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41、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快黑了，溯儿也饿醒了。那个新家里有生人在，我不想回去，只好给溯儿喂了一些血水。我觉着天气倒是凉了许多，好在溯儿穿得多，我随身的风披也能给她暂时保暖。
　　“对不住，爹爹实在快要疯了。”我道，小心将她抱起仔细观看。
　　孩子长得太快了，我光是将她半举着她那挣脱开我的力气就差点儿把脚踢到了我胸口。想是吃不到奶粉不大高兴了，不一会儿就哭得刺耳，使劲地往我胸口凑来。
　　我无奈，只好将自己胸口凑近给她。她或许吃着玩，吸了两口越吸越重。我也吃疼，不一会儿就将她抱开了。看了眼自己已经红肿的那点，想不明白妇人要多辛苦，这个年纪的孩子实在吃得太勤了，纵然皮肉不是纸糊的，可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岐儿！开门！”
　　突然，老柴门自己砰砰砰地响了起来。臭狼并不让我恐惧，只是我害怕，我很害怕，见到他我只会觉得难受。也许我不该把推车丢在路上，这般臭狼就不知道我去哪里。他会专心照顾玉儿他们的吃食，不会为了我着急。
　　直到门被踢开前，我一直都以为臭狼是信任我的。我以为他能放心了，能放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和溯儿，不想他却是一身狼狈的找了过来。
　　“衣裳呢？你遇到什么了是不是？岐儿…”
　　臭狼声色颤抖，原本白皙的面颊已经气得通红，我不敢看他，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只知道他把我的衣裳一件件地拍打干净，随后又抱起溯儿观看。
　　“天气热，跑来纳凉。”我道，还是不想穿回衣服。
　　“岐儿没事就好，玉儿急坏了，天这么晚，咱们回家吧，玉儿和宝儿还在等你回去吃饭啊。”
　　那双熟悉而温热的手又一次拿起衣裳，我摇头：
　　“不穿，我不走，你把溯儿抱回去，我不走了，我不回去。”
　　我快疯了，隐忍不发将溯儿放到他怀里，他还是当做没听到，反而愈加柔软。
　　“玉儿还在家里，万一有什么野灵跑进家里要如何是好？宝儿才几岁，她若是吓着了咱们岂不是亏欠玉儿更多么？“
　　宝儿？
　　我还是同臭狼回去了，他抱着女儿，我跟在后头走得很慢，臭狼几次回头像是怕我被什么拖去吃了一样。我疲累不堪，谁吃谁说不准。
　　天越来越黑了，我的心也越来越暗。进了家门，见九当坐在玉儿身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一种滋味。我何尝不想走呢，只是逃不掉。臭狼给的枷锁这样柔软，一点点地渗透进了我的躯体，我甚至不敢触碰除他之外的人。
　　“爹爹！”
　　玉儿猛地跑了过来，只将我拥住，又埋怨道：
　　“爹爹去哪里了？以后不要这样，我会很担心爹爹和溯儿。”
　　玉儿的发已经长到耳下，半扎着毛茸茸的卷，我小心拨了拨他的刘海儿，很是抱歉。
　　“爹爹只是生病了，你不要太担心，不要去恨臭狼。”
　　玉儿听了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跑去拿了几罐药给我清理伤口。臭狼喂着溯儿吃汤，这才想起来我的伤口，只是玉儿也生气，脸色很差，臭狼便不敢接近。连宝儿都问：
　　“阿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阿爷告诉我是谁，我要帮你！”
　　万重山心知肚明，忙催她吃饭，我也只能摇头说没事。身边玉儿在为我包扎，我只忍不住对他说道：
　　“还好，爹爹没死，还能见到你，只要你还喜欢爹爹，爹爹就不去死。”
　　我平日绝不会对孩子说这些字眼，今日不知怎的说了这样多，玉儿听了直往一边呸呸几声，又帮我把乱了的鬓发拨到耳后，只道：
　　“狼爹说我很像他，像他一样爱着爹爹，现在我和溯儿也是一样，爹爹不可以离开我和溯儿。”
　　我不住地笑他：
　　“你都长这么大啦，宝儿都几岁了？”
　　玉儿不听，拉着我去坐下吃饭。九当一句话也无，几瞬相视，总觉他眼里皆是对我的怜悯。
　　臭狼是太愧疚，喂饱了溯儿就将她推到一边，转而往碗里盛了饭，加上一些豆角汤汁和鱼糜捧着要喂我。
　　“这些菜我做得清淡，你吃一些。”
　　“不吃。”
　　我道，抱走溯儿回屋去了。只听身后他叹气：“你们吃吧，一会儿把菜收好。”
　　其实我也不是不饿，只是看着臭狼吃不下去。许是情绪波动得很厉害，臭狼的脸很苍白。其实他皮肤细润，五官也端正。一双眼睛又亮又蜂鸟似的可爱，我实在挑不出他什么毛病。只是知道自己不喜欢，不喜欢他患得患失，不喜欢他没见过世面。是我凉薄吗？陪着臭狼搅粗糠和剩饭给鸡鸭鹅吃，陪着他看着最无聊的巽风泽的风雨日月。
　　我想和自己赌一把，为期一个月的赌注。我想赌自己喜不喜欢他，若是喜欢便不再离开。若是不喜欢，我也要用尽气力去感受。去感受喜欢一个人到了又痴又疯到底是种怎样的情感，或许我能明白呢。
　　“阿爷！”
　　忽然，宝儿跑了进了，玉儿也在身后看着，只笑着：
　　“我们都吃过了，爹爹不饿吗？”
　　我摇头，小心将宝儿牵到了身边坐下。
　　“你吃得饱不？喜不喜欢老家的菜菜？”
　　她很喜欢我，见我好了些高兴得贴了过来，又朝溯儿做鬼脸，欢呼着：
　　“喜欢！我吃了一大碗饭，爷爷炒了牛肉好吃。”
　　“吃饱就好，去玩一会儿，不要窝着肚子。”我道。
　　一边玉儿把玩具都倒在了小床上整理，宝儿也跑过去玩了。这孩子玩具太多了，装了我一大箩筐。看着玉儿仔细挑挑捡捡，倒也有许多都被宝儿玩得头身分离了。
　　“这个挖掘机不要了好不好？好多个地方坏了，会划伤的。”
　　宝儿早就不爱玩那么无聊的玩具，只爽快答应：
　　“爸比可以帮我收起来，我们出去玩好不好？我已经把数学写完了，爸比，你就带我出去玩嘛好不好？”
　　“可是现在天黑了，等明天再去吧。”
　　玉儿哄着，也实在怕她无聊就把一套新的玩具拆了。我不太懂那是什么，只知道有木片，还有贴纸一类的能随意组合的。
　　“爸比，我要把这只小猪贴在你脑袋上。”
　　宝儿玩得起劲，不一会儿玉儿脸上头发上就贴了好几张贴纸。我正想问他怎么也不管管，谁知他只高兴着。
　　我看他们玩了半个时辰，臭狼也回来了，说九当已经走了。沿途风景多，他还没看够。
　　“这么晚了，你不送他出去吗？”我问了句，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只听臭狼乍呼：
　　“他可不是什么小孩儿，气力都快赶上棪子了。”
　　我听了忙算了算他的岁数，的确不是小孩儿了，且他能自己来这里必定是途上有熟人。其实，我更惊讶自己在关心他。说实在的，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生人。
　　世上所有的孩子一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是爹娘吧？鸭子一孵出来就知道找母鸭，狼还没睁眼的时候就会被叼来叼去，狐狸也一样。在阿爹阿娘后我见到的是狐王，可是他一点也不和人好好玩，我还很小的时候它就会来咬我尾巴上的毛，我的小尾巴总是被咬得秃秃的，可我又不敢告诉爹娘，我知道爹娘只会笑我。
　　我见过的人实在不多，到了巽风泽一清醒眼前便是臭狼了。他是行脚夫，很会打理家事，又会照顾人。家里种着许多富油的花果，现在我的尾巴毛既蓬松又柔软。我对这个生人没什么讨厌的感觉，所以对棪子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看法。大家都很朴实，邻里间偶有吵闹也是鸡毛蒜皮的事，也不会真的去诋毁谁。
　　印象最深的是玉儿和万重山，第一次在溪边见到他们，我心里是恐惧大于好奇的，我害怕外界的人发现这里，一时害怕狐狸们无法安生，我在他们面前就像一只紧张到失落落魄的蚂蚁一样。后来，无论再怎么厌恶万重山，因为玉儿的缘故我们也待他好。
　　我曾经一度将万重山视作与臭狼是同类人，现在想来真是好傻。我想起来他对玉儿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犯恶心，想起来玉儿被他折磨到落胎就不知该如何了。现在他是改了，可是等宝儿再长大点儿呢？玉儿不想再要一个，他会不会就此厌弃他，他还会在夜半玉儿难受的时候嘘寒问暖吗？
　　可是我在这里担心着也是徒劳，这是玉儿选的。玉儿说，哪怕只是假象…能维持六年也很好了。
　　“玉儿，要不和宝儿在楼下睡吧”
　　我问着，一边已经帮小宝儿把鞋子脱下来了。也不知道玉儿给她买的什么鞋子，鞋带绑得那么高，还有两个扣子，宝儿脚后跟都红起来了。
　　“让她玩一会儿就上楼睡了，溯儿还那么小，爹爹照顾她已经很累了。”
　　臭狼听了又停下笔帮我说了句：
　　“没事儿，溯儿夜里醒了哄哄就好，这年一过你又得出去了，岐儿舍不得你。”
　　我知道，他自己也是舍不得。如此，玉儿便上楼拿了手机，万重山也跟下来，说自己在楼上待着哪儿阴森森的。
　　“叔，后山是不是有脏东西，我怎么觉得有什么跟着我呢？”
　　“什么？怎么我见不着？”
　　我正惊讶，见宝儿听愣了忙将她护在身边。小孩子听不懂，又有好奇心，太容易吓住。
　　“你别吓到宝儿了，哪里有什么脏东西？”
　　玉儿直给了他一个斜眼，万重山见我们都不相信便使性子把小床的被褥铺好了。
　　“我不上去了，轻舟不跟我一起…我不敢自己睡。”
　　看他这幅样子臭狼也觉得奇怪，只出门去将大门栓闩上了，回来时又皱眉：
　　“你瞧，我这屋头入了夜就不开窗了，楼上太空，你怕也正常。不是说你们，这天气是有多热，你们动不动就开窗户？”
　　宝儿困得在我胳膊上打呼噜了，玉儿忙收拾了一堆玩具，随后将她抱到了里面，自己也躺下了，只同万重山说道：
　　“你明天回去吧，总不能因为我和你爸妈断绝关系。”话落，玉儿窝进被子里装困了。
　　“今天都十几了，咱们一起回去吧。宝儿也快开学了，你是想让她在这儿玩还是让她回去复习？”
　　我以为玉儿会说，放心，我自己能教。不想玉儿只掀开被子，追着我问：
　　“爹爹，我真得回去了，让不让回去？”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臭狼也道：
　　“你们回去吧，我和岐儿也省些功夫，就是有点舍不得这个宝儿，下次再见到她又要小半个月了。”
　　宝儿是一出生就被我们带到四五岁的，我也舍不得宝儿，索性让她睡到中间。
　　“长得真快，你回去了少给她穿皮鞋，小孩子还是穿布鞋好长个儿。”
　　我看了眼玉儿，他倒是怡然自乐。
　　“好，我们休息吧，后天一早我就要回去了。”
　　我嘴上答应，臭狼熄了灯后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整夜整夜的想着玉儿不在家里是什么光景。溯儿还这么小，除了臭狼，我也不知道和谁说话了。我这辈子最重的牵挂还是玉儿，若是离得近也好，离了那么远的路，我从泽楼走到他那里去就要半天。他呢？那头的工作那么赶，他又不养鸡鸭，累了知不知道自己补补…
　　宝儿才一年级，上学还要接送，他们两个带着孩子，会不会有不懂的。我知道自己是太过焦虑了，可看着身边熟睡的玉儿和宝儿实在很舍不得。我还是觉得自己很亏欠他，如果没有溯儿，我是不是可以帮到玉儿多一些。
　　“丑时一刻了，怎么还不闭眼？”
　　忽然，耳朵被人揪了揪，转头见臭狼一脸忧愁。
　　“岐儿，玉儿他是回家去，又不是被人拐了，你担心什么？”
　　我从来是这样的烦乱，听臭狼的话只知道抱住溯儿发难。
　　“不想他了，我不要他了。”
　　我只是一句气话，谁想到玉儿还没睡着，跃过宝儿瞪我，一双眼珠恨得牙痒痒，我忙解释起来：
　　“不是，不是不要你了，你别回去了好不好？爹爹真的舍不得你回去。”
　　忽地这孩子又朝我笑：
　　“我还得回去，那么多事儿等着我们回去处理，爹爹照顾溯儿也很累，别担心我和宝儿了。狼爹快和他说说，不是已经帮我把宝儿带到上幼儿园了吗，别操心了”
　　我叹气，心口也疼，不住将他护在身边，却发现一只胳膊已经抱不住他了。玉儿的背不如臭老公那么厚，但也不是小孩儿了。
　　“好了，岐儿，等天气再暖和些咱们带溯儿去岐山或是古疆走走，古疆有大片的草原，溯儿正是要学走路的时候，带她去走走多好。还是去岐山，近一些，开春雪化，风景很好，咱多带些吃食，你女儿喜欢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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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天亮了才发现，整面桌子上贴满了宝儿的小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