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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长公主无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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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殿下矜贵之躯,哪能与常人相比,难道还能忍得驸马先纳个外室回来?”程妃开口。
这话乍听之下向着赵千宁,实则不然。给她抬高身价,为的就是狠狠摔她一身。
程夫人果然懂自己女儿心思,立马搭腔顺意地:“随便拖个人来就称外室,架子倒比面子大,这矜贵之躯,我儿实在配不上。”
“程夫人哪里的话——”
“可怜我儿人还躺在床榻上,我程家香火本就不旺,这回可如何是好——”程老夫人啜泣连连,掩面悲叹。
周围坐着的贵妃夫人们一通相劝,泪眼婆娑。
几个有名有姓的干脆挤兑起来。
温昭仪开口便是:“有些人尊贵,眼里哪容得下半点沙子,既如此早早说了,别胡乱祸害人。”
“程家公子我是见过的,一表人才,京城难得,怎么就把人委屈成这样——”褚嫔插嘴,继续拱火。
“嫁娶绝非儿戏,三媒六聘都过了的礼,怎么说退就退……”
赵千宁懒得反驳,悠闲自在地捡了颗侧边盘子里芙蓉果子放入嘴里,连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不愿意给。
烂人说烂话。
“皇后娘娘今日气色真好,钗子也好看。”赵千宁笑眯眯着眼睛,一通夸赞。
皇后见她贫嘴,又将底下那群莺莺燕燕气的不行,无奈摇头。
眼下对长公主的惩处可大可小,前殿里怕是议论的热闹,她们这些妇人们也只能坐着干等。
她刚得来的消息,程大人哭天喊地,朝堂附和者众多,对于长公主行径都是积怨已久,个个都盼着伺机分权,左右都是好处能拿。
陛下本就拿不定主意,众口砾金,积毁销骨,这回赵千宁怕是难躲了。
……
宫妃夫人瞧着长公主不为所动,只砸吧着嘴,一副好生无聊的模样,那怨气酸味一时难消,连着指桑骂槐了快有两柱香功夫。
一个个都是她赵千宁迟早要完的语气,甚至自我感动的同情起她来。
比如。
“若是没了陛下疼爱,日后啊怕是不好受的——”
“早些时候就不该趁着年纪轻,图惹是非……”
“做人还得圆着来,到处牙尖嘴利,总会刺回自己身上。”
……云云。
终于,赵千宁闭目养神的入定姿势有了变化。
她睁开眼,看不清笑意。
开口:“诸位娘娘们说的口干舌燥,不如歇一歇,喝口茶再继续?”
未等在场的诸位明白,她直起身整理好衣袖袍子,眼神落在打头热闹的褚嫔身上,不屑地:“如此耐不住?”
褚嫔愣在那里,一双杏眼画的妖艳,慢慢地听明白过来她是几个意思。
这是在笑话她?!
“你——”她捏着绣帕,表情瞬间扭曲起来。
然而,没等她开始发难,外头沈公公尖着嗓子已经传话进来——
“陛下圣谕到——”
皇后宫里一瞬间安静。
褚嫔没发出来火气,可嘴角是上扬的,傲气得像只斗胜的鸡。
眼神里就差没叫嚣出来——“皇上下了旨意,看你还能叫嚣到什么时候。”
其实也不止她一人如此模样。
毕竟,赵千宁断人子孙,陛下不可能不给个交代就敷衍过去。
沈公公清了清嗓子,等着贵人们都跪下了,传话道——
“罪子程文恒,以下犯上,礼法皆忘,即日起逐出晋阳,永不得回京。”
“圣上感程氏百年功绩,今特赐庶出子侄程景桓同嫡子出身,袭爵绶官一应补足……程景桓之母加封诰命。”
“另,特罚长公主白银千两,小惩大诫。”
沈公公的声调没有起伏,缓缓念完陛下的判决。
跪了一地的人呆呆地抬起头。
没了?
这就没了?
一千两白银?开什么玩笑?
赵千宁眉头一挑,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果然不出所料。
“公公念完了?!”褚嫔不可置信,脱口而出。
这怎么可能?
一千两,连黄金都不舍得罚?
程家国老的面子都端上来了,竟然连个惩处都没有?!
长……长公主,有这么大的脸面?!
沈公公面色一敛,“娘娘以为还有什么。”
他不是在问,而是警醒她。
不该出的头,别出。
“这怎么可能?这不对!公公莫不是传错了?!”程夫人尖着嗓子,顾及不得礼数。
陛下封了个她听都没听说过的程景桓是怎么回事?连她都没有封上的诰命之位,就这么轻轻松松给了个府里旁人?!
一门之内,主母品级排在偏房夫人后头,连着袭承爵位的都不是她儿子了?!
失子之痛,已是刻骨,如今陛下的旨意,干脆将她在程府的地位都一并打压。
这叫她以后在程府还如何立足?
“程夫人,这便是圣上的旨意,老奴岂敢弄错。”沈公公赔着笑脸,却没有一丝愧对的意味。
宫里全都静的更加可怕,连同婢女出去的脚步声也格外轻。
“陛下仁慈,本宫这就回去领罚。”赵千宁由金兰搀扶下起来,凤眸戏谑,扫过恹恹惊疑的众人。
她把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什么领罚。
一千两白银,还不够她一件首饰的钱。
分明是故意的,可刚才笑话的一众妃子夫人们没一个继续呛声。
程家闹成这般,陛下都敢光明正大的袒护长公主,又有谁会不知趣得迎头凑上去照脸打?
……
漫长朱红的宫道上,金兰小碎步跟着赵千宁,压低了声音问:“殿下这是怎么做到的?”
实属不该。
就算皇上在宠溺亲妹,这么大的事,不至于连个责骂都没有。
赵千宁微不可查地摇摇头,“本宫也只是赌。”若她前世未猜错,这偌大的晋阳城里,有着这么一个隐藏极深、又手握权力的人,需要她永远立于长公主之位,以行他之便。
她赌这一次,那个人会出手。
“殿下,这一难算是躲过去了,想必陛下的意思是,婚事作罢?”金兰又说。
这一点上,她也拿不准。
毕竟如今看来,上辈子她与程文恒的婚事并非她求来的姻缘,而是各方人马折中的权衡。
至于多冒出来的程景桓……她没有听说过。
路人甲乙丙?
她不信。
……这名字起的就不路人。
低低的风铃声自宫门而入,声音不大不小,传入赵千宁耳朵。
好熟悉的音律。
视野之内,一队浅白长袍、束发玉冠的年轻人个个低着头,身量由矮到高排开。
“这是什么人?”赵千宁低声问金兰。
她好像没见过。
金兰见多识广,看出了少年人外袍飘带上绣着的银灰鲤鱼纹,道:“是国师座下的十二弟子,今日早些时候,浩尊大国师仙逝。”
她忽然凑近了些,小声又补充:“这十二弟子便是下一任国师人选。”
赵千宁不知好奇,心头更是一跳。
若没记错的话……浩尊国师是来大婚观礼的,也就是说,他不该今日就死。
她的重生,莫不是与之有关联?
“殿下,是否要他们绕开走?”
赵千宁回过神来,“无妨,走吧。”
长公主的仪仗不小,临了宫门口,婢子仆役统统簇拥在前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踏出第一道宫门。
十二弟子的队伍里,唯有一人纱白斗篷盖住半边面容,只露出精致白皙的下颚。
他皮肤苍白,唇边没有血丝。沿着窄瘦腰身向下,敞开的外袍随风而起,层层白锦绸缎里露出一枚赤金的珠子,珠内镂空,黑色铃铛随着主人走动而上下起伏。
刚刚发出声音的,就是这个。
他微微抬眼,众人簇拥之下的长公主步态沉稳,亦步亦趋自他身侧而过。
等仪仗过去,打头的侍卫嘴碎议论起来——
“当今圣上对长公主真真千万宠爱,擅自退婚还将驸马打残,陛下竟没罚她……”
“跋扈泼辣的很——”
“胡闹!皇宫之内,岂容你们肆意妄为!”
打头的侍卫长喝止。
苍白的少年听了个十成十,琉璃琥珀般的眸子里透着惊讶,脚步停顿了一瞬。
赵千宁退婚了?
怎么可能,依照她的脾性……巴不得快快完婚嫁给程文恒。
难道……?
他心中不自觉有了猜测。
忽然,身上的铃铛声骤然走高。
长公主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有婢子慌乱的惊叫。
“不好了——长公主摔了——”
少年忽然回头,颀长的身影于十二人中格外显眼。
赵千宁头冠凌乱,被金兰搀扶着,惊慌起来。
刚才,她耳畔骤然响起铃铛声,没等反应过来,便脚下一软,头晕目眩,脚下如被绳子牵绊住,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前一摔。
似有感应一般,她下意识扭过头去,与白袍裹身、鹤立鸡群的少年人目光相触。
琥珀色的瞳孔,似是能穿透一切。
少年呆愣一瞬,立刻转过身,挪开视线。
“站住!”赵千宁喊道。
长长的宫道里,婢女侍卫一同屏息凝神,连着燕群都飞得安安静静。
“你叫什么?”她离少年不远,三两步走过去,中间的仆从已是主动退开,让出一条道。
少年拉低白色斗篷,努力让整张脸都埋在衣帽里。
“在下秦越,拜见长公主殿下。”
赵千宁不满,“抬起头来。”
少年微愣。
良久,他缓缓掀开斗篷。
斗篷之下的脸如鬼斧雕琢,线条分明,桃花凤眸略显狭长,却同高挺鼻梁配的恰到好处。
倘若潘安在世,也不过如此。
一边叹服着这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少年,另一边又不住困惑。
可是这张脸,她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