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st For You》雪拉

1、第 1 章

　　鸿羽：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今天，很想和你说说话，在凌晨一点，没有人打搅的时候。不为别的，只因为今天不太圆的月亮和不太亮的星辰。你那边的天气如何？我这儿已经入秋了。不过，还是有夏天的影子。
　　城市里也是有癞蛤蟆的，只是叫得不如乡村的好听，特别在这样宁静的夜里，显得聒噪。它们好象不用睡觉，是不是沾染了城市人的习气，更改了生物钟？
　　哦！你知道吗？夜里的天其实不仅仅是暗黑的，还有淡红，是一种红与黑的混合色，弥漫着悲伧的气味，很适合做革命烈士壮烈牺牲的背景色。所以，让我想到第一次碰到的你。一脸的血光，很壮烈的样子——在医院。
　　〈鸿羽〉
　　左手绑着纱布，下巴留着胡渣，衣服撕得很糟，表情……简直是凶悍的，和护士争执着的男人——这就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可怜的护士被你怒斥地不知所措，而我恰巧是她盼望见到的人。你强烈要求护士把我早先预定的还未占用的床位让给你的亲人用，护士又怎能擅做主张？我有些被你的气势吓到，不过，一向不向“恶势力”的我当然不会退缩，我的奶奶正等着这个床位呢。
　　你对我的出现很不以为然：“既然你们现在不用，为什么让床位空着浪费资源呢？”你咄咄逼人。
　　“世界上有‘预定’这回事你不会不知道吧，年纪大的人禁不起折腾的，要是来了医院却没有床位，我们是没有你这样说话的本领的。”我坦然对之。
　　你显然没有预料到我的应答，蹙眉凝视了我一下。我几乎没见过你这样在每一个器官上都写着不满的人，可是，当时我却有想笑的冲动，虽然有点怕。
　　我们对视之间，护士趁机逃开去找来了主任医师。
　　事情最后解决了，我们也因此成了“邻居”——医生在我奶奶床位旁给你加了一个“加坐”。
　　你很细心地照顾着那位我一直以为是你姐姐的亲人，她好象是要开刀割肿瘤。我奇怪你怎么有那么多空，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放暑假？我是不会问你的，因为，你几乎从不和我交谈。你的手不方便，我的阿姨常常帮你忙。后来，有天，阿姨告诉我，你照顾的是你的老师。
　　我应该怎么想你？我的心情甚至有些迷惑。那天，打饭的时候，我有些故意地和你排在一道，你拿碗拿得很艰难，我轻轻问你，要不要帮忙？你回绝了，我预料到的，可我还是尴尬了好一阵，直到你冲着我有些生硬的笑了笑。
　　我们是从那天开始真正认识的吧。下午，你的年轻的老师睡着了，我的奶奶也睡了，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个。那应该是属于我们的第一个日子吧。我记得，天象是要下阵雨，闷闷的，暗暗的，红红的，热热的。房间里的空调声音太大，怕打搅病人睡觉，我们都不敢开。你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盆冰块，放到我这里，然后，我们很傻地对笑着。
　　“你叫小路？道路的路？我听到你阿姨这么叫你的。”我是从那时侯开始知道你的声音是那么好听的。也可能只有我这么认为，不要笑我，我是说真的。
　　“不是的。秦鸥鹭……”
　　“惊起一滩的鸥鹭？”你有点打趣地说。
　　“被擒的鸥鹭惊了也飞不起的。”我自嘲着，可我却清楚地看到你的眉头皱了皱，你不喜欢我开这样的玩笑是吗？我也不喜欢。可是，那不是事实吗？
　　“我……叫邹鸿羽。”你过了很久才开口，和你说话真有些让我提心吊胆。
　　“哦！”一点不象你。真的！可我不敢说。
　　“很象我的。”你似乎知道我想什么，是吗？“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我是后者。”
　　“哦？”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下意识地发出些声音应答，你一定觉得我很傻吧。我不知道，因为，你当时根本没有表情。
　　然后，我问了一个糟糕的问题，结束了我们的第一次谈话，我问道：“你的老师没有别的亲人了吗？”
　　你的脸色很明显地变了：“没有。我有事，先走了。”
　　你可知道，当时，我是多么难过？你真不是个体贴的人，甚至，残酷！
　　〈老师〉
　　你的老师姓张，很和善，很年轻。自从我知道她是你的老师，我总是对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吃醋！你不要乱想哦！和张老师说话总是有些浅尝辄止的感觉，和你一样呢。
　　记得那天你的迟到吗？我帮老师打了饭。老师怯怯地对我笑着说了谢谢。是怯意吗？我是这么觉得的。一个要学生照顾的老师是个怎么样的老师？我一直不能想象。她没有家人吗？我的好意并没有解除我们的隔阂，她似乎有些戒备。后来，你来了，她很依赖的样子令我不解。你仅仅是她的学生吗？
　　我和老师开始交心是自那次提早的检查。你不在，而老师很怕，虽然她没说，可是，我可以感觉到整个病房都弥漫着她的恐惧，包括我。我才不过是高二学生而已，也并不是很早熟的那种，只是，老师的恐惧使我莫名的同情起来。她大我的那七八岁似乎一时间骤减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味地说：“没事的，老师，我割扁桃体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怕，可是，一下就好了，你今天只是检查而已嘛，不会有事的，瞧，你的症状都是良性的啊……”
　　我抚过老师的手臂，在她闪着泪意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正的感激，甚至，还有些笑意。是不是我的话很幼稚？我现在都这样觉得。
　　〈老师的故事〉
　　终于有人来看望老师了。是看望吗？如果，把病人弄得哭哭啼啼，把旁人弄得担惊受怕，把我弄的提心吊胆，把你弄得义愤填膺就是看望的话，那就是了！
　　原来，老师是有丈夫的！有模有样的一个，象是公务员的样子。不过，那天我看到的，是个发了疯的“公务员”。
　　“离婚！你又不会生，我要你干什么！”男人扯着老师。老师空洞的眼神里写着无力和哀伤，勉强地抬起手，保护着禁不起拉扯的脆弱的长发。她的身子在抖，不是害怕，是恐惧，是只有对野兽才有的恐惧！我企图帮忙，因为，你还没有来。男人有些惊愕我的出现：“干你屁事！滚一边去。”那男人虽然不高，却有很大的力气，歇斯底里般地拎起老师的领子，并且用空余的手推开我。我跌在床脚。我要拉铃叫护士，那人恶毒的笑着，用脚把床边的夜壶朝我踢过来。这比他用手打我还令我恶心。我要逃开，却和那人同时看到奶奶要拉铃，他丢开老师，走向奶奶。我要阻止！我奔过去，尽力地绊住他。
　　“干什么！你这个疯子！”你终于来了！你可知道，当时的你让我觉得象个天神！你用手肘掐住了疯子：“你还要讨打？”
　　那男人显然有些怕了：“管你什么事！我要和我老婆离婚，你是那根葱！”
　　“会离！可是，你没看到老师现在生病吗？还不走！”你粗鲁地推开他，他愤愤地走了。
　　你说，老师的故事很平凡，一个坏丈夫和一个可怜妻子的故事。他们结婚两年了，当初，你曾经很欣赏他们的婚姻，漂亮妻子和老实丈夫。可是，结局并不尽如人意。丈夫有了外遇，找到的借口是没有孩子。可怜的妻子却不合时宜的生了这么一场大病。老师的父母是外地的，年纪又大，不能知道的。
　　你呢？你在扮演什么角色？为什么你始终绝口不提自己？
　　〈鸿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