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心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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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阵龙涎香飘入她的鼻端，苏妗婂惊惶地睁眼抬起了头，来人一身明黄的祥云龙袍，身形挺秀拔长。
瞬时，殿中所有人已跪在了地上，齐声高呼：“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值落日余晖，大殿外的霞光映照在萧煜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他没有叫起，墨黑深邃的眼瞳带着冷意俯视着众人。
视线在对上女子惊慌无措的双眸时，萧煜微微一顿。
但很快，皇帝视线移开，看向跪在殿内的冯惜姿。
“贵妃。”
皇帝声音微沉，显然不悦，冯惜姿慌忙朝前跪了一步，抬起头，怯声道：“臣妾在。”
“这是何故？”皇帝看向苏妗婂主仆二人，眸色幽邃，平静无波，叫人轻易瞧不出喜怒。
冯惜姿咬了咬唇瓣，斟酌片刻正要开口，却被人惊声打断。
“求皇上救救臣女的婢女！”苏妗婂跪在地上，满脸惊慌，看着怀中呕血不止的碧桃，再也顾不得其他。
萧煜偏头，在看到女子沾血的衣裙时，剑眉微不可闻一拧，脑海中有什么一晃而过。
苏妗婂手托在碧桃后颈，神色慌乱，颤抖着声线，“求皇上救救她……碧桃她、她快不行了……”
萧煜一顿，抬步走向苏妗婂。
他刚走近她，龙袍下摆便被人紧紧抓住。
面前的女子就这么跪在他的跟前，仰着苍白的小脸，发髻散落做一团，衣裙和手上都沾着鲜血，那样的狼狈无助，像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看着他……
她在求他救她。
就像……
萧煜忽然间浑身一怔。
边上，冯惜姿看着这一幕，面色惊变，一咬牙匆忙开口准备为自己开脱：“皇上，是此女……”
可话未毕，在殿中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天子突然弯下了腰。
男人温热的指腹触及耳骨，苏妗婂猛然抬头，岂知一抬眼就撞入天子如深潭般幽邃的眸。
不知几时，萧煜看着她的眸光已然变得格外深沉，里头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复杂，几分错愕几分探究……
苏妗婂僵硬着脊背，看着他抬着手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一一夹到了耳后。
异常耐心。
苏妗婂有一瞬间地恍惚，眼眸轻眨，想起要事，急忙要开口，“皇上，求您救……”
可话未毕，却见天子薄唇轻启，他“嗯”了一声，在她耳边缓声道：
“朕来了，别怕。”
低醇的嗓音闯入耳中，苏妗婂浑身一愣，回过神来，皇帝早已直起腰，转过身命人传太医……
*
储秀官中，王太医替榻上之人施完针，又开了药方吩咐宫人下去熬药，而后一切妥当之后，王太医重新看向榻上昏迷的婢女，内心轻轻一叹。
这是他进太医院以来第一次替一个宫女整治。
还是皇帝亲口下令……还是一个只剩下半条命的宫女！
……不过好在他医术高超，到底是救回来了。
太医转过身来，“苏小主，您这婢女已无大碍，待醒过来后喝下下官开的三幅药，再细养半个月身子就可大好。”
苏妗婂目光从榻上的碧桃脸上移开，看向太医：“有劳太医。”
王太医急忙俯首作揖道：“苏小主言重，下官不敢当。”
苏妗婂与太医点头示意，又吩咐一旁的宫人送人出去。
待太医出去后，苏妗婂才走到塌边坐下。
碧桃虽被救了回来，可伤势太重，眼下依旧昏迷不醒，不知几时才会醒。
苏妗婂看着眼眸紧闭的碧桃，身子疲惫地靠到木床边沿，眼眸微阖，脑子里跟一团浆糊似的。
刚刚皇上终归还是下令替她传来太医，她们被送回了储秀官，在储秀官宫女的偏室医治碧桃。
至于皇上却留在了未央宫，留在冯惜姿那。
不过皇上到底留在那做什么，苏妗婂就不知道了。
毕竟她一点都不在乎。
眼下她在意的是——
皇帝居然会真的帮她救她的婢女……帮一个刚进宫素未谋面的秀女……且他还同她说别怕……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这一世，他们明明都未曾见过面……除非……
苏妗婂倏地睁开了眸，琉璃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莫非皇上也重生了？？？
然而苏妗婂刚生出这个想法就把自己否决了。
如果皇帝真的重生了，那以她上辈子的救命大恩，皇帝怎么着也不会现在又把她扔回储秀宫吧。
苏妗婂看着这空荡简陋的偏室，又想起未央宫的金砖玉砌，撇了撇嘴。
“苏姐姐，你在里头吗？”
正当苏妗婂困惑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了司马凝的声音。
苏妗婂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才朝外头应了声：“在。”
屋门被推开，司马凝已然换了一身衣裳，见屋里仅有苏妗婂一人微微一愣，忙走过来，“苏姐姐怎的里头只有你一人？”
说着，司马凝又探头往床榻上看了碧桃一眼，皱眉道：“眼下碧桃又昏迷着，姐姐身旁这没人贴身侍候着可不好。”
苏妗婂顿了下，没应声。
瞧，如果皇帝真的记得她，那怎么可能让救命恩人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苏妗婂撇撇嘴，不过现在觉得有没有人伺候都不重要了，她只想赶紧出宫。
重活一世，保命要紧。
见苏妗婂没应声，司马凝环视屋中一圈，又自顾自道：“不过也是奇怪，按理来说，教养嬷嬷该是会主动遣人来伺候姐姐才是……”
司马凝说着，便让自个婢女春杏出去外头瞧瞧。
屋内余留苏妗婂和司马凝二人，司马凝原是好奇刚刚未央宫殿外苏妗婂与皇上那一幕，可眼下见苏妗婂这幅模样，倒也不好意思多问些什么，只轻声细语宽慰着苏妗婂。
司马凝在边上不停地说着话，苏妗婂却只字不言。
眸光落在碧桃毫无血色的小脸上，苏妗婂袖中五指不自觉揪紧手帕，这才刚进宫没几日，碧桃就已经身负重伤，长久待下去根本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
此刻，苏妗婂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出宫。
她要活着。
这一个念头，在这一刻是那样的强烈。
*
彼时另一边的御书房内。
萧煜端坐在御案后头，底下，站着总管太监李全徳和右相祁邵风二人。
其一人是从小伺候萧煜的贴身太监，一人是与萧煜师出同门的师弟。
李全徳正弓着腰在禀告：“皇上以按您的吩咐，将储秀官的教养嬷嬷全部换掉。”
萧煜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
教养嬷嬷显然是替罪羔羊。
边上的祁邵风听罢忍不住道：“皇上，此事显然乃冯贵妃之错，眼下冯家在朝野气焰嚣张，太后又身子不适，何不趁此……”
祁邵风说着说着，见天子面色不好，话锋一转，硬着头皮道：“皇上，您莫怪微臣掺和后宫之事，臣自知外臣不该议论后宫，只是……”
话未断，却被人打断。
御案后的天子启唇：“既知不该就闭嘴。”
祁邵风一哑，乖乖闭嘴。
萧煜从御案后步下，负手而立，半晌，开口命道：“你且传朕旨意，帝京侍卫亲军师的指挥使由半月后的科举武状元担任。”
祁邵风微惊，“皇上，此举是否风险较大？”
一顿，祁邵风又咬牙补充道：“刘岐山刘大将军眼下又还未应承归惊，万一若又是冯家或是阴家的人夺魁岂非……”
剩下的话祁邵风不敢说出口。
当今天下看似牢牢掌握在少年天子萧煜手中，可实则兵权仍然分散在四大家族手中，分别是太后冯家，左相阴家，国公司马家和太师樊家手中。
其中冯家和阴家最甚，太后侄子，冯贵妃亲哥哥冯劾乃边关镇西将军，掌管边关将士数十万。
而左相阴家有一义子，亦是阴丞相得意门生，赫连旬，位居帝京殿前司指挥使。
帝京统共两支军.队，一支乃帝京殿前司负责，一支乃便是皇帝亲军，侍卫亲军师。
只是眼下侍卫亲军师一直无人率领，皇帝急需找到一忠勇又果敢的将士为其所用。
若连这支军队都落入冯家阴家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祁邵风皱了皱眉，却听得萧煜开口：“无碍，按朕的旨意办事。”
祁邵风原本还想说什么，可见萧煜模样，也不敢多言。
这位少年天子看似温润实则心思晦涩难测，手段亦是果敢狠辣，即位这几年来，所做决策和谋划，确实已将太后手中的权势渐渐收拢进自己手中。
瞧，这不是已把太后气得卧病不起，一直对外声称身子不适了。
祁邵风躬身应：“是，微臣领旨。”
而这时，外头也传来太监禀告的声音。
“启禀皇上，樊太师求见——”
萧煜看了李全徳一眼，李全徳当即朝外，喊道：“宣——”
樊太师很快步入御书房中，朝皇帝跪地行礼，待萧煜说了声“起”才站起身来。
祁邵风见没自个什么事了，便先行告退。
而樊太师深夜被传召进宫，一直隐隐担忧，就怕事关自个女儿那事，谁知天子一开口，果真直冲这事。
“太师，朕听闻苏秀女是你送进宫来的？”萧煜走回御案后，提起墨笔写字，语气平常，倒似闲话家常。
可樊太师却已是满头大汗，堪堪弓腰应：“是。”
萧煜提笔，沾墨，抬头看向樊应台：“朕记得太师之女眼下亦是正值芳龄？”
皇帝噙着笑，恰似无意一问，樊太师却谨慎地擦了擦满额的汗。
明明已在家里打过千百次腹稿，眼下说出来还是磕巴得狠：“秉皇上，微臣小女身子羸弱，一直恶疾缠身，臣便、便斗胆没让小女进宫。至于这苏秀女，实则这江州知府与微臣乃拜把兄弟，且……”
樊太师顿了顿，看向萧煜，端详着天子脸色。
“无碍，太师接着说。”天子淡笑，手腕微动，一笔一划在宣纸上落下笔墨。
不过片刻，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字就赫然映在了纸上。
樊太师咬了咬牙，接着道：“此事说话话长，微臣前几年一次前往江州，恰逢与江州知府在其府中小聚，有幸见了其女一面，只觉得其女容貌甚美，非寻常人家可比。后听闻知府说其女一直心、心悦皇上，此次臣便斗胆让其女替臣那病弱的小女进宫，也以为是两全其美之事……”
话毕，一室静默。
已是深夜，外头夜风微凉，从半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
樊太师一头冷汗，差点把头埋进了胸膛里。
他虽为天子老师，可善用权势私下替换进宫秀女，若天子要追究起来，亦是死罪一条……
过了许久，萧煜似终于写好了字，抬起了头。
“太师是说……”
天子一顿，樊太师擦了擦额上冷汗，没敢抬头，只竖长耳朵。
萧煜看着纸上刚写的笔墨，眸色深了深，薄唇轻启：“心悦吗？”
樊太师一愣，赫然抬头，疑惑道：“皇上？”
萧煜淡淡抬眼，“苏秀女一直心悦于朕？”
樊太师没料到天子关注的竟然是这个，原只是将话说得更圆满些编的借口，岂料天子好似当真了？
这……
樊太师咬咬牙，眼下既然如此，便只好接着睁着眼说瞎话了！
他一狠心，重重点头：“回皇上，是的！江州知府亲口与微臣说过其女自小有幸见过皇上画像后便十分爱慕皇上……您若不信，易可传召江州知府前来问话，微臣所言半句不假……”
说完，樊应台就开始庆幸自己一早与苏恒串通好了。
苏恒为人贪婪，又平庸，自个混迹官场大半辈子，不过某得一个江州知府之职，难得生出个人间绝色。便日夜巴不得把女儿送进宫，一朝得宠，全府富贵。
而他樊应台贵为当朝太师，早已站在权力之巅，只求自己病弱的女儿能够一世康健幸福。
皆是各取所需罢了。
樊太师说完，却久久没听得皇帝吭声。他有些紧张，偏悄悄抬起了眼。
天子立于御案后，削薄的薄唇紧抿，冷硬的侧脸线条映着着案上烛光，明明晃晃的，叫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更难以猜测他的心思。
好半晌。
萧煜忽然开口，看向底下的樊应台，语气和顺，笑容淡淡：“太师贵为朕的老师，早年认了一个义女这样的喜事也不同朕讲。”
义女？
樊太师愣了片刻，却在触及天子眼神时，骤然清醒，急忙符合：“是老臣该死没与皇上详说，苏秀女与臣颇为投缘，其父亦与臣乃拜把之交，臣早些年便把苏秀女认为自个义女了！”
萧煜淡笑：“太师放心，苏秀女既是太师之女，朕自然不会亏待。”
樊太师又是一愣，一时竟不知事态为何会演变成如此？
但身子已然本能颤巍巍跪到了地上：“老臣多谢皇上！”
萧煜扫了李全德一眼，李全德会意，上前扶起樊应台。
“天色不早，朕派人送太师出宫。”天子淡笑命道，樊太师适才得以行礼告退。
已至丑时，御书房中却依旧烛火通明。
火光掩映中，天子站立于御案后，负手而立，背脊挺拔，案上有一宣纸，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心悦”。
李全德候在一旁，端详着皇帝脸色，酝酿半晌，还是不解问：“皇上，您何故让樊太师认苏小主为义女呢？”
桌上烛火明晃摇曳，萧煜侧脸线条硬朗，映着火光，容色如常，淡淡开口：“江州知府官位太低。”
李全徳闻言一顿，反应过来时却是大大一惊。
而今选秀还未开始，天子竟已是在为苏氏入宫之后铺路了？
这苏氏到底是何种来头？？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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