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狗生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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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婷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到阳光透过大海表面，在海水中斑斓的光晕。
那光晕随着自己的下沉，越来越远，越来越暗。
海水，冰冷咸腥，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浸入耳朵、眼睛、鼻孔、耳朵
刘云婷甚至感觉五脏六腑都被这海水浸透了。
说起来，一个小时前，她还觉得，这海水温柔、温暖，充满着力量，托浮着自己。
可是现在……
刘云婷想用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挥舞四肢，可是抽筋的右腿依然疼的无法动弹。
一开始的时候，刘云婷也慌乱，使劲、拼命，大喊。
现在折腾到没力气了，心里却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怪不得人家说淹死的人都是会游泳的人。
都怪自己觉得游泳技术好，独自一人游到了离海岸那么远的地方。
已经不指望着有人能来搭救了。
自己才22岁，刚刚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就要这么死了。
就这么沉下去吧。
耳边一片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得心跳，静得能听到血液在血管流动的声音。
有几只半透明微小的鱼儿游过。除此之外，眼前一片黑暗。黑暗无边无际，宛如一个蛋将她死死包住。
心里莫名的很安稳。
知道结果也就没有了慌乱。
在失去意识前，刘云婷想到，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再次恢复意识，刘云婷是被一阵剧痛疼醒的。
她只觉得腹部被一股大力撞来，然后身子猛地飞出去，“啪”的一声狠狠摔在地面上。随之而来撞击带来的疼痛，疼的连死去的人都睁开了眼睛。
刘云婷睁开眼睛，她是伏倒的姿势，眼睛面前是一片肮脏腐臭的泥水，看来自己是被摔进了泥坑之中。
还没等刘云婷再看清楚其他，耳边便听到一阵非常沉重大声的脚步声直奔自己而来，甚至她还感受到那脚步带来的地面微微的震动。
这是巨人吗？
刘云婷惶恐的转头看去，只看了一眼，一只穿着黑色靴子的大脚，一脚踢过来，又正中腰腹部。
自己的身体带动着一片泥水，四溅的飞起，再次狠狠的摔进另一片泥水中。
耳边一个女子娇气骄横的声音大叫：“给我踢死这个小畜生，踢死它！”
刘云婷已经疼的有进气没出气了，脑子晕乎乎的想：“这是要死第二次吗？小畜生是指自己吗？”
刘云婷脑子里居然很搞笑的想问一句：“小畜生骂谁？”
可是她疼的完全张不开嘴。
耳边只听着那大脚又向自己奔来。
忽然一个老迈的男声远远响起：“是柳小姐吗？”那脚便停了下来。
那女声转而娇气娇嫩：“常大人安好，常大人这是去哪？”
那老声道：“刚觐见完太子殿下。”
刘云婷的鼻子动了动。她发现自己的鼻子变得极其灵敏，那女子身上的香气、那老者身上的气味，还有那大脚者的气味，虽然她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味道，鼻子却能一个人一个人的分得清清楚楚。
那老者穿着白底皂色的鞋子，脚步又稳又轻的，直走到了刘云婷的眼睫毛前。
老者好像俯身看着自己道：“再踢它可就要死了”
那个女声愤愤道：“这小畜生直往我身上冲，将本小姐今儿新上身的裙子扑得都是泥，我、我还怎么去见太子殿下？”
那老者顿了一顿，道：“柳小姐，我刚刚见完太子，殿下马上要出宫去，您要是现下不赶去的话……”
那女声急急道：“那快走快走，别管这畜生了！”竟没告辞就转身匆匆而去。
那老声叹口气喃喃道：“可怜可怜，也是一条性命……”然后也渐渐远去了。
刘云婷又痛又冷的卧在泥水之中，眼睛紧闭，脑子半昏半晕，一时转不过来念头。
就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后颈子一紧，被一股大力，将整个身体自泥坑中拉扯起来，悬在半空。
然后这股大力，便在半空中悬着自己，移动了一会。
放下来，自己就整个儿的蜷进去一片柔软温暖中。
然后，一样极柔软、极润泽、极温暖的东西，缓缓拂过自己的全身。
拂过眼睛，拂过鼻子，拂过嘴角。
从头顶到全身，没有一处遗漏。
刘云婷感觉，它带走了自己全身的潮湿、冰冷、污秽、臭气，甚至舒缓了腰腹部的疼痛。
就这样一下一下。刘云婷竟然从中感受到了那种温暖，那种爱，那种全心全意的呵护和疼惜。她的心被感动了，心软的像云朵儿，要欣喜的飘起来，眼角儿也湿润了，蕴含着一汪儿泪水。
慢慢的，她觉得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也干净了起来。
当刘云婷觉得自己慢慢恢复了一点儿力气的时候，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长得极秀气的母狗的脸庞。
她大大黑黑眼睛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蜷在怀里的自己，正在用舌头一下下舔着自己。
看见她睁开了眼睛，母犬的眼睛里透着欣喜，温暖的舌头舔着自己的眼睛，仿佛在高兴的说：“你终于醒了，你可还好？”
刘云婷觉得自己应该大大的惊讶。然而真实情况是，自己只是微微的惊讶，然后“啊”了一声。
自己觉得是“啊”了一声，但是自己嘴张开了，发言了，耳边听到的，却绝不是人声的“啊”，只是小声的哼哼，“嘤嘤”叫唤着。
这下刘云婷是大大的惊讶了。
她低下头看了自己小小的身体。
灰色毛茸茸。
看了看自己短小的四肢。
是的，四肢都是一样的毛茸茸。
她甚至动了动毛茸茸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
是的，耳朵可以动。而且她有尾巴。
刘云婷这次没惊讶，直接翻白眼晕死了过去。
别人穿越都穿成了女主角，自己穿越竟然穿成了一只狗？
过了不知道多久。
也不知自己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
直到，感觉到一双人类的大手，从腋下穿过，捧起自己的身体，身体上升越来越高。
她急着睁开眼睛，四肢挣扎动着。
我恐高啊！
那双大手一翻，她的身体被掌控着翻了个身，变成四肢朝上、肚皮向天。
嘴里更忍不住“嘤嘤”直哼
眼前直怼过来一张年轻的人类面孔。
这个人类正笑着对自己说：“没事没事，看来伤的不重，死不了”
旁边又挤过来一张面孔，笑着对刚才人道：“柳小姐脾气那样大，小灰真是捡了条性命”
先前人“嘘”了一声：“别多嘴！”
旁边那张面孔却凑的近了些：“咦，原来小灰是只母狗”
先前人笑道：“是啊，这黑狗生了七只，只有这一只是母的。”
身体下方，传来黑色母犬焦急的哼哼声。她听到那是关心和害怕。
先前人对母犬笑道：“我看看而已，你怕什么怕”
母犬更加着急，大声“汪汪”叫了两声。
后一人忙训斥：“莫要叫，你要自己寻死吗”
又撇嘴道：“你这母狗不知好歹，当初你从沟渠爬进来，还怀了胎，我们哥两好吃好喝养着你，现在看看你的孩子，你却这般使厉害”
先前人笑道：“这小灰是最后一个出生的，身子最弱，这母狗倒是最疼惜的”说完把自己身体四肢着地的放在地上，说：“去吧去吧”
两人转身离去，后一人问先一人：“还养着吗？这么多狗崽子，被冯公公发现可不得了”
先前人说：“过几天还顺着沟渠把他们撵出去，为这几只杂毛狗挨顿板子可不值”
刘云婷又惊又怒，再次原地晕了过去。
原来真不是做梦啊？
再次醒来，是饿醒的。
她鼻尖闻到食物的香气，本能告诉自己，那很好吃、极美味。
睁开眼睛，用四肢着地。小灰发现自己是只小小的狗仔。
大约是刚刚断奶的样子。
前方，几只跟自己一样大小、毛色不一的小狗，都围在一个盆旁边，低头猛吃。
动动鼻子就嗅到盆里是食物。嘴里忍不住分泌了唾液。
母犬看到她醒过来，略兴奋的过来，舔了舔她。
然后一口叼住她后脖子处一块软皮，将她衔了起来。然后把她放在盆子里。
可是周围正吃的小狗们不乐意了。
从天而降的竞争者。
几只厉害的小狗，立刻发出“呜呜”声，还有的呲着嘴，露出白白小小尖利的虎牙。
母犬立刻响亮的“汪”的一声，含着警告和威胁。所有的小狗都立刻塌着双耳，夹着尾巴，从食盆处退避开来。
母狗用鼻子亲昵的拱拱她的屁股，她明白，那意思是“快吃吧”。
她感激的舔了舔母犬的鼻子，低头大吃着食物。
说实话她并不知道吃的是什么，大约是残羹冷炙吧。
也许是什么人吃剩下的饭菜。
本应该想想就觉得极其恶心。
但她凭本能吃的很欢畅。甚至觉得这盆剩饭比自己两辈子生平吃过的所有东西都美味。
包括某某基某某劳某某客。
直到吃到肚子圆滚滚的，母犬才把她又衔了出来，把她拱的肚皮翻天，舔干净她的四只脚和嘴巴肚皮，用鼻子碰了碰她。然后就带着那群小狗去吃盆里剩下的食物。
小灰懂了，她说“去玩吧”
小灰迷茫的看着四周。
看周边的景物，先前人类的衣着，小灰判断自己是穿到了一个古代。可是具体是哪个朝代却不知道。
再想想之前人类的谈话，小灰觉得自己可能身在皇宫，但绝不是哪个贵妃娘娘的爱犬，多半是个流浪狗。
这些判断完全得益于那些年读过的穿越文们。
往前走两步，前面是片小小安静的水面。
小灰走到水面前，岸边有一块大大的干净平整的白色石头。
她弯下两只后腿，蹲坐在上面，低头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
确实不是在做梦。
倒影里，是一只呆呆丑丑、瘦骨伶仃的小灰狗。
看上去就是一只杂种狗，绝非名贵犬种。
眼睛继承了犬妈妈，大而黑。
身上的皮毛灰不溜秋，也不知道本色是什么颜色，全身刺毛杂乱，有的毛儿被脏污攒成了一团。
小灰把耳朵动了动立起来。
倒影里的小狗也把耳朵立了立。
小灰抬起左爪。
倒影里的小狗也抬起来左爪。
小灰摇了摇尾巴。
倒影里的小狗也摇了摇尾巴。
小灰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看过自己的尾巴到底是怎么长的呢。
于是站起来，扭过头去，一边用嘴去够尾巴，一边使劲把尾巴向着嘴的方向扭过来。
但是总是差了一点点。
于是小灰着急去够，便追着尾巴自己原地转了几圈。
终于把尾巴尖衔在嘴里，大力一咬，好痛啊！
小灰又端正的坐在水面，望着倒影发呆。
尾巴是真的。自己穿成了狗也是真的。
小灰想哭。
自己也是看过那么多穿越小说的人，看得兴起，也不免意淫一番，如果自己穿到古代，或改变历史，或发展科技，或未卜先知，或惊才绝艳。不是皇帝太子，也该是皇后公主。总之在那些主角光环之下，跺跺脚就是时代巨子。总会有作者搭就的盛大舞台，给自己一个万众瞩目的机会。然后就才子佳人，爱恨情仇。
千算万算，谁能想到自己溺死海中，真的穿越了？
千算万算，谁能想到终于穿越了，却穿成了一只狗？
自己背诵的那些唐诗宋词三百首怎么办？
还怎么造玻璃？造肥皂？种土豆？开青楼？
小灰想死。
肯定是穿越的时候哪里出了错。
很可能死了就能纠正错误。
但是谁告诉过自己，死了就能穿回去？或者死了就能重穿做人？
万一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呢？
上天给了自己另一次生的机会，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小灰做人的那前一生，刘云婷，是个孤儿。
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读完初中之后，便自力更生勤工俭学，自己供自己读完高中、读完大学。
在社会低层挣扎求存的时候，她遇到过很多恶劣的事，见识过很多龌龊的人，经历过很多无比的艰辛和困苦。
但她从未想过放弃生命。
活着的渴望，活得好的渴望，支持着她撑了过来。
她知道，既要看透这个世界的肮脏龌龊无耻，又仍要坚信这个世界的单纯善良美好。
这样人生才有希望。才能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刘云婷已经淹死了。小灰还活着。
如果上天要让她这一生，活得是条狗，她也要咬牙活下去。
唯一的问题是，这几天刘云婷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狗性儿，那是来自小灰的狗性儿，是深埋在基因深处，无法遏制的生物反应。
刘云婷可以接受自己穿成狗，但是无法接受，自己人类的智慧，被屈从于犬类生物的本能。
她害怕，怕自己做狗的时间长了，会忘记自己曾经也是个人。
她害怕，怕自己热衷于吃那些泔水残渣，怕自己摇尾巴，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吃自己的狗屎。
于是，她颤抖着身体，对着自己的倒影，虽然不能出声却在内心深处一遍一遍狂喊：“我是刘云婷！我是刘云婷！我是985毕业的中文系本科生！我是个人！我是个人！我是刘云婷！我是二十一世纪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狗生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