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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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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为京师重地,多贵戚富豪,风俗不纯。贵戚子弟交通轻侠,目无法纪,时或有藏匿亡命之徒之举。先帝时便发生闾里少年乱杀人之事,后因牵扯众多,先帝按下不罚。此回与平阳侯一道劫狱的便是长安闾里少年。
齐霁听了谢宜修的话,眉头微微蹙起,她问道:“长安令是何人?”
谢宜修:“……”
齐霁望着谢宜修那不善的神情,猜测她在心中暗骂自己。眼珠子转了转,她托着下巴,没等谢宜修开口,又故作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是冯代。此人女儿冯莹为宣恩侯三子王飞远妇。”齐霁始终注意着谢宜修的表情,见其眉头拢起,眉心处压出来一道细而浅的褶痕时,她的心中鼓荡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想要伸手将其眉心捋平。缩在了袖中的手指勾了勾,齐霁回过神,又问道,“冯代为官如何?”
谢宜修冷淡道:“姬妾近百,良田千顷。”这些都是冯代从各处搜刮来的。贵戚若有不法,则向冯家送礼金、美人,这位长安令不发话,若无人纠举,此事便罢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贵戚子弟,谁敢得罪呢?
齐霁站起身,她缓步走到了谢宜修的跟前,勾了勾唇,眉眼间藏着几分笑意,她道:“此是丞相的失职。”
谢宜修抿了抿唇,淡漠地应道:“陛下说得是。”
齐霁对其态度有些许不满,但是很快就压下了这点心绪。她的眸光一寸一寸自谢宜修脸上扫过,在思忖与自己入了谢宜修体内照镜子时的微妙不同,她当真是学不来谢宜修的风骨啊。齐霁在心中再度感慨,她心不在焉地问道:“那卿以为谁适合做那长安令呢?”
谢宜修眸中泛上了一抹异光,淡漠的面容顿时神采飞扬起来,像是从遥远不可及的天边月变成了手边的明珠。蓦然涌上这种想法的齐霁觉得自己大概是中邪了,连谢宜修说什么都没听清,只是十分敷衍地应了几声。
故态复萌。
谢宜修看着齐霁的神情暗暗冷笑,她一垂眸敛住了眼中的神光,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齐霁的距离,她一拱手,佯装不知齐霁的轻慢和敷衍。她道:“苏汉合适。”
齐霁点点头,应道:“那就苏汉吧。”
“陛下此言当真?”谢宜修又问了一句。
齐霁斜了谢宜修一眼,被她问得有些莫名,不过是换一个长安令而已,有什么不可的。此刻的她还不知,长安城中的风雨,自苏汉取代冯代为长安令时,被彻底搅动。她有些不满拉开距离的谢宜修,又逼近了一步,问道:“丞相身上用的是什么香。”
谢宜修的神情蓦地冷了下来,眸光如刀,她的薄唇紧抿着,就差说出“轻浮”这两个字。
她没有回答,齐霁兀自笑开了,她道:“很好闻。我改日去相府取一些。”仿佛只是偶然间提及此事,在谢宜修发怒前,齐霁又转了一个话题,她问道:“那原来的长安令冯代迁至哪个位置?”
谢宜修平淡道:“臣以为长安县狱极为合适。”
齐霁:“……”
既然打算整治长安风气,冯代这个人,怎么可能不贬黜而升官?谢宜修显然不将希望寄托在齐霁的身上,她只要有齐霁这句话就够了。
直到晌午,谢宜修才从宣室殿中走去,她微微扬起头,额上起了一层薄汗。时值八月,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了,空气中残余着蝉的凄切余音,像是在哀婉即将逝去的生命。齐霁留她在宫中用食,她拒绝了。
这狗皇帝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德性,轻佻散漫,没有任何长进,谢宜修有些失望。
回到了自己身体以后,那密密麻麻的痛意其实变得更真切,但是只有如此,她才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本来就是她当受的痛苦。
从宣室殿到丞相府的路不远也不近,谢宜修是自己走回去的。
汗水已经将里衣湿透。
“小姐怎么是自己走回来的?”到了后院,云屏小声地嘀咕。
谢宜修听见了她的声音,并没有回答。片刻后才开口道:“备热水,我要沐浴。”她的眉头微微拧起,蓦地响起了齐霁那轻佻的笑语。她的眉心蹙得更紧,眼眸一合,又补充了一句,“府上用的什么香?往宫里送一些。”
“啊?”云屏一愣,望了一眼谢宜修。可是谢宜修朝服都未曾换,阖着眸子休憩,不再开口说话了。
这场集议后,廷尉寺中又接到了不少纠举王飞衡的,禀明天子后直接下了判决书,数罪并罚,直接弃市。至于平阳侯卫度那边,罪当死,赎为庶人。显国公和平阳公主也跟着上书请罪。显国公降爵一级,为显阳侯。至于平阳公主,天子那边因其为皇亲,特许不予追究。天子明摆着偏袒宗室,众臣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
黄昏时分。
云色骤然阴沉,豆大的雨点落下,四面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
尚冠里南侧的冯府,年轻的郎君脚步匆匆,顶着大雨跑入了府中。下人上前来服侍,却被他一把推走。此人名为冯群,乃冯代的长子。
“郎君……”冯群的妻子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身侧的两个侍女分别拿着帕子和干净的衣物。她眸中浮现了一抹喜色,只不过一开口就被冯代粗暴地打断!
“滚!”此刻的冯群面色沉郁,怒如雄狮。
他的妻子被他蛮横地推了一把,脚下顿时一个趔趄,要不是身后有侍女扶着,早就摔倒在地。
“夫人。”身侧的侍女小心翼翼开口。
年轻的女人望着冯群离去的身影,眸光闪烁不定,许久之后,她才道:“无事。”冯代为长安令,虽然只有千石,但职权甚重。再加上其与王家结亲,一时间也显赫非常。冯群身为冯代的长子,其妻子出身只能上不能下,故而一年前聘了京兆尹赵君昶之女赵湘为妻。只是冯群却是个贪酒好色的,而且脾气暴躁,赵湘初为人妇那点娇羞和忐忑早就在冯群的冷眼中耗尽了。
冯群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更何况赵湘非他心中所想,在慌乱之下更是顾不得赵湘的情绪。他的外袍被雨水洇湿,发冠散乱,眉眼间的暴躁几乎压制不住。直到冲到了冯代的面前,他才哑着嗓子道:“父亲,不好了。”主位的中年男人一身长衫,留着短须,眸中精光闪现。“怎么个不好法?”冯代慢条斯理道。
“那老儿去鸣冤了!”冯群咬牙切齿道。
冯代道:“什么老儿?”
冯群并没有因自己父亲的沉着而静下心来,他的浮躁明明白白刻在脸上。“前些日子死在院子里的那位!”冯群道。他若是失手打死奴仆,只用罚金,算不上什么。可是那晦气的女人是良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