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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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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夜诊结束，九点半，安颂可疲惫地站在地铁站里等车。
晚高峰刚刚过去，地铁站里三三两两、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
“刚才我那几个朋友让你喝，你就喝嘛！扭扭捏捏的，一点儿也不大方。只要你一在，气氛准活跃不起来。下次，不要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一个一二十岁的小年轻在埋怨他旁边的女生。
“我都跟你说了，今天不舒服，不想喝酒。”女生带着哭腔，低低地回道。
“啤酒而已，又不是白酒，你看那几个女孩子，像你吗？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找了一个这么木讷的女朋友！”
安颂可忍不住看了看旁边这对闹别扭的小情侣，看着女孩红红的眼眶，再看看旁边一脸嫌弃的男生，她很想冲他大喊一声：滚！有多远滚多远！
滚！
这个字应该从子非鱼第一天出现的时候，就憋在心里了。
他这几天没再骚扰她，恐怕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人再怎么样也还是要脸的！
安颂可以为生活已经恢复正轨。
可是刚坐上车没多久，手机响了一声，她打开一看，又是该死的子非鱼！
这次不再是好友申请，而是一封信。
□□邮箱提醒，来自子非鱼的一封信。
记忆中的他，不应该是这么死缠烂打的人，这回怎么如此的不屈不挠？难道他真的后悔了？急切地想要求得她的原谅？
安颂可非常想点开一看究竟，但她却紧握着手机，目视前方。
她不敢在公众场合看这一封信，她怕旁边坐着的人和前面站着的人，不经意瞥到只言片语，会发现她曾经是被人甩、被人抛弃的一个人。
她激动不安地坐在那里，心里一个劲儿地想，他写的什么？他写的什么？他写的什么…… 尽管还不知道他到底写的什么，但一种报复的快感却充满了心头，人也越发自信起来。
一出地铁站，她便一路狂奔，快点，快点，再快一点！跑得越快，她便能越早把那颗一直飞着的心落地；跑得越快，她便似能越早找回那失落在异国他乡的自尊！
“颂可，我是顺禹。你还好吗？我加了你几次好友，你都拒绝了。你还在恨我吗？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你怎么恨我都不为过。我这次加你，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想问候一下。这两年，我会经常想到你，经常想跟你说说话，但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打扰你。那天，我无意中在微博上看到了你在高铁上救人的视频，尽管只是侧面，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你，于是再也按捺不住。这么久过去了，你依然是记忆中的样子。不，比记忆中更好。我想说，你比以前看起来，更年轻、更漂亮、更自信了，我真为你开心。我希望你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无论如何，在我心底，我们始终是最好的朋友……”
看完信，安颂可整个人都泄气了。
多么温文尔雅、循循善诱的一封信，如长者对后辈，如上级对下级，如强者对弱者，如优越者对卑微者，如分手者对被分手者！
不，恰恰就是分手者对被分手者！甩人的对被甩的！
安颂可突然想起了颖可曾经收养的一只弃猫。
被颖可发现时，它被人折断了一条腿、剪掉了半只耳朵，全身血迹斑斑地躺在花圃中。颖可是真爱那只猫，全心全意地给它养伤，小心翼翼地喂它吃饭，每天让它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安颂可却并不是很喜欢猫，但看到它一瘸一拐的样子，以及那缺掉的半只耳朵和忧郁的眼神，总不免在闲暇时间把它抱起来，怜悯地在它背上轻轻撸几下。不错，是怜悯，不是爱，而且是在无聊的时候，闲得没事儿干的时候，才会生出的一点儿怜悯！
此刻，自己是不是就是别人眼中的弃猫？！
“滚！！！”
安颂可终于喊出了积压在心底好多天的字眼，把手机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泪水一下子奔涌而出！
“啪！”
手机在落地的一刹那却突然唱起歌来，一阵儿一阵儿地，跟发了神经似的。
……
剧情一分一秒的模糊
听说是爱挥霍的国度
总在人前幸福人后却更孤独
相爱的人相爱到很麻木
看过很多很好的结束
有点难过又有一点羡慕
迷了路索性就不走路
爱情的尾数用沉默倒数
我要残酷的忧伤
不要美丽的捆绑
我要把这爱情安稳的假象埋藏
我要脆弱的忧伤
不要敷衍的坚强
……
如果泪水是一个个音符，它们此刻也正肆虐地演奏着地狱版忧伤倒数，歌声不停地循环，忽而低沉如泣如诉，忽而高亢撕心裂肺，忽而停顿哽咽难鸣……
不知过了何年何月，安颂可才突然意识到，手机不是自己在唱歌，而是谁在不停地给她打电话。
她机械地俯身拾起手机。
屏幕已碎，恰当地诠释了她此刻的心：撕心裂肺。
当歌声再次响起，安颂可机械地去滑动箭头，屏幕已经反应不灵敏，在歌声马上要停止的最后关头，终于接通了。
妈妈劈头盖脸的骂声，仿佛要从屏幕中直跳出来：“颂可，你们怎么回事儿呀？打你手机你不接，打颖可她也不接！”
“妈 ——” 安颂可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妈妈却似乎并未觉察到她声音中的异样，仍是气冲冲地质问道：“你现在在哪儿？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我……我在家里，刚才在忙，没听到。颖可还没回来呢，应该也在忙吧。”
“忙！忙！忙！你们俩儿天天不知道在忙什么！几天了，一个电话也不打！”
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地数落，让安颂可更加心意难平，泪落如珠，却委屈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继续道：“明天早上跟颖可回来吧，搭最早的航班。”
“怎么了，妈？”安颂可的心一下子抽紧起来。
妈妈的声音变得低沉：“你叔叔走了。”
“什么？”
“刚刚去世的，我跟你婶婶还在医院里，今晚把他接回家，等你们三个都回来，再入殓。”
“……”安颂可终于压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好了，可可，别难过了。这么多年了，天天那样受罪，现在未尝不是一种解脱。你们早点睡，明天赶最早的航班回来。”
妈妈以为安颂可只是为叔叔难过，却哪里想得到，前面还有另外一个插曲？
安颂可从小就是个懂事内敛的孩子，很少在妈妈面前撒娇哭闹。
如果看到身边的长辈们一个个地病倒，生活不能自理，妈妈为了生活、为了医药费到处奔波，又有哪一个孩子学不会懂事？
上中学时，骑车去上学，一个路边撺出来的流浪汉猛地一抓她的自行车后座，害得她从车上摔下来，膝盖磕在马路沿子上，磕出一条十来厘米长的口子，几乎露出骨头来。她独自去医院包扎起来，并在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害怕独自一个人骑车上学，妈妈对此一无所知。她曾在一个大雾的早上犹豫着想让妈妈送她上学，可妈妈却急着出门去市场找布料，她的念头在还没开口的时候，就不得不打消了。
膝盖上至今都留着一条长长的疤痕，妈妈似乎从未发觉。
安颂可仍在哭，汹涌放肆，多少年来，那些曾经静静地、偷偷地吞掉的眼泪，终于可以在妈妈面前倾倒出来。
……
“妈……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没用……我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许久，她哽咽地问道。
“可可，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安颂可却自顾自地哭道：“我活到现在，什么事也没有做成……”
“妈……我是医生，却对自己的亲人，一点儿也照顾不了。我都不知道，我现在还能有什么用？如果连自己的亲人都救不了，我干嘛要做这个医生？”
上一次见叔叔的时候，他早已是皮包骨头，背在身上，轻飘飘的，听婶婶说连七十斤都没有。安颂可清楚，叔叔只是在生命的尽头捱着时间，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可是此刻，她却只恨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可可，人各有命。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妈，我想我爸爸了。”
妈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倏然说道：“别胡思乱想了。赶快去找颖颖，我电话都打了十几个了，她就是不接！这么晚了，她别又再出什么事！”
一提颖可，安颂可便更加崩溃了。
说出的话，在妈妈听来，完全没有逻辑：“……妈，我真想跟颖可换一下……你们干嘛要让我学医？干嘛要让去那个学校，我学了医又有什么用处……”
“安颂可，你胡说什么呢？一点忌讳也没有！你妈妈好端端的，你干嘛要跟颖可换一下？”
安颂可一下子止住了哭声，呆呆地坐在那里。
妈妈停了一下，又语重心长道：“可可，当初让你学医，就是为了让你更多地直面生死，看淡生死，没有别的意思。大家都是普通人，你没有一定要拯救谁的使命。行了，就这样吧，你赶快去找颖可。”
妈妈挂断电话之后，安颂可调整好情绪，正打算拨颖可的电话，小桃子的电话却先进来了。
今天的电话似乎都是从火星打来的，小桃子一张口也是火急火燎：“颂可，你快去看着颖可吧，她一个人去了Wonderland，要跟许梦琦算账。”
“算什么账？Wonderland是哪儿？”
“就是我们经常去的那个酒吧。许梦琦和颖可老是互相看不顺眼，她又觉得颖可抢了她的风头，今天下午在咱们店里胡搅蛮缠，还把工商局的人叫来，把您那天辛辛苦苦调的面膜全都没收了，还有好多其他产品……”
“怎么会这样？敏姐没在吗？”
“敏姐在呀，但人家是工商局的，真查起来，难免挑不出毛病。店里还有客人，敏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但祸是我和颖可惹的，敏姐今天晚上说，让我和颖可各赔一部分，从我们的提成中慢慢扣。”
“多少？”
“总共二十五万，敏姐让我们各赔一半，颖可不乐意，就去Wonderland找许梦琦了。”
“把Wonderland的地址发我微信上。”安颂可说着，包也顾不上拿，便冲出门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