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彳亍》相幼晴

42、42

　　42

　　白元烁离开医院后去了趟陵园，在园口卖花的老伯摊上买了一朵白菊，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摊位，多买一朵。

　　白元灱打小就爱和白元烁闹，兄弟俩成绩虽好，但该有的孩子天性一个不落，男孩子好动，一三五白元灱抢白元烁玩具，二四六白元烁抢白元灱零食，周日就放假一天，握手和解。
　　进陵园前白元烁还记仇着，今天不是星期天和解日，就小气带一朵花给弟弟。
　　可进陵园后看到别人家墓碑前一大束一大束的花，白元烁攀比心就起来了，弟弟虽然爱和自己唱反调，但毕竟是自家弟弟。

　　就再多买一朵。
　　今天是要来和弟弟说“你就要有嫂子”的好消息，另一朵白菊就算是替未来嫂子带的。

　　万里晴空一时半会下不来雨。
　　今天是宜扫墓叙旧的好日子。

　　——

　　黎听寻做了很多很多的梦。
　　梦境亦真亦假。

　　梦里黎听寻回到了高一还没分班的那一年。
　　少男少女，花季雨季，男女同桌混搭，青春少男少女春心萌动。
　　高一第一学期黎听寻个头尚高，被班主任安排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同桌是还没开口时窜个头的单辰远。
　　高中晚自习从晚间七点到十点。

　　教室吊顶电风扇从早转到晚，带出的夏天的风冷中带热。
　　旧款二中夏季校服白底蓝条，露在短袖外的胳膊皮肤有白有黑。

　　黎听寻是那种太阳晒一天了皮肤还是白的好底子，单辰远就不一样，单辰远那一手黑胳膊，全是军训后遗症。
　　一白一黑摆在桌面上，中间隔着隐形三八线。

　　那晚夜色正好，中秋前后，月圆明亮。
　　八点半晚自习休息时间，班里靠窗的同学交头接耳的声音有小至大。
　　隐约听到几个同学在讨论窗外月亮有多圆。

　　黎听寻顺着大家讨论的话题挑起头，便被窗外月色夺取了所有注意力。
　　同桌单辰远埋头与物理加速运动作斗争，扭头找黎听寻借橡皮擦时，正好撞见黎听寻扬着头，露出洁白好看的天鹅颈，眼角嘴角弯弯好看的侧脸模样。
　　班级里有更多的同学被窗外月色吸引，课间休息时间，教室里闹哄成一团。

　　单辰远脑子里还存在物理加速运动题型，张了张嘴，问黎听寻借橡皮擦。
　　而同桌黎听寻闻声转头，漂亮的双眼对上单辰远的目光，黎听寻含笑，洁白手臂越过三八线，碰到单辰远黝黑小臂皮肤。
　　黎听寻对单辰远笑道：“快看，今晚月亮好圆啊！”

　　梦境千变万化。

　　黎听寻潜意识里明明记得当初单辰远是同她微笑，抬头与她共赏窗外月色。
　　而梦里的单辰远，并不温柔，反而残忍，扬起桌上白花花的一堆卷子，甩到黎听寻脸上，言语憎恶：“黎听寻！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当初为什么不好好读书！为什么要用月色勾引我？”

　　黎听寻在惊恐中睁开眼。
　　入眼的只有病床头旁输液架上挂着的一大袋乳白色的氨基酸营养液。

　　天花板上还有重病室里二十四小时都不能关掉的白炽灯。
　　白炽灯亮得像梦里那晚的月亮，又比月光更刺眼，更无情。

　　黎听寻模模糊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梦境一个接着一个。

　　接在月光回忆后，黎听寻又梦到了八百米体测考试。
　　黎听寻最不擅长长跑项目，八百米却又是女生体测必考项目。

　　黎听寻气喘吁吁地在塑胶跑道上奔跑，脚下的跑到似乎越跑越长，永无止尽。
　　班级女生依次到达终点。
　　跑道上最后只剩下黎听寻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终点处围着，对黎听寻喊着坚持和加油。

　　旁边跑道上冲出一道人影。
　　是单辰远过来，跟在黎听寻身边陪跑。

　　黎听寻很努力地想侧头去看单辰远。
　　可梦里的光线太过刺眼，越是想看清的东西，越是看不清。

　　而越是不想听的话，却听得越清晰。

　　单辰远跟在黎听寻身边，用最恶毒的语气对黎听寻说：“你连跑步都比不上……你没资格和我在一起！”
　　黎听寻听不清那个人的名字。

　　这是黎听寻的心坎。

　　黎听寻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勾.引她丈夫的男人叫什么名字。

　　黎听寻很努力的想在梦里寻找答案，想停下脚下跑八百米的脚步，可是梦境不受控制了，挣扎、扭动、呼吸困难、喘不过气、猛地睁开眼。

　　这次入眼的是一群围再她床边的医务人员。

　　就像梦里操场上围着自己喊加油的人群一样，把她围得严严实实。

　　有人往黎听寻嘴巴上扣了面罩氧气，氧气供给，缓解黎听寻大喘息呼吸不畅的问题。

　　黎听寻浑身颤抖，冒着细汗，意识里明白自己是又犯病了。

　　医生护士用束缚带绑住黎听寻的手脚，用手电筒照射黎听寻的瞳孔，测血压，量体温，上点滴，抽血。

　　黎听寻像刀俎下的鱼肉，任由他人摆布。

　　黎听寻痛苦闭上双眼，梦境再次涌上来时，黎听寻只感慨自己是不是已经无药可救，不然为什么会频繁梦见从前那些试图遗忘掉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