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SisinGary

3、相望

　　那样一个匆忙的交汇后，许叶不期待自己和何雪有任何交集，他一直是校园中的边缘人物，何雪这样光芒四射的优等生，从来与他像冰山与火山般永远不可能共存。然而许叶不曾想到，酗酒、打架、逃课这样的斑斑劣迹并不妨碍他成为女生们关注的对象——一张英俊的男子气十足的脸和玩世不恭的性格，永远有致命的吸引力。许叶渐渐在另一种层面上，成为这个学校新的传奇。尤其是当他奔跑在篮球场上时，周围渐多一些围观的女生。
　　许叶喜欢篮球。
　　不仅因为他可以在其中体会到胜利的快乐，更是因为在许叶眼里，这仅仅是一项游戏，即使输了，他也可以潇洒地一笑而过。不像他的人生，总有一个苛刻的父亲的身影站在那里，告诫他不可以输掉任何一场竞赛，结果只让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甚至不屑去开始。
　　所以，许叶花了很多时间奔跑在球场上，只有这时，他才觉得自己活着，活着青春的年华中，有着可以做任何事情的骄傲和资本。
　　与何雪擦肩而过不久后的一个下午，许叶又逃掉了课，一个人来到篮球场上。
　　一步两步三步，单腿跳起，手腕轻叩，手中的球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径直落入篮筐中。这是一个许叶跟自己的游戏，一次又一次，他只想看到自己可以把这个动作做到有多完美。
　　渐渐地，一些同样无所事事的人在周围停下了脚步。女生们喧闹而肆意地赞叹着眼前奔跑的许叶，而当他不经意看过来时，却故意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羞怯温柔的样子。
　　这次，是许叶站在聚光灯下，专注地演着自己人生。
　　跳起，投篮，但这一次球并没有过篮，而是打在篮板上弹了出去。许叶转身，看到一个男生轻巧地接住了球。橘色的球在青色的地面和男生修长手指间跳跃往返，发出“砰砰”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何雪在场边意味深长地笑，还是那样一身黑色大衣，银色的扣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喂，小子，把球扔过来。”
　　何雪没动，还是一下一下地拍着球，轻轻地说：“比赛吧，就咱们俩。”
　　许叶突然很想笑。
　　篮球场是男人们的战场，周围女生崇拜的目光肆意的笑声让人血脉亢张，运动衣篮球鞋的许叶才是战场上武者。而何雪，像一个穿着雪白纱衣摇着折扇的书生，误入了血肉横飞的战场，站在那里文弱秀美，带来了诗一样的气息，却抹杀了战场上血与火的悲壮。
　　许叶嘲讽地笑，伸手去够何雪怀里的蓝球，他深信何雪除了拍球，玩不出第二种花样。
　　何雪却一闪身躲过许叶的手，下一秒，已经运着球来到了球场中央。
　　周围传来女生一声尖叫。
　　许叶愣住了。真的武者，便是这样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文弱书生抽出剑时还是一副迷茫的模样，但是一旦剑在掌心，便是招招霸气十足。
　　只几下，许叶便看出何雪是玩篮球的高手，与自己不相伯仲。

　　在寒冬微凛的空气中，两个男生在球场上专注地打着篮球，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何雪漂亮优雅的容颜，许叶帅气不羁的身姿，在那样一个下午，演绎成了这个校园中新的传奇。
　　天色渐暗，何雪对着篮筐扔出一个球，没进，球弹出去一直滚向球场边缘，许叶却没有向刚才立即返身去追，盯着那球看一会，颓然地坐到地上：“啊，不打了，累死了。”
　　何雪也双手支着膝盖，俯下身来，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路灯蓦地亮开，把许叶笼罩在橘色灯光下，额头上的汗水闪闪亮亮。他抬起头看何雪，看到了他闪烁的眼眸。
　　一瞬间的对望，黑暗与明光。
　　“做我的体育部长吧。”许久，何雪才轻轻地说。
　　许叶终于明了，何雪何以年纪轻轻就可以驾驭这样的位置。学生会的体育部需要一个部长，懂得篮球可以带领学校一路颓势的篮球队重振雄风。但是何雪知道，这个篮球打得近乎完美的男生像个孤独的剑客，这样的人是不能以名义为诱饵让其臣服。今日，何雪出现在球场并不是个偶然，他并没有把握在球场上战胜许叶，但是他懂得如何征服人心。
　　何雪坦荡地亮出自己的底牌。许叶知道自己可以拒绝，依旧可以向以前那样自由高傲，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能。篮球撞击地面的脆响、他与何雪的抢夺与闪避，已经将某种未知的情愫刻入他的生命。
　　“小子，卖你这个面子。”许叶笑，他很久没有这样真诚地笑过了，是的，沙场上的英雄就是应该这样惺惺相惜一笑泯恩仇。
　　“哥，我是你学长。”何雪也笑，眼神魅惑。

　　许叶想，做体育部长，算是与学生会长共事了吧，如此两人便会经常相见，可是再次见到何雪，已经是一个月后。这时许叶已经带领着校队，一路杀入校际篮球联赛的决赛了。
　　校际间的篮球赛是个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的事情，往常，只有一些超级篮球爱好者或是队员朋友才会来观看。但是此时，许叶与何雪间堪称巅峰的对决已经传遍校园，抱着对学生会长亲自发掘出来的英俊无敌的篮球队长许叶的无数幻想，同学们纷纷涌入体育场，期待着能弥补心中遗憾。F城的体育馆内前所未有的人山人海，开场前的拉拉队表演、观众的喝彩尖叫，让那方天地爆棚成一片沸腾的海。
　　看向场边，依旧没有那个挺拔的身影，许叶摇摇头，心中有些遗憾，做了最后交待一下战略布置，队友们握手盟誓，在开场前的片刻安静中走向球场。
　　哨音响起，许叶随着被抛起的篮球跃起，第一个抢到球然后带向篮筐，腾跃、投篮，球没进。许叶听到场边观众的一声叹息。开场打的并不顺利，许叶频频出现低级错误，只几分钟，就被对方超过十多分。他只好叫了暂停，和队友相互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来到一旁佯装找东西，他需要片刻独处来整理凌乱的情绪。
　　这时，有人递过一条洁白的毛巾。
　　抬头，看到是何雪安静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许叶扯过毛巾，心情瞬间明朗。是的，战士出征时，需要一个人那样在他背后笑着，告诉他将有人等待他的胜利，这样他才能有勇气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得。
　　再次开场时，许叶知道，他将取胜利，在何雪这样让人安定的目光中。每次回头，都能见何雪淡定的笑意，于是一次次利落精准的投篮，大家看到了那个锋芒毕露的许叶。
　　伴随着结束的哨音，许叶投进了最后一个三分球，不出所料，他带领的校队大比分胜利。球场顿时分成兴奋与失意的对决。许叶对那些尖叫那些叹息毫不在意，他只想见到场边那个身影。
　　片刻的怔忪间，许叶被人热烈地抱住。
　　“哥，恭喜你。”
　　许叶听到内心有个微小的他甚至不愿意承认的声音在说，我是为了你才胜利的。许叶想说的很多，然而话到嘴边，却突然变成：“还好么？这些天一直没有见到你。”
　　没等何雪回答，两个人就被拥上来庆祝的人隔断了。
　　许叶回头就这样与何雪隔着人对望，那一刻，许叶突然觉得他宁愿所有的年华就消逝在这样的凝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