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天下二之盛世江湖》阿鹂

93、双双燕（2）

　　一个月后，西际。

　　“对不起两位，此处已被包场，两位他处请。”客店老板拦住一对正欲进门的男女。

　　“要不要这么势利！本姑娘又不是不付你钱！”戴着面纱的夜妍汐扬起秀眉。

　　老板轻叹，“这是规矩姑娘，事凡都得讲究先来后到。”

　　妍汐一哼正要理论，蓝靖辰却拦下她劝道：“人家说得在理，不要无理取闹。”

　　妍汐嘟起嘴，“你太好欺负了！这十里八村才遇这一处，没得歇晚上非得露宿荒郊不可！”

　　蓝靖辰皱下眉，栈中这时走出一侍卫打扮的人道：“老板，我家主人有话，和气生财，不必将客人拒之门外。”

　　“诶对了！瞅见没，这才叫明事理，做生意嘛变通很关键。”妍汐挑衅看向老板。

　　客店老板悻悻然，蓝靖辰摇头苦笑，这才携着她进门。

　　“哎——”小楼窗边传来怅叹，妍汐和蓝靖辰寻声望去，愣在当场。

　　“该怎么向娘交待，我这心里……”只见秦影瑶清泪簌簌，同样一身素服的夜怀弈望着桌上一双长方形包裹，忧心忡忡。

　　“哥……”妍汐移前两步，怀弈闻声抬首，双目迷茫霎时变成震惊。

　　“你、你、你们是……”怀弈语不成句，影瑶扶腰站起，泪眼亦是透着不信。

　　蓝靖辰摘掉帷帽，妍汐收到他微笑，终于缓缓解下面纱。

　　秦影瑶捂住嘴，眼泪再次崩溃，怀弈激动跑近，审视少女片刻，猛然将她抱住，满脸热泪骂道：“你个臭丫头想吓死人么！哥哥还以为你不在人世了！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我们心都碎了……”

　　“对不起嘛，我也刚逃出升天，没法通知你呀……”妍汐呜呜道歉着。

　　“反正你从不把我当一回事，臭丫头真不厚道，可恶的丫头……”怀弈难忍心疼，紧紧收着她责备连连。

　　不多时。

　　“原来事情始末是这样，难怪昱哥那般自责。”怀弈眉头深皱，终究还是气不过一拳重重砸在桌上。

　　“哥。”妍汐见状连忙覆住他手劝说，“而今时过境迁，既然世人都以为我死了，就别再去追究了。”

　　怀弈一哼，恨恨道：“说得轻巧，爹去得惨烈，娘生死未卜，谁又帮他们讨回公道！”

　　“可若你贸然揭发阴谋，两国怎么收场。齐武这边好办，北伊又岂会善罢甘休。”蓝靖辰淡淡插了一句。

　　“是啊。”影瑶亦开导，“依太子殿下的性格，如果知道妍汐还活着，只怕咱们一家永难安生呢。”

　　怀弈心被一蜇，思量片刻，终于叹息道：“罢了，反正我也不稀罕王位，待孝期一满咱们也离开帝都那是非之地，眼不见未净。”

　　蓝靖辰一讶，“那你父亲？”

　　怀弈笑了笑，抚上桌上一方包裹道：“实不相瞒，溟山才是我爹的安息之地，这趟出来，就是想让爹娘团聚。”

　　妍汐浑身一颤，抱过包裹，双目泛起泪花怔怔问：“爹……这真是爹么？”

　　“恩。”秦影瑶颔首解释，“归隐剑阁是爹生前的心愿，秘密焚化的决定是姨妈从剑阁回来后与大家商议的。”又反应过来怪道，“既然你没死，那北伊送回来的又是何人？”

　　“对啊。”怀弈闻言赶紧解开另一个包裹不解问，“这玉棺里躺的究竟是何许人，怎有你出嫁时昱哥亲自为你戴上的龙珏手链？”

　　妍汐幽幽一叹，“手链是纵崖时不小心被聿桑扯落的，至于这骨灰……”犹豫地蹙起眉头。

　　“估计是……蓝天。”蓝靖辰接下惊人之语。

　　“蓝少侠？！”怀弈震惊不已。

　　“恩。”蓝靖辰怅然回忆，“那日南街八号遇害者俱被绑了石块投入河底，唯独我浮到水面，据苏秦说，我腰间的绳索曾被人切割过，想来是蓝天不忍，手下留情。”

　　身旁的妍汐再难克制，想起林间生离死别的一幕，不由哇一声伏在玉棺上放声大哭。

　　“笨蛋！这名副其实的大笨蛋！都说本姑娘不稀罕他了，装什么英雄情圣……”

　　“如今他能魂归故里，也算是得偿所愿，别太伤心了。”蓝靖辰心下微酸，拍着她背安抚。

　　妍汐哭声更盛，抽噎诅咒，“混蛋聿桑！你迟早会遭报应的！”当是时，“别和他死，回来……”北伊行宫内借酒浇愁的聿桑，正趴在她穿过的一堆衣物上醉得不省人事。

　　日落，房内，妍汐静默不言，专心致志替秦影瑶按摩着浮肿的腿脚。

　　“妍汐呀……”影瑶欲言又止，爱怜地捋了捋她鬓发。

　　妍汐没有抬眼，只淡笑着道：“不晓得这胎是男是女呢。”

　　“男女都一样，重要的是他能健康成长。”影瑶目色幽柔。

　　“呵。”妍汐扯了扯嘴皮，感触道，“我哥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份，能娶到嫂子这样贤惠的媳妇。”

　　影瑶舒柔一笑，宽慰，“你也会幸福的，你与蓝门主历经磨难才重逢，算是苦尽甘来了。”

　　妍汐摇首未有吱声，屡屡被命运作弄，她非但麻木了伤，更淡忘了喜悦，幸福二字于她而言，代价太过沉重。

　　影瑶见她模样，换位思考须臾，体会了这份女儿心事，于是笑着开导，“其实想想，妍妍你很厉害呢。”

　　“很厉害？”妍汐终于不解地抬起脸。

　　“是呀！”秦影瑶双目盈盈，掰着手指细数，“你看你贵为郡主，十六岁就成了东夷幻氏掌门，沧阳会盟上别提多神气了，朝廷和武林谁人不晓你大名。还有啊，你荣封‘赫晞公主’，嫁作‘第一王妃’，差点就是他北伊王后呢……”

　　“亏你能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头衔串到一块儿。”妍汐被她崇拜之态弄得哑然失笑。

　　“事实嘛！”影瑶奇思妙想，滔滔不绝道，“咱们再往深处想，这蓝门主原是储君，若非甄王后当年从中作梗，来齐武联姻的就不是聿桑而是他。所以你和他原本就是一对呀，你们的缘分是天注定，没人能拆散……”

　　“打住打住，嫂子。”妍汐哭笑不得，实在怕了她，“你再这么没完没了分析下去，难说连我们的前世也扯出来。”

　　“前世？”影瑶大受启发，立时喋喋不休又道，“保不齐有戏哦，不有三生石之说吗，正所谓前世的因、今生的果，恋人能双飞、相随，其实在上辈子就埋下了伏笔，这宿命轮回，缘起缘灭，谁也说不准……”

　　“哎呀哎呀！”妍汐堵上被荼毒的耳朵，心中却有另一番滋味：

　　一世岩石出，化作英雄冢，情意无可摧。二世磐石破，摆渡姻缘桥，鸳鸯两双飞。三世玉石焚，誓守金玉盟，生死永相随。当年她读着夜稜昱特意为她编撰的《仙凡恋》时，就曾萌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不知道童话里的王子是谁，但她知道，面对那样飞蛾扑火的爱情，她会和女主人公做相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