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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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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君昶弹劾冯代的罪状并不少。
譬如纵子行凶、目无法纪、拒捕,甚至连奢华过度都在折子上。他也是一条路走到黑了,如果要对付冯代就得将他一次性压死,免得他有起复的机会。
殿中的郎中和博士都被齐霁挥退了,只余下被她招进宫的谢宜修。齐霁端坐在案前,终于有了些许天子应有的仪容和姿态。她拨了拨案上的奏疏,饶有兴致地问道:“丞相如何看?”
谢宜修淡声道:“下廷尉狱。”赵君昶与冯代到底是姻亲之家,由他出面不管什么样的结局都不大合适。赵君昶做到此举已经足以证明他的立场。
齐霁颔首,故作老成道:“那就依你说的办吧。”一说完正事,她的身体不由松懈了下来。她饶有兴致地望着谢宜修,询问道:“谢卿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谢宜修眉头一皱,剜了齐霁一眼,不卑不亢道:“是。”
“可有成家的打算?”齐霁漫不经心道。
谢宜修微恼,她抬眸直视着齐霁,淡声道:“与陛下无关。”
齐霁霍然站起身,她快步走到了谢宜修跟前,稍稍拔高声音道:“怎么会无关?”谁知道后面会不会再度更换?要是更换了忽然多了个未婚夫或者夫君,她怎么办?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齐霁掩饰性咳嗽一声,她清了清嗓子,别扭道,“是朕家耽误了你。”
谢宜修暗忖道,可不是么?只是她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她明白齐霁在担忧什么。她道:“陛下放宽心即是。”
齐霁望着她,暗暗深思,让她放心,是不会再换,还是她谢宜修不会去找野男人呢?应该是后者吧?她思忖了片刻,开口道:“我也不会让你吃亏的。只是我不知晓后宫的那些人如何送走。”说到这里,齐霁的眉眼间堆满了苦恼。原先她确实不甚在意,反正养着也是养着,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一个个心思活络起来,想方设法到承明殿打听消息,实在恼人得很。
谢宜修听了齐霁这话,打量她的视线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其间还夹杂着不明意味。在先帝朝,臣子们争相往后宫送人,试图以此一举登天。王家便是其中最显著的外戚之家。本朝天子,臣下们其实也动了不少念头,但因其女子身份,不好操作。再加上这位不近女色、男色,不少人只得遗憾作罢。天子在群臣的劝谏下纳了几位公子和夫人,但是连面都甚少见,更别说其他了。算起来,这些人在宫中确实是浪费。许久之后,谢宜修才敛起神情,她道:“这是陛下的家事。”言外之意是她不会管。至于别人那里,就难以保证了。
“我要怎么做都可以么?”齐霁询问道。
谢宜修看不透这位的意思,沉默半晌一颔首。其实她也不想在跟齐霁转换身体的时候,碰到某夫人或者公子在榻上。
若是将人送出宫,怕是会惹人非议,最好是他们自请出宫。
在得知谢宜修并不会阻碍这件事情后,齐霁便开始着手此事。她在画室中画了三幅画,差人分别送到两位夫人以及平光宫诸公子的手中。
原本内宫中人与宫外交通并不受禁,可是前阵子少府的官员插手的,使得不少东西无法送入宫中,就连来信也少了些许。按理说这没什么大影响,可对于霍飞灵这等经常靠着家族中提点如何行事的人来说,日子便艰难了起来。她因此病了一场,当然只有太医令过来,想要借此博得天子的垂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病初愈的霍飞灵面色苍白,不施脂粉,整个人懒惰而懈怠。
与之相比,邓元君则是珠翠琅玕,点缀宫裙,华美非常。
“也不知给谁看呢。”霍飞灵望了邓元君一眼讥讽道。
邓元君不理会她的尖酸刻薄,只是抚了抚指尖,淡声道:“陛下送来那画你也看到了?”
霍飞灵闻言多了一股怒气,面色绯红如火焰中烧。“荒唐,岂有此理!陛下如此对待谢相,不怕臣子们寒心么?”
“陛下的画天下一绝。”邓元君倒也不像霍飞灵那般愤怒,她睨了一眼霍飞灵,问道,“你以为陛下将画送到我们这,是什么意思?”没等霍飞灵回答,她便笑了一声,低喃道,“人间绝色谢宜修,这意思是呐,咱们这些人别痴心妄想了,是永远不可能得陛下之心的,还不如识相一点,自请出宫。”
后宫中不乏聪明人。
除了两位夫人,平光宫也收到了一幅半抱琵琶的画像。
王飞跃面色阴沉,而卫含光则满是怒意。平陵君赵如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相较之下,李介双眸闪着亮芒,他忽而开口,坚决道:“我要出宫。”陛下意思很明了,这是唯一一个机会。
“你想好了吗?”王飞跃倏然转向李介。
李介一颔首。他根本就不愿意进宫当劳什子公子!他只想建功立业,得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列土封侯!
“陛下无耻!”卫含光挤出了这四个字,显然是气得不轻。
“你要不要一起出去?”李介望向了卫含光,他低声道,“只有出宫才有机会。”
卫含光沉默片刻,他摇了摇头。父亲被降爵,卫度被废为庶人,卫家正当风口,就算他在宫中没什么用处,族中也不会允许他出宫的。“你父亲也不允许吧?”卫含光看向李介,神情复杂。
李介咬了咬牙,恨声道:“我不想管了。”
等到谢宜修听到宫中流传出来的那首题画诗之后,已经是数日后。
“灯前一笑见回眸。半抱琵琶掩面羞。须信长安多玉女,人间绝色谢宜修。”
谢宜修冷着脸扫完誊抄在纸上的诗句,眸中酝酿着怒意。她倒是懂得利用流言,使得她们的“亲密”关系被进一步坐实,这是要将她推至何地?!
云屏看着谢宜修的脸色,悄悄地退下去命人备好马车。看这形式不管是什么时辰,都要往宫中走一趟的。
谢宜修已经不想压制自己的滔天怒火。
司马门的郎官眼中,她气势汹汹,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但是无人敢拦。
齐霁正在殿中看折子。
冯家父子下了廷尉狱中,还真审问出不少的事端来。除了冯群打死人之外,他父子身上还有诸多命案。而且这些年下来,冯群没少替一些权贵掩盖真相,故而他手中还有一本名录,只是至今不知藏在哪一处。他不肯交代,难道是以为自己还有出来的可能么?到了这种时刻,那些人分明只想置他于死地。
赵家女与冯群和离。
王家子休弃冯家女。
她之前都不知道,这些人竟然这么有意思。
“陛下,谢相来了。”石竹轻声道。
齐霁眨了眨眼,一颔首,示意将谢宜修请进来。片刻后,笃笃的脚步声传来,齐霁抬眼就望见了谢宜修那张怒意萦绕的面庞。她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道:“谢卿可有事?”
“陛下成事了?”谢宜修冷笑了一声,语气咄咄逼人,她又道,“放出了几个宫人?”
“只有李介,如何?”齐霁应道,片刻后她回味过来了,谢宜修是为了那幅画兴师问罪来了。她一脸坦然,望着谢宜修道,“为朕分忧不是丞相之责么?谢相这是在责备朕?”
“陛下是要当一个昏君么?”谢宜修恨声道。
“我难道不是么?”齐霁反问道,她盯着谢宜修,又继续道,“你心中不是这般想的?群臣不是这般以为的?”
齐霁很少露出尖锐的一面,谢宜修见状不觉有些怔然。片刻后她应道:“臣是外臣,陛下想要谁都很容易,若是陛下看不惯臣,可直接将臣拘禁在请室,不必辱我。”
齐霁道:“我并无折辱你之意,人间绝色,你当得这四个字。”
谢宜修:“……”齐霁当真是这么想的,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谢宜修的心倏然冷了下来,她望着齐霁,神情变化莫测。
“谢宜修。”齐霁忽然开口,她微微仰起头,配合着她的语气,一身威仪凛然不可犯。她道,“我是天子,而你是臣。就算我真要将你困在后宫,你又如何?”
见谢宜修怔然不语,她又笑了一声道:“你希望我亲政,当一个圣明天子,可你知晓,君权与相权不可调协,就算是备受称道的文帝时期,丞相也只落得个族灭的下场。”
“两年后臣会挂冠离去。”谢宜修眉头一皱。
齐霁听闻此言,心中升起一股不悦的情绪来。她压住了那股情绪,冷淡道:“我说这些不是逼你离开。我只是告诉你,那些为君的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不想。”片刻后她又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可现在是不是不能继续如此了?”
谢宜修没想到会听到齐霁的心里话。
此刻她的心间鼓荡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像是要破开胸膛,汹涌冲出。
她的喉咙仿若被堵塞,迟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许久之后,她才道:“是,陛下不能继续如此了!若是能换得陛下专注天下事,臣万死不辞。”
齐霁望着谢宜修冷若冰霜的面庞,敛起了一身锋芒,她的眸光柔和了不少,她无奈道:“我不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