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191、第一百八十三章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好写的，从春年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女儿一开始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我便下定了决心让她只当我的女儿，是我不好，在这事儿上到底还是把臭狼当成了外人。
　　回到岐山的那几日，我在老狐狸那儿都做了什么只有我自己清楚。整整三支筒子，一面镜子，我将自己给了自己。能挤进去的都挤进去了，禁了药，吃了许多从前不敢吃的，万千小心，终于将她留在了囊袋里。回泽前就有了她，再与臭狼见面时已经有半月了。
　　我默默想着这些，思量半晌还是给了臭狼一个准信儿：
　　“她是我一个人的，它也是条狐狸，和你有些像…玉儿不是说过咱们都是一类的吗？或许祖先是同个呢？”
　　臭狼听了仍死死地搂着我不肯放开，女儿就在里头睡着，我想给她添添被子也够不到。实在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三两下便甩开了他，给女儿添好被子后又被臭狼牵到了灶房里。
　　像往常那样，我们起了火，锅里烧着水。我同他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抱着，可惜这次我有些不乐。恰逢秋冬交替，炉里的炭火烧得光亮。臭狼依旧用双臂携着我，许久之后才伸手摸了摸我有些干裂的唇，低声问道：
　　“咱们的玉儿今年几岁了？”
　　“三十二了，原身约莫七岁大，活下来了。”我一边说一边拿煤剪子搅着那些烧得噼里啪啦的木头片儿。火更旺了，臭狼胸口也越来越热，流了不少汗。
　　“是啊，活下来了，岐儿，你明明答应我了，要把小的分我一半儿。你如今这般不让她叫我一声狼爹，你有玉儿，有小崽子，宝儿也和你更亲一些，我就像多出来的一个，好像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苦心为了这个家圆满，到头来我什么都不是…人家都说契兄弟不像男女有婚约鞠着，比他们自在，我怎么一点也不觉得，反而这颗心整日跟着你跳…岐儿…”那双手再次从我的手腕游走到耳后，白日照顾女儿原本就累，臭狼竟还有力气将我抱到一边，随后冲好了一盆子水又抱我进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他这些话只觉得疲倦非常。从前没有崽子时他就常常闹着我，现在更是说一不二了。
　　我无奈地靠臭狼怀里，死死撑着眼皮子，臭狼靠着木盆摸我。我实在太累，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还是答应了他。
　　“好，我的女儿也是臭狼的女儿。臭狼不要气我…我和这世间所有哺育者相同…你碰我的崽子我会吃醋，会紧张，会生气。”我忘了是怎么回到床上了，第二天醒来后发现大腿上青了两块。然，臭狼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睁开眼便吐了一尿盂。整个人烧得发浑，额头也烫。
　　臭狼很少这样发烧受风的，偶尔一次却厉害得很。我忙将女儿背在了身上，去煎了一碗姜汤给他，却被他闹脾气似地回话：
　　“不知道喂岐儿多少次，我自己喝就自己喝。今天不要开铺子了，偶尔休息一日，一会儿天亮了我给崽子煮些蛋羹，她饿吗？真安静，在岐儿背上睡得好沉，果然和我这个外人不一样…”我看他那副样子也不愿再说什么，只给他拿了身舒适点儿的薄冬衣叮嘱他穿上。拿走小毯后我关上了房门，还是出去开铺子了。
　　天是靛蓝的，再细看仿佛还有些星星的亮光。我背着女儿往窗外看，头顶的那一整片都好美。
　　烫过了那一套茶杯（平日请外人喝茶用的茶具），下好了米后我才能坐下来好好拍拍女儿的小背。我起身走来走去的动静大，她也不像在房里那么安稳，开始嘤嘤地要咬人了。拿她没办法，忙去冲了一小口奶放在奶瓶里，将她抱了下来。
　　六个多月，她拿奶瓶还不那么地稳，总要人扶着。小狐狸吃得也不急，好像是咬着玩儿的才会吃那么一两口。说来平日里臭狼也会在边上看着，这一发烧他自己也难受，别说来哄她玩儿了。
　　“好吃吗？”看她吃得慢我便抢走了奶瓶假作吃了一口，这崽子脾性也不小，毯子里的四只小爪子立马开始拳打脚踢…
　　“给你给你…我不吃，谁吃你的！小气！”卧嘴上虽这么说着手上还是帮她扶着奶瓶一边安抚。出来没一会儿她小脸蛋上又冻红了两块，我忙将她抱回了屋。
　　臭狼是睡得泪湿了枕头，可见是真的难受了，桌角那晚姜汤都见底了，他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我和玉儿要用到他根本不会去种那些姜…
　　“粥好了，起来吃一点再睡？”
　　拍了拍臭狼的脸才知道体温又升了，他平日有小病痛是不吃药的，这会儿起来也没再躺下，非要炒两盘菜才吃。我拦不住，女儿又不好再出去，只得任他将粥菜都拿来屋里吃。
　　“岐儿，你快把她放下，都睡着了。我炒了豆角，你爱吃的。”只见臭狼夹起了一筷子豆角往我碗里放，那吃粥吃菜的气派好像是喝大了，我一看桌上还真有盘花生米这才想起来昨夜是做什么了。
　　“昨儿夜里是喝了吗？”我不禁将筷子放下，专注地盯紧了臭狼，总觉得自己这般不至于看起来太严苛凶恶，可没想到臭狼不一会儿便端着碗坐到了女儿边上吃。我坐在高椅上，他坐床边的矮凳，因此看起来仿佛是我错了，是我居高临下欺人太甚。
　　再次提起筷子，我只觉得自己嘴里的两排牙齿在打架。看臭狼那副低头什么话也不说的样子我是更吃不下了，索性将那碗盖了菜的白饭用罩子盖住，转而给女儿泡奶。
　　曾经我也是嗜酒如命的，可这东西又伤肝又伤胃，养好又要许久。臭狼一直管着我的嘴，自己却总是偷偷摸摸地去盛好些来喝，我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我不知道自己有多气，只知道这之后便没把女儿给他抱过。
　　但是，那夜月满时我见了一位仙子在我窗前，伊人抱着玉儿最喜欢的那只家兔，身着七彩琉璃綢，眸中一点星光，眼尾微扬：
　　“月满了，那只狼呢？”
　　我听了她的声音这才清醒过来，忙将全身裸露的自己藏在被子里，伸手指了指身边毛茸茸的一大团黑兽：
　　“死臭狼！你快醒醒！”正当我要将臭狼抓起来给人时却发现她早已不在窗外，而此时臭狼却醒了，眼睛红得像炭火。
　　他也无顾着旁的，揉了两下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置在我们中的小溯意，傻笑一声便又睡了。我总觉得他睡的不够安稳，于是用毯子团了个襁褓塞到了他胳膊下掖着。这才算安静下啦，女儿也不睁着眼四处看了，咬了口臭狼的耳朵后又爬到了我腰上趴着。
　　她的四肢爪子都人化得差不多了，不像三五个月的时候那样锋利，尾巴和玉儿一样，缩到屁股缝儿里了。仿佛她还懂事了些，见着我被她咬出了声还会轻点儿咬。养到现在倒不觉得有什么折磨人的，只是一样‘吃’有些麻烦。饿了必定要吃饱，尝到了不喜欢的味道就反胃。有时候吃一些甜果子也不行，一定会吃一点吐一点。怪我不好，我吃腻了甜的也会一边吃一边吐。
　　宝儿可比她好多了，喂什么就吃什么，除了离不开玉儿也没其他的，虽然现在很挑食…
　　巽风泽的夜还是黑沉沉的，困住了臭狼的心也困住了我的。我边摸着女儿又细又软的发，将自己从前的那些所见所想一一推翻了。譬如我从前以为住哪里都不重要，哪怕是天为被地为席也好，纵意人生很是潇洒快活。现在却不一样了，仿佛哪里都有我的家，我的心仿佛散在四处。我看着我还不七个月的女儿陷入了囹圄。
　　将她抱在半空时她竟伸着四肢胡乱地抓挠，她的耳尖与我的一样长着一小簇白色绒毛。她和我一样是不是就代表着她长大后还会和我一起玩儿？她知道了我将她视作玩伴会不会生气？倘若她知道我疼爱玉儿宝儿和疼爱她一样会不会吃醋？
　　我的溯意会不会也像臭狼一样要我的全部呢，那我将怎样给予她？如果是把命给她把所有时间都给她会不会太吓人了？一条狐狸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爱啊？！想到臭狼与我交换的所有便觉得难以呼吸。
　　那笼子就这样罩在巽风泽上空，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我不走他每夜每夜都欢天喜地，我走了他便以死相逼。他太好了，好到让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好。
　　反观我对玉儿和溯意便不这般，那是会压死人的，关心则乱，乱着乱着就忘了自己是在关心他还是伤害他了。可我到底也不怪他的，我同他都是有年纪了的，大小权事也交了一半出去（棪子负责花街以外的地方，那位接手学堂也许久了，夏初还带孩子们学琶）。
　　世事皆不能勉强，连我自己都厌恶这般矫揉造作的词句和这连流水记也称不上的废纸，只是苦了看客听我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