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仇敌成了心头宝》十念君

6、第 6 章

　　春雨打湿农户蓑衣的时节，风还是稍带着寒意。

　　避雨之人抱头躲进破庙里，抖去衣襟上的水滴，自檐下抬头望天，“这雨下的及时啊，今年庄稼应该能有个好收成了。”

　　他转身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庙里残破不堪，梁柱倾倒，神台上的泥像龟裂开来。稻草堆盘成窝，他低头一看，不禁笑着“哎哟”一声，蹲下来伸手去摸那些野猫崽儿。

　　春雨绵绵没个尽头，石阶下啪嗒啪嗒落着雨滴，潮湿的风吹进来，猫崽儿缩了缩身体，紧紧挤成一团。

　　母猫不知哪儿去了，可能在找吃的。几只猫崽喂得肥嘟嘟的，一身软毛浓密有亮泽，定然是需要大量奶水的。

　　停歇良久不见雨停，避雨人叹了口气，将蓑衣披好，快步走进了满城烟雨中。

　　吉祥睁开圆溜溜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舔了舔背部的毛，又重新蜷起身阖上眸子。

　　母猫再没回来过，叫唤得再起劲儿，也不见熟悉的身影自窗外跳进来，反而招来了其它野猫。

　　吉祥躲在神龛底下，睡觉时无意识地拱着身体，挤倒了石堆，石块滚落下来，压上它的左后腿。

　　它喵呜喵呜地唤着，直到天将黑，才有个孩子钻进来，惊喜道:“呀，是个小猫咪呢!”

　　孩子是个小乞丐，又瘦又小，七八岁的模样，可能还要更大些，只是面黄肌瘦的看着不成孩子形。

　　她抱起吉祥，亲昵地用鼻头碰它，开心道:“好喜欢，你叫什么呀？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嗯……叫什么呢？……啊!叫‘吉祥’好了!吉福祥瑞，可好听了，是不是呀？”

　　吉祥舔舔爪子，往脸上揉了揉，看样子像是接受了。

　　乞丐叫小小，会整天蹲在城墙根下，摆着只破碗讨生活。路过的好心人抛枚铜板，她就磕个头，双手合十念叨着“多谢大人，福寿双全”。

　　城里的乞丐多，她无依无靠落了单，处处受排挤。好地段去不成，讨来的铜板不足以果腹，她便去挖野菜，架口破瓦罐煮菜汤喝。

　　吉祥蜷伏在稻草窝里，脑袋埋在腹部，缓缓地打着呼噜。小小来摸它的耳朵，痒痒的，支楞着闪了闪，没避开，吉祥就站起身，甩甩脑袋，一下子跳到台面上，然后继续卧下。

　　大多时候，一人一猫是不相打扰的。小小天还未亮就爬起来去占地方，以前晌午是不回来的，帮客栈倒好垃圾洗完污桶，每日有一碗剩菜可以吃。

　　吉祥出现以后，小小就准时回去，在鱼行那边讨来鱼肠鱼鳃，洗干净后喂给它吃。

　　小小瘦巴巴的，骨头硌人面色发黄，衣服磨破了，烂成条儿挂在身上。别的小乞丐笑她“丑婆娘”，不愿跟她玩。小小就抱着吉祥，举起来亲它，一遍遍地问:“吉祥吉祥，你喜欢我嘛？”

　　吉祥扒腾着爪子，“喵呜”一声，于是小小便开心地搂着它转圈 ，吉祥吓得从她怀里挣脱开来，跳到地面上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到秋天的时候，吉祥已经长成大猫了。皮毛乌泽发亮，眼睛绿油油的，是那种温柔的绿，没有丝毫攻击力。小小常说:“吉祥吉祥，你要是腿还好好的，保准能送进皇宫里去给娘娘做伴。”

　　吉祥瘸着条左腿晃悠悠地跳到窗沿上，尾巴垂下来打着卷儿，秋风将落叶吹过来，轻覆在它的背上。

　　这个冬日异常难熬，天极寒，北风呼呼地刮，手脚冻得没处放。到腊月份也没见着一片雪，干冷干冷的，脸上都生了冻疮。

　　小小把猫藏在怀里，暖着吉祥，也从吉祥身上取暖。铜钱不好讨了，剩饭也没人家再施舍，她扒出封好的砖墙，从洞里掏出一小包钱。数了数，共二十六枚，是她全部的身家。

　　大年除夕的那晚，她在墙根下守到深夜，讨来七枚铜板。回庙的途中路过小摊时，小小站着看了好一会儿，指向炸得金黄的小鱼干，问:“多少钱？”

　　摊主捂住手哈了口气，搓了搓，道:“一钱一条!”

　　鱼干只比她手指头长一点点，香得诱人。她手插在袖子里，故作老成地讲价:“七钱十条成么？”

　　摊主没说什么，夹了十条包起来，递给她后，另只手接过来已攥得温热的铜板。

　　小小回到庙里，把小鱼干从怀里掏出来，使劲闻了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捏一条先去喂吉祥，然后自己也吃了一条。香，太香了，油炸的又酥又有嚼劲儿。吉祥喵呜喵呜地叫唤着，小小就又连喂它两条。

　　等分吃完了，小小盘腿坐在稻草堆上，捋着它的毛憧憬道:“吉祥乖喔，等冬天过去了，我要讨好多好多钱，给你买好多好多鱼干吃，吉祥不要馋哟。”

　　气候渐渐回暖，但雨水始终没有落下来。农户在田间地头望着大片庄稼 ，愁得连连叹气。

　　三四月份，缸里的存粮见底了，地里的谷物空瘪着壳，秸秆叶打着焦边儿，干枯不见水分。

　　粮价陡然升至数倍，没钱的穷苦人家挖野菜抠树皮，饿起来连家养的猫狗都杀吃了。

　　小小把吉祥养得精壮，怕人来抢，就抱着它钻进神龛下藏起来。她饿得两眼发黑，却捋着吉祥的毛细声安慰道:“吉祥乖哦，睡吧，睡着就不饿了。”

　　如今在大街上，是一个子儿也讨不到了。她跟着人家去挖野菜，地皮都翻个遍儿，连棵野菜根也没找到。回到庙里发现东西被翻乱了，存下的一罐水也被偷走，但这不是紧要的。

　　她惊慌失措地喊“吉祥”，扒着角落到处找，吓得都快哭了。最终一声“喵呜”轻轻响起，黑猫的身影从窗外跳进来。

　　小小扑上去抱住它，嘴里说着“太好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又哭又笑活像得了失心疯。

　　吉祥歪着头，绿波般的眸子温润又带着疑惑，轻轻叫唤着，像是在安慰什么。

　　如此又过了两日，另一个小乞丐来找她，饿得瘦骨嶙峋，眼里却冒着精光，压着声音神秘道:“小小、小小，我找到一个桑椹树，上面结了好多桑椹，你今晚要不要去摘？”

　　小小睁大了眼，有些惊喜，但随后又迟疑道:“野桑椹应该早被摘完了，这棵是人家种的吧？”

　　“唉，没事儿!”那男童摆摆手，满不在乎道:“都这时候了，谁还管你的我的？见着吃的一窝蜂全抢光了，你要是不去，等被别人摘完可别后悔啊!”

　　小小朝神龛那边看了一眼，如果摘了桑椹，或许可以去粮店换米粮，那她和吉祥就可以煮粥吃了。

　　男童见她还在犹豫，便作势要走，小小忙拉住他，点头道:“好，好!我和你一块儿去。”

　　时辰有时候是真难熬，小小盘腿坐在地面，将吉祥抱起来，架着双肢同它对视，“吉祥，你饿不饿？想吃米粥嘛？明天小小就给你煮哦，开心不开心？”

　　吉祥舔了舔爪子，没有出声。

　　快入夜了，小小要准备去与那个小乞丐会合。她走出庙门老远，不经意回头一看，却瞥见吉祥跛着脚，正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转身去抱，又折途将它送回破庙，捧着脸轻拍它的头，呵呵笑道:“吉祥不乖哦，乱跑可不是好孩子，待在这里别动哦!”

　　她走到拐角处又回头望了一眼，吉祥安静地待在庙门口，视线朝这边盯着。它的毛发与夜色几近融为一体，翘起的尾巴蓄势待发，似乎下一刻就会冲过来。

　　小小笑得眯起眼睛，抿着嘴角十分欢喜，笑容不好看，但教人看着实为温暖。

　　这一晚直到深夜，人也没回来。就像当初一场雨，彻底断了母猫与幼崽的联系。

　　吉祥趁着夜色隐蔽，一路连跑带跳穿梭在屋脊之间，它最终停在一处窗户边，绿眸盯着抹眼泪哭泣的男童。

　　妇人边给他擦着胳膊肘的伤口，边拍他的脑袋恨恨道:“哭!现在知道怕了？!谁的东西都敢偷!你胆子咋恁肥？!”

　　孩童呜呜地哭着，越哭越委屈，蹬着腿不甘心道:“他……呜呜……他放狗咬、咬我……还拿棍子打人!呜呜……好疼……”

　　妇人骂骂咧咧地啐一口，心疼完儿子后才想起来问:“你找的另一个人呢？”

　　孩童突然止住了抽泣，瞬间吓得面无人色，他扯着娘亲的袖子惊恐道:“她、她好像……被、被打死了……”

　　妇人愣了下，随即叹气摇了摇头，低声道:“唉，死了也好，下辈子早早托个好人家，也不用再受这苦命罪了!”

　　吉祥转身跳上屋脊，不知疲惫地在城中寻找着，直到累得没了站起来的力气。它蜷缩在深巷的角落里，恍惚间眼前还闪过小姑娘的笑脸。

　　累了，不想动弹了，但愿它醒来后一睁眼，还能见到它的小姑娘。会抱着它，一声声地唤它:“吉祥乖哦。”

　　默印收拾着桌子，将大小物品摆放整齐，听了旧事后，点头道:“那如此说来，刘小姐便是转世的小小？”

　　青年微微一笑，轻缓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