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提着菜回去时，万重山正给宝儿梳着头发。今早出门得急，玉儿没能给宝儿梳个紧实的发式，这孩子上了一天学这会儿到家已经满额头汗贴碎发了。

　　宝儿的小马尾松松散散的，像朵乍开的芦花。

　　“爸比，大山爸爸在给我绑头发，哦还有作业，今天有很多作业。大山子，你看爸比买了番茄哦。”

　　话落，宝儿抻着胳膊将书包提过来了。万重山低着头脸色不大好看，玉儿也懒得理会他，直将梳子皮筋抢过了手，而后便带着宝儿坐到了对面去。

　　玉儿给孩子梳头发，边梳边问她有什么作业，要不要他教云云。万重山则凝神看了他们父女一会儿，随后将桌上的两大袋子菜提进厨房了。

　　“那你先写作业，爸比去做饭了。”玉儿说完便朝我走了过来，忽撒娇道：

　　“爹，我晚上不想吃饭了，我想吃丸子，你炒丸子行么？”

　　我听了忽想起来他从前那些小毛病，忙捏了把他的腮帮子，无奈道：

　　“爹爹给你做丸子吃，可你得吃饭，玉儿，你是大人了，不要为难爹爹，你不吃饭会头晕。”

　　霎时，我与玉儿都被自己这话惊着了。

　　“爹爹，你终于觉得我是大人了。”

　　是啊，我从来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在爹爹眼里，崽子永远都是崽子。不信你瞧，那儿有个更小的！”话音未落，我不住地嘲宝儿指去，惹得这小崽子弯起了眉，瞪大了眼看我：

　　“阿爷，爸爸说过这样不礼貌。”

　　玉儿一听忙将我的手牵了过去，我也只当是言传身教罢。有些话不必说的太细，父子间彼此懂得就好。

　　进厨房时，万重山已经将大多食材清理好了。这小子大约是昨晚没休息好，这会儿玉儿把上了菜刀他便说：

　　“累，我睡会儿再下来吃。你给宝儿烧个番茄汤吧。”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踪影，随后只听得见楼梯上拖鞋的啪嗒声。

　　对着满台面的食材和地上细碎的菜叶子，玉儿仍心平气和地收拾着，仿佛方才那个气人的粗手粗脚的人不曾来过。见他弯腰捡些菜叶，我忙浸湿了布将台面上不明的黄色粘液和油渍擦走。

　　这个家很大，厨房也很大，已经大到一种收拾起来甚是麻烦的地步了。帮着玉儿舀洗、剥丝儿，看着万重山踩进来的黑鞋印子，我大概也明白了玉儿的疲倦之处。好像他们在哪儿住都是一样的，也还是会这样让玉儿麻烦。

　　所以当万重山再次下楼想要帮忙的时候，玉儿明说了：

　　“你还是别来帮倒忙了，去把自己的拖鞋刷了吧，别再把家里的拖鞋穿出去浇花了。”

　　万重山听了只哦了声儿，结果饭前来帮忙将菜端出去时穿得还是那双脏了的拖鞋。不过好在这个人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端完菜主动地拖了下厨房地板，免得玉儿三番五次地擦地。但玉儿眼里始终容不下那双沾了花园土的拖鞋，右脚往万重山脚趾头勾了两下便将他那双穿得底部已经断裂的拖鞋扔进了垃圾桶。

　　显然，万重山也开始烦躁了，皱着眉头走了出去。我和玉儿去客厅找宝儿时才发现这女儿一直在哭，万重山则蹲在她边上教她写作业。

　　宝儿是个勇敢、自信的孩子，所以当她向玉儿说不用教的时候，心里定是觉得这作业简单。她只是没想到老师给的压轴题那么难，至少在她这个年纪的认知里，简简单单的十个手指头是掰不出答案的。

　　看着这样一个可爱又讨人喜欢的宝儿，我心中萌生出一个前所未有过的想法，那就是，要个女儿。

　　“宝儿，不哭了，吃完饭爸比教你写。今天带的水没喝完啊，还这么多，不是告诉你要多喝水吗？”

　　玉儿边说边将她从万重山身边抱了过来。我见万重山丝毫没有要起身吃饭的意思，只得招呼了声：

　　“吃饭吧，玉儿还是很疼你的。如果不是有宝儿在，他一定会拿拖鞋打你了。”而后，万重山满是抱怨地望了我一眼，颇有种要向我鸣不平的气势，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好像在说，‘叔，我也不是故意的。’

　　落座后，身旁的宝儿还是趴在玉儿肩上哼个不停：

　　“爸比，那道题为什么那么难？为什么算不出来？”此后宝儿嘴里发出来的声音犹如狼啸。

　　好在她是真真正正的人身了，再没有什么原身可言。只是几声狼啸，我瞧着玉儿手上安抚的动作和万重山微微皱眉的表情也知道了他们早已习惯，也控制得住这么一个小崽子，可自己听着心里到底会疼。

　　“宝儿，爷爷做了甜丸子，你要不要尝一尝？”看着瓷盘里圆滚滚带点儿葱油糖浆的丸子，不住地用筷子串了一颗，随后小心拿到宝儿面前晃了晃。意料之中的，这崽子果然睁大了眼睛看我。

　　不过玉儿是不允许她饭前吃这样不容易消化的甜食的，只好柔声哄道：

　　“宝儿先吃饭饭，今天有鱼肉，爸比喂你吃吧。”

　　这会儿万重山也给宝儿挑好了鱼肉，玉儿忙将她抱坐在腿上，好让她吃。

　　许是才路过的原因，宝儿一边吃饭边打嗝。这样玉儿是不大好喂的，只好先给倒了点温水给她自己舀着喝，自己则大口大口的扒饭。桌上的清蒸鱼和蒜味蟹我都是不能多吃的，喝了些番茄汤便停下筷子了。宝儿有万重山挑鱼肉吃，玉儿有我给他剃蟹肉。和万重山做个比对，玉儿还是瘦的。

　　家中有幼儿，饭菜都会清淡一些。万重山是见不得没味儿的，吃了一碗饭半碗蘸酱也没有了，我只得将白花花的蟹肉推了过去。玉儿倒是又惊讶又感动地问：“爹爹不喜欢吃吗？”

　　我听了便指着左手边一堆壳儿笑：“你看，爹爹吃了很多了，这些是要给你吃的。”随后玉儿也笑笑将蟹肉拌饭吃了，宝儿则只露出一个脑袋，闷闷地趴在玉儿臂弯里嚼着丸子。起身时，她手边的番茄汤洒了一地。好在是不烫的，否则玉儿更急。

　　饭后仍旧是万重山留下刷盘子，拖地。我则跟着玉儿在客厅里看宝儿写作业。

　　不知道宝儿的作业是不是太多了，我们仨往地毯上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其实宝儿做作业也不是非要人督促着，但小孩儿总有不明不白之处需要大人讲解。玉儿为了她能理解得更透彻一些便耗费了些时间，之后的国语练习也耗了不少时间，带她回屋练琴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

　　估摸着万重山以为她是玩过了头忘了练琴，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玉儿看他还没换衣服便让他先洗了澡去，说是晚上会回屋睡。

　　自然，听了这话的我脑子里也空白了好半晌，直到宝儿的指尖敲响琴键时我才清醒过来。

　　陪伴宝儿的是一遍又一遍听似有些枯燥乏味的练习曲，我身旁的则是缄默不言的玉儿。

　　许久后玉儿才轻声道：

　　“宝儿，累了就休息，手不要塌下去。”宝儿一听便打起来了精神，认认真真地弹了一遍。玉儿不表态，听了四五遍过后才走过去将她从琴椅上抱下来。

　　“宝儿答应爸爸，明天也这样认真地弹一遍给老师听好不好？”

　　宝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个头，随后便趴在玉儿颈边，整个人倦倦地。

　　“宝儿很累吗？”我问。

　　看宝儿红起来的十指，我这个做爷爷的也是很不忍心，只得挽起袖子帮她揉了揉。期间只听玉儿笑道：

　　“宝儿，阿爷问你话呢。”

　　宝儿仍旧没说话，只伸手拍了拍我的鬓角。

　　“爸比，小猪瓶子呢…好困了，可不可以不弹琴了，指甲好痛哦。”

　　真是佩服玉儿的好脾气，在崽子说出这样懈怠的话后还能笑道：

　　“那爸比想想，还把这台钢琴送给谁呢？送给黄妮妮（宝儿同学）好不好？宝儿。”

　　宝儿也是小人精，掰了掰手指便道：

　　“不要嘛，钢琴很贵诶。妮妮只送过我布娃娃，划不来。爸比，我还是继续弹好了，这个很贵，送人了爸爸会不高兴。”

　　话锋一转，玉儿倒是有些笑不出来了，只得向她解释：

　　“宝儿，你弹得不高兴爸比和大山爸爸也不高兴。还有，爸比告诉你，就算你不喜欢钢琴了也要学别的东西，知道吗？”

　　宝儿没再说什么，可不一会儿就哭得小眼睛又红又肿的。

　　我也站不住了，忙到隔壁门口让万重山冲了奶过来。想来玉儿也被心中那许许多多的不忍心击倒了，没一会儿就护着宝儿躺下，哄着她睡。许久后，整个家里都安静下来了，他还是守在宝儿身边不敢走开。

　　许是气温骤降的缘故，宝儿有些着凉了，喝完奶后不仅没好好睡下反而抓着玉儿的手掌往外吐奶。我小心抚了抚她的额头，好在不是太热。

　　我看着宝儿露出一大截脖颈，只得帮她掩了掩，随后忙给玉儿递了纸，小声道：

　　“捂一会儿，出了汗就好了。”

　　玉儿听了我的话脸色稍有放松，只是动作还是紧张迟疑的。万重山则在一边捏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医生打个电话过来，我看宝儿不吐了便去接了盆热水过来，让玉儿给她擦擦脸。两三个大男人围在床边看了会儿才放下心，待她真正睡着后，万重山才放心出去。

　　这夜宝儿这般，玉儿也是舍不得走开的。我鲜少一个人睡，只好靠在沙发上歇息。期间万重山过来看了几次，见玉儿宝儿相安无事便也回去了。夜仍是宁静的，只是有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