太吸引他。

　　“出去一趟太累…”话音未落谢轻舟又开始犯恶心，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却吐不出什么。狐狸看了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知道这儿不像巽风泽家里，要讨些陈皮、梅子是很难的，只好回过身给孩子抚平了胸口，柔声安慰：“没事了，玉儿累就休息，爹爹陪着”

　　回到屋里躺了会儿，谢轻舟终于好受了些。

　　“站着的时候腿酸，肚皮也疼，只有躺下来才好一点”他说得轻松，狐狸却听得剮心，却也只能忍着泪安慰。

　　谢轻舟的手冷冷地，狐狸只好给他盖了层毯子，坐在床边，伸手暖着孩子的手脚，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孩子要和他一样苦？早知今日，他宁愿死在路边也不要被那狼王捡了这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