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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序

      有道是:“汴梁富甲天下无”。
      说的便是大宋天子脚下,都城东京。
      京师周围八十里,城郭恢弘,繁盛兴旺,人口逾百万,富华天下甲。
      有人之地,纷争难熄。
      仁宗嘉佑三年春,开封府内,上至府允包拯,下至皂隶杂役,无一不忙碌奔走,未曾有半刻休停闲时。

      傍晚时分,公孙策捧了一叠满满卷轴,小心翼翼从库房出来。
      若比闲日,定会有人过来帮忙,但近几月来,便连扫地的皂隶亦被抽调外务,足见府内人手何其不足。
      “唉……”越过高于头顶的卷轴堆,公孙策看着那寥寥长空,轻叹道,“展护卫,你何时得归啊……”
      一阵急风卷过,公孙策看不见前路,突有人迎面撞来,他躲避不及,手上卷轴尽数掉落廊上。
      “抱歉!公孙先生!”来人便是那个莽撞汉子赵虎,他边是连连道歉,边忙着弯下身要捡回散了一地的卷轴。
      公孙策突然拉住他:“慢着。”
      赵虎不解:“公孙先生?”
      只见公孙策神色凝重,仔细观看地上散乱卷轴所现形态,捏指一算,更是皱了眉头。
      “天盘六辛,地盘乙奇……白虎猖狂!”
      “啊?!”赵虎搔搔脑袋,他粗人一个,哪里懂得玄妙百变的奇门术数。
      “此时若有客自远方来,必克主,乃大凶之相。”
      这句他倒是听明白了,急问道:“那先生可有算出是何人要来?”
      公孙策再算,然后抬头看向日落方向:“客自西北而来。”

      1

      官道上,慢慢走着一条车队。
      六辆马车碾压而过,留下重叠轴痕。队前一匹骏骥引路,策骑之人乃是一名高颀男子,看他斗笠遮脸,蓝衫朴实,骤一看去,亦不过是个寻常领队。
      但若再细看,马后赶车之人个个是乌眉瞌睡的疲惫模样,摇摇摆摆地牵缰驱车。
      只有那骥背上的身影挺直如板。
      斗笠之下,虽满脸尘灰,难掩疲色,一双眸子却依旧静澈锋锐。

      行离官道,车队入了一个树林。
      男子抬头看看渐暗天色,回头向车队喊道:“停车!”
      车夫听令勒停马匹,在林内停顿。

      马车停下,从前面五辆车上走落几名华衣男子,他们抬头打量附近环境,似乎对车队即将在此荒郊野地过夜颇觉不满。
      领路男子翻身落马,向他们走来。
      其中一人连忙上前问道:“展大人,难道是要在此渡宿?”
      “不错。”
      “可要本官露宿山头……未免太过了吧?”
      男子闻言轻皱剑眉,但仍是耐了性子解释道:“县城离此尚有十余里,前面已无官道,夜行山路会有危险。就请各位大人将就一夜吧。”
      “怎可如此?!”
      “展大人,太苛刻了吧?”
      “荒山野岭的,若来了豺狼野兽,可怎生是好?”
      领路男子被他们围在中间,陷入众口难辨之状。
      便在此时,忽然从最后那辆马车之中传来清冽话声:“京官娇惯,犹胜女子,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那几人一听,眼睛立下瞪了过去。
      “你什么意思?!”
      “太嚣张了!”
      “一个阶下囚竟敢口出狂言,真是岂有此理!!”
      矛头立时指向车上之人。
      叫嚣声亮,可那车上帘布却未动,上面的人似乎不屑搭理,打了个大大哈欠,懒散自语着:“狗吠真是吵耳,还让不让人清静啊……”
      “你——”
      “够了。”领路男子喝止众人继续喧吵,“天色渐暗,各位大人还是快些安顿吧。”
      事实既定,那几人亦只好各自散去,吩咐随身仆从安排渡宿。

      男子走近尾后马车,朝内说话。
      “白兄,下车休息一下吧。”
      车内传出懒懒声音:“不止癫狗乱吠,原来还有野猫在叫!”
      “……”
      这恶劣的态度,他却只是习惯地无奈轻叹,缓缓转身,离开了马车。

      众人燃起篝火,将马车首尾相连,结成围圈。
      时已浓冬,夜来寒风凛冽,吹得林木萧萧。众人皆凑在火旁,热食取暖。领路男子从大锅中勺了一碗热粥,离开火源,又来到那辆马车前。
      最后的马车无人伺候,一直是静静的。
      若非适才传出话音,便根本不能觉察车上有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粥碗放在帘前。

      待他回到篝火前,适才几个极为不满的人又纷纷劝起他来。
      “展大人,莫怪本官多嘴,您瞧那人,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
      “对、对!根本就是目中无人!”
      “展大人对他亦未免太过宽容。那人可是杀人重犯啊!何必如此厚待于他?”
      火光闪烁,映在那儒俊脸上,晃动亮影教人看不清他眼中神色。
      他不发一言,只静静看着跳跃的焰光。
      忽然眉峰轻动,因为,他看到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马车上出来了。

      掀帘落地的,乃是一名白衣男子,只见他身上穿着洁白狐裘,犹如皓雪裹身极是矜贵。
      烤火的众人见他下车,忙噤了声。

      领路男子连忙站起身,迎了过去:“有事?”
      白衣人却完全无视问话,冷冷说道:“没酒了。”
      “……”温和脸色略有稍凝,若他没有记错,在上一个镇子才刚买了两坛烧刀白酒。“白兄请听展某一劝,你伤口刚愈,不宜酗酒……”
      “废话少说。”打断他的好言相劝,白衣人极不耐烦,“我再说一遍,没酒了。”
      男子又作商量:“可否忍耐一夜?此地离城太远,展某担心会有盗匪来袭。”
      “喔,”白衣人突然嫣然露笑,“我倒忘了,展大人不只是猫儿,还是官儿们的看门犬!”
      “——”
      气窒胸前,再好耐性亦已磨光。
      “那亦无妨,我自己去就是了。”
      白衣人甩下一句,迈步就往林外走去。男子连忙将他拦下:“不行,你不能去。”
      “怎么?是怕我这个杀人重犯畏罪潜逃么?”黑暗中,朗星眸子影了摇逸火光,咄咄逼人。
      “展某并无此意。”他轻叹一声,终是允了他的任性,“好,你稍后片刻,展某这就替你买酒去。”
      那白衣人竟无丝毫谢意,干脆错身掠过男子身侧。
      “慢着。”
      男子走去火边,又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送到白衣人面前:“把这吃了。”
      俊玉脸上露出厌恶神色,却不去接。
      “腹空不能饮酒。你若不吃,展某亦不能再让你喝半滴酒。”
      温厚的人,固执起来却让人无法抗拒,白衣人死死瞪了他半刻,那持碗的手依然腾在半空,稳凝不动。
      “哼。”劈手夺过粥碗,白衣人赌气地坐落火旁,慢慢喝入热粥。

      领路男子见状,脸上露出了揉杂苦涩与安心的淡笑,随即对一众随从仔细吩咐了小心戒备以防不测,便翻身上马,策马往城镇方向跑去。

      待他走了之后,刚才慑其威下的几人围到火堆另一旁,小声却又故意有声地说起话来。
      “章大人,此次西塞之行真是大开眼界。”
      “黄大人何有此言?”
      “开封府对待人犯的态度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怎能不说是大开眼界?”
      “说的是啊!明明是杀死钦差的死囚重犯,这一道上居然又给送粥又代买酒的,哪有这等道理?”
      “章大人,您可是少见多怪了。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江湖道义!依我看哪,那展昭不过就是个江湖草莽,蒙了皇恩当个御前四品护卫,终究是劣性难驯!”
      “没错没错,什么四品带刀护卫,充其量不过是包大人座下一个追前跑后的侍卫罢了,竟还敢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

      “哐当!——”
      碗摔石上,顿崩裂成碎。粥水四溅,洒在几个耍嘴之人袍摆上,还有几颗肉末米粒飞溅到那黄大人的面上,甚至滑稽。
      “你干什么?!”
      几人勃然而起,看向那靠树而息,手上已无粥碗的白衣人。
      “疯狗本应吃糟,喂你们肉粥,也算便宜你们了。”
      他态度嚣张,惹得众人更怒。
      那黄大人火上心头,指了他厉声说道:“你别以为有展昭护着,便肆无忌惮!本官可告诉你,你杀死庞大人已是必死重罪,只要回到京都,皇上圣旨一下,马上就会将你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威胁之言非但不能将他镇骇,那俊玉面上反露出了如幻笑容,在红彤火光之中染上鲜艳颜色。
      只见雕纹剑鞘从狐裘中探出半身,白衣人伸手摸着漂亮雪穗,眼神极是专著:“不错,既然必死无疑,杀一个狗官是死,杀两个也是死,白某倒要好好考虑如何做个不亏的买卖。”

      那几人顿时吓得腿足发软,方才想起眼前此人非但是杀人重犯,还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若他趁那领路男子不在之时发难,只怕无人能阻其锋。

      粥碗已破,白衣人亦未再去盛粥。
      懒得去看那几张惊惶嘴脸,只抱了长剑,靠背树下闭目养神。
      碎嘴的人缓过气来,又自嘀咕上了,只是现下已不敢太过大声。

      月上山冈,守备的随从见一直安稳无事,戒备之心渐已解除,三三两两凑到火边取暖闲聊起来。
      忽然,附近草丛似受风动沙沙作响。
      白衣人耳背轻动,但神情未变,姿式未移。

      从林中突然冲出十数名彪形大汉,个个手执钢刀,那凶神恶煞的行头,不用说话已知道所为何来。
      可还是有抱了一线希望的人颤声问道:“你、你们是、是什么人?……想、想要干、干什么?……”
      “干什么?”其中为首一刀疤汉子晃了晃手中利刀,“杀人。劫货。”
      “我、我们乃、乃是朝廷命官……你们不、不可乱、乱来……”
      “朝廷命官?!哈哈……”这话顿惹来一阵狂笑,“好极!好极!兄弟们!今夜的货够肥了!哈哈……”
      “当家说得是!哈哈……”
      “哈哈……”
      见他们大笑着更加逼近,几个官员立下抖如筛糠,惊恐地往后缩退。那些随行仆从被打个措手不及,刀未亮出已被一众山贼团团围住,以刃指吓。
      那群盗匪见他们不过是群酒囊饭袋,眼中更是血腥杀意更盛。

      倒算那黄姓官员有些急智,慌乱之间想起身后那白衣人亦是个武林高手,连忙朝他那边叫道:“你、你怎还、还不救我们?”
      “……”
      那白衣人静静坐在树下,对四周喧嚣全然不理。
      “你、你救、救了我们……说、说不定可以、可以将功赎罪,免去一死啊!”生死关头,他亦顾不得颜面,苦苦哀求刚才还恣言羞辱过的犯人。
      “……”
      怎料白衣人完全不为所动,闭目塞听,如置身五界之外,未施半点怜悯。

      刀疤汉子一把揪住最是吵嘴的黄姓官员,钢刀搁在他的脖子上,冷笑道:“呵呵,今夜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认命吧!”
      “慢、慢着!!”那黄姓官员已吓得尿湿胯间,垂死间挣扎叫道,“锦毛鼠白玉堂在此!”
      那刀疤汉子许是听过这名号,手中钢刀在入肉一瞬停下。
      “锦毛鼠?”
      官员死里逃生,颤着手指向树下白衣人:“就、就是他……他、他就是鼎鼎大名的、的……锦毛鼠……白玉堂!!”

      刀疤汉子顺他手指方向看去,果见树下坐了一个人。
      此人面如冠玉,唇红若樱,青丝抚肩,绝色容颜在掩映火光之中若隐若现。雪白裘衣裹了那副身躯,竟教人一时难辨雄雌。
      “他?!他是白玉堂?!”刀疤汉子顿又狂笑起来,“你说这么漂亮的女人是白玉堂?!简直是笑死人了!哈——”
      “哧——”
      四周突然静了。那刀疤汉子甚至未能明白发生何事,笑声已噎在喉间,无法发出再多一个声音。

      树下已无人踪。
      刚才还闭目养神的白衣人,此刻竟立在刀疤汉子身后。
      手中长剑泛华,嫣红鲜血点点滴落。
      唇启,吐出冷森话语。

      “多嘴的人,通常都会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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