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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他成了英雄,却再回不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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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地区,从全国运送过来的物资包括医疗物资并不缺,只是交通不便无法运送进去;
在那些地区,解放军战士、空降兵们、民兵们、救援志愿者都尽力了,只是天灾面前,个人的力量还是有限,但不管怎么,每个人都在努力着。
卫还记得是5月17日,6.1级的余震,摇得天昏地暗。
那天,卫和两名队员从志愿者基地前往指挥部医疗点,准备领取一些明天用于救护的药品,在那里遇见了另一个志愿者小马,他们遭遇了新的险情。
原来小马他们计划前往某个指定山村救人,但在途中山上的塌方和落石越来越频繁,原来通往指定地区的山路已经完全消失,更可怕的是,路经两座被严重震损的大坝时,两端已经漏水,甚至有些路段需涉水通过,所以他们只好放弃原来的目标,而是带领在路上遇见的几十名逃难群众沿路返回。
而就在返回途中,他们又遇到了新的塌方和泥石流,洪水上涨,把这群受灾群众拦在半山坡,小马是赶回指挥部寻求帮助的。
听到这一紧急情况,指挥部只好决定马上组织人员,担架和其他装备进山营救,其中包括三名医疗小分队的医生,卫和他的队员也请求一同前往接应,不知是巧合还是老天的安排,卫和苏俊又在抗震救灾的第一线见面了。
才过去四天,两人再见时竟如隔世,同样的衣衫不洁,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两眼通红,但也同样的眼神坚定,冷静从容。
两人见面,二话不说,也不握手,但卫向苏俊点了点头,他也点头致意,两人回到各自的队伍里,准备出发。
一路夜行军,卫不时用手拉着走在一旁的苏俊,他戴着眼镜,在夜里行军着实有些不便,但想不到他瘦弱的身体也饱含着巨大的能量,尽量跟上了大家的步伐,也让卫在心里暗暗佩服。
到达原来群众休整的地方,雨开始下来了。天黑路滑,根本不可能运送伤员,即使是战斗力强悍的解放军战士,也无法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于是大家先把伤员移至相对安全的一块宽阔地,搭起简易的棚子,由苏俊带领的三名医生给伤员们尽量处理伤口,留一部分解放军战士配合,卫和他的两个队员也留下了;另一半的解放军战士则协助有行动能力的群众先返回指挥部。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风越刮越大,凄风冷雨,天如浓墨,苏俊他们在应急灯的微弱光线下努力地工作着;
卫他们用力扯着油布,挡着豆大的雨点和狂风,为医疗处理的医生和病人创造出一方安全的天地,还不时出言安慰其它伤员,鼓励他们要坚持。
一个晚上,就是在大自然的狂风暴雨和弱小人类的顽强抗争中,挺过来了。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但昨晚的雨实在太大了,即使穿着冲锋衣、防水鞋,拉着防水油布,每个人身上还是淋透了,伤员的情况好一些,昨天晚上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用身体为他们挡风遮雨。
在等待接应人员到来之时,大家都七躺八坐地休息,聊天。
苏俊不故形象地坐在一个小石头上,休息,他实在太累了。
一块油布递过来:“垫着坐吧,地上凉。”卫说。
苏俊摇摇头:“不了,反正都湿了,无所谓了。”
卫又递过半根烟:“抽烟不,可惜都湿了,只能闻闻。”
苏俊看看他,接过半根烟,在鼻子上闻闻,总算有点精神了。
他抬头看看站在一旁的卫,突然说:“你自愿过来,家里人不担心吗?”
卫:“我就没敢跟家里人说,免得两位老人家担心。”
苏俊:?两位老人家,难道不象云日记里说的,他和小兰结婚了?
他又试探着问:“除了两个老人,你家里没其它人了?”
卫洒脱笑笑:“孤家寡人一个,虽然还是怕死,但死有所值也不枉此生了。”
说完他突然意味到问话里的深意,他眯着眼看看苏俊,他不知道云向苏俊说过什么,于是干脆转头决口不提了。
苏俊没想到卫至今没有结婚,看来当初云对他的误会了,不知是幸或是不幸。
不过对于苏俊来说,自然是幸运的,不然他就没有现在的娇妻麟儿了。
苏俊突然来了一句:“以后有空的话,可以来家坐坐。”
卫沉默了很久,也来了一句:“看吧。”
没头没脑的话,但听在两个有心人心里,都明白。
这时,前来接应的解放军战士到了,大家纷纷站起来,准备回撤。
卫也迎着他们走过去,回头一看,见苏俊挣扎想站起来,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可能是太累了,这会又坐太久了。
一只黝黑而强壮,上面布有几条细小伤痕的手默默递了过来,他抬头看看卫真诚的眼睛,借力站了起来。
擦肩而过时,卫听到一句“谢谢”,他轻声回:“不谢。”
回去的路仍然很危险,昨晚上的一夜暴雨,使得原来稍好走的路变得又窄又滑。
再加上还要抬着伤员,大家更是走得小心翼翼的。
特别是要经过一个低谷,水位已昨天上升不少,大家小心翼翼涉水而行。
又一波令人心悸的余震来临,道路一侧的山体开始晃动,山崖上不断滚落下大大小小的碎石,一旁深谷的河流开始奔腾。
一个抬担架的战士身体一歪,担架上虽然被捆紧的伤员,也朝着深谷的方向严重倾斜,危险!
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担架,苏俊也上前扶好伤员,谁知连日的大雨把泥土泡得松软坍塌,苏俊的身体控制不了平衡,直接往旁边的河里直掉了下去。
“苏俊”!
“林医生”!
大家惊恐的喊声四处响起,只见他的双手在空中乱舞,然后直入湍急的河里,没有身影。
大家急忙想办法下河救人,大家纷纷呼喊着苏俊的名字,卫和其它水性好的战士不断地潜入浑浊河水中,寻找苏俊的下落……
但是,除了混黄的河水、不时掉落的石头、枯枝,他们什么也找不到。
正在卫想再一次潜入水中时,旁边的一位战士拉住了他,在前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边,一个低垂不动的身影,是他吗?
卫和另一位战士游到苏俊的旁边,轻轻翻动他的身体时,发现他的头部受了重伤,鲜血流了满头,被河水冲去又涌了出来。
卫托着他的头,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口,并用身体帮他挡住河里冲过来的碎石、杂物,并轻喊他的名字:“苏俊,苏俊,挺住,你可以的。”
另一个战士在另一边轻托苏俊的身体,两人想办法想把他带到河边,苏俊已经奄奄一息,他用力转向卫说:“我知道我不行了。”
卫红着眼低吼:“不会的,你肯定可以的,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就要到河对岸了。”
苏俊:“我是医生,我知道我的身体。你听我说……”
卫:“我不听,有什么话你好了以后再和我说。”
苏俊又用力拉了一下卫的手,虚弱的声音仍然坚持地说:“你听我说,不然我怕我没有机会了。”
这时,河那边有人推过一块大木板,另一位战士过去接应,苏俊再次用力拉着卫的手。
卫:“好吧,你说。”
苏俊:“我怕我这次是回不去了。”他的眼色一暗。
卫:“不会的,我们拚死也会带你回去。”
苏俊:“我知道,你们会拚了命想带我回去,但这次可能我是逃不过了。”他用眼神止住了卫想说的话,断断续续地说:“以后,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帮我照顾好云和小楠。当然,如果你也愿意的话……”
他再次止住卫想说的话:“我本来不想求你,我想自己回去照顾他们,但是这次不行了,至少你还算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拜托……”
苏俊话没说完,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卫眼泪飞溅出来,他抱着苏俊的身子,狂喊道:“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如果你想照顾他们,你自己回去,你自己回去。”
但是苏俊已经听不到了,他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汶川,留在这片光荣的土地上,和千千万万在汶川抗震救灾的英雄烈士一样,成为了永恒的丰碑。
一路上,卫不顾其它人的劝说,一直背着苏俊的遗体,一直走到指挥部,才眼睛一黑,一头栽在地上。醒来之后,又一个人独自呆在安放苏俊遗体的灵房,默默地呆了老半天,然后脸色平静地走出来,投入了下一轮救援工作。
这一切,云都不知道。
她只是每天按步就班地生活:上班——下班——接孩子——陪孩子——看书。然后就是为灾区人民捐钱捐物,准备出版“汶川抗震救灾英雄事迹”特刊。
云在这个时候,继续着心理咨询师的考证培训,特别是当她发现这次汶川地震后期,有专业的心理师前往现场进行心理危机干预时,她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学心理学,这样也许她就可以和苏俊一样,到现场与他并肩作战了。
随着汶川地区灾情的日趋明朗,来自志愿者队伍逐一撤出了汶川,卫他们的救援队是5月26号走的,差不多是最后的一批队伍。
一路上,卫更加地沉默,在灾区看到的各种苦难、生死,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那么容易过去。
来自各地的医疗救援队也慢慢地胜利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