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末一岚

19、第 19 章

　　那时候他还只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九号”。
　　那天，当他惊觉到处都找不到沐泽的时候，这个任性的小家伙已经自己跑去找了他的仇家。他的仇家洋洋得意地告诉他，如果他不能按照约定独自到达指定地点的话，这个小东西会死得很惨很惨。
　　也如这个仇家所料，洛初选择赴约。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人，苍血的手下已经埋伏在每一个角落。
　　洛初不动声色，走进那间废弃仓库，日光透过积灰的窗照出阴暗仓库中纷飞的尘，时时有黑鸟窗外掠过，带着死亡气息的身影遮挡阳光，在仓库里落下巨大阴翳的影。对面刀疤男子嚣张地笑，应和窗外嘶哑的鸟鸣。
　　鲜血在水泥地上蔓延，又被尘土阻塞，画出蜿蜒的触目惊心的痕，沐泽蜷缩在地上，小小的身体轻轻颤抖。
　　“九号，你可真让你的小宝贝失望，他宁可死也不肯透露你的行踪，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刀疤男挑衅地看着洛初，俯身揪着沐泽的头发拽他坐起来。
　　洛初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被揪住的不是沐泽的头发而是他的心。
　　他也想过他来会有什么结果，所有人都在劝阻。
　　“初儿，他不过是一个棋子，必要的时候需要我们放弃……”父亲盯着他的眼睛，斟酌着语言。
　　“可如果处在这个位置的人是沐叔叔，您也会放弃吗？”
　　“……”男人默默地叹口气。
　　他明白洛初不会放弃沐泽，就像他同样不能放弃沐景华。
　　“大人……快走……别管我……”男孩努力不去感受身体的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冲洛初喊，但声音仍小得几乎听不见。
　　刀疤男放开沐泽，狠狠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放了他！”洛初心中一紧，向沐泽冲去。
　　“别动！”刀疤男警觉地盯着洛初，同时一脚踩在沐泽的胳膊上，洛初不得不刹住了脚步。
　　“求你……放了他。”洛初犹豫片刻，低声道。
　　“哈哈哈哈！原来高高在上的九号也会有求人的时候！”刀疤男得意地大笑，身边的手下也一阵哄笑。
　　九号，那是多令人畏惧的角色，永远冷漠无情、高高在上，似乎不属于这个世间，可他居然为了这样一个小喽啰开始求人！
　　洛初死死攥紧拳头，压制着快要勃发的怒气。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有吸引他们的注意，等外面的人都埋伏好，才有可能救下沐泽。
　　“如果他死了，你们都别想活着离开。”洛初咬着牙狠狠地说着，心中暗暗祈祷沐泽能明白他的意思。
　　只要沐泽装死，他就有理由靠近沐泽，营救也会更方便。
　　“怎么会死了。”刀疤男不屑地抬脚踹了踹沐泽，却发现这次沐泽竟一动不动，不禁有些慌乱，连着又踹了几脚。
　　沐泽果然明白他的意思，倒在地上装死，无论刀疤男怎么踹都没有任何反应。刀疤男彻底慌了，俯身探了探鼻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让我看看他。”洛初趁刀疤男还在疑惑为什么沐泽会突然死了，冲上去抱住沐泽。
　　满是锈迹的仓库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几十个黑衣人冲了进来，刀疤男被着一连串的突发状况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时竟忘了做出反应。洛初抓住机会拔出手枪，飞快向刀疤男射击。
　　但刀疤男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很快做出了应对，一个闪身，洛初的子弹只伤了他的手臂，洛初暗道一声不妙，抱着沐泽迅速退开几米。
　　“哈哈，不愧是九号，果然没这么简单！不过我也早准备好了，只要能杀了你！我不惜一切代价！”刀疤男狂笑着，拿出口袋里的遥控器，摁下红色的按钮，“很好，临死老子也能拉这么多人陪葬！”
　　混蛋！
　　洛初暗骂一声，抱着沐泽全速向出口冲去，仓库中一声巨响，霎时破败的仓库地动山摇，尘土飞扬，碎石在滔天火光中暴雨般落下。
　　玻璃被炸碎了，有如利刃四处飞溅，眼看马上要冲出大门了，却又是几声轰响，一片尖锐的玻璃直冲二人飞来。洛初来不及躲闪，刚刚放下沐泽，玻璃狠狠地刺入他的胸口。
　　鲜红的血液在薄暮的余光中溅出，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一块碎石砸在他的脊背上，洛初眼前一黑，身体不由自主地倒下去。
　　胸口的血滴落在沐泽的脸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沐泽，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
　　崽崽……即使我要为你的任性买单，我也不后悔。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是一片废墟，肆虐的暴雨和乌黑的天空让他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胸口的疼痛似乎在提醒他一切都不是做梦，他勉强支撑起身体，推了推沐泽，沐泽闷闷地咳了一声，洛初找了一处断壁靠了上去，将沐泽箍在怀里。
　　喧嚣的狂风仿佛就在耳边呼啸，冰冷的雨水顺着脸颊流淌到胸膛，沐泽紧闭着双眼，微弱的呼吸一遍又一遍的刺激着洛初的神经。
　　冻得青紫的嘴唇一张一合，还有些稚气的声音细不可闻：“九号……大人……咳咳咳……小泽给你……咳……添麻烦了……对不起……都怪……小泽任性……对不起……”
　　从那天开始，温顺粘人的蓝君泽死了，醒来的是开朗独立，冷酷无情的沐泽。
　　……
　　洛初猛然惊醒，胸膛起伏着，沉沉地喘着气。
　　血腥的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翻身捏着沐泽的脸颊，温热柔软的触感在指尖划过，他这才放下心来。
　　难道是因为沐泽吻到胸口的伤疤让自己变得太过敏感了？
　　他没有想太多，得到了满意答复的沐泽依偎在他的胸口，毫无防备地睡去，平稳的呼吸烧灼着他的胸膛。
　　也许是太累了吧。
　　夜更深，安静地只有月光。洛初却没了睡意，撑着脑袋看他熟睡的脸，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额前的碎发。平日的沐泽成熟得让人心疼，而睡梦中他仍然像是从前那个孩子，带着些满足的笑。
　　“洛洛别闹……”沐泽迷迷糊糊地拉下洛初的手，像个树袋熊一样整个人缠在了洛初身上。
　　洛初的脸悄悄地红了，一股邪火不由自主地升腾，本想去喝口水吹吹冷风压制心里的邪火，可怀里的人却猫儿般蜷缩着，把他箍得紧紧的让他动弹不得，无奈只好保持着原状，凭借自己的理智来战胜那些念头。
　　“笨蛋，你也只能在我面前这样了，换了别人一定要了你。”
　　“也就我能不动你……”
　　“要保护好自己啊……你可是我难得的存在的意义。”
　　“小傻瓜，要是你哪天反悔了，你告诉我，我会马上消失的……”
　　洛初停止了自言自语，因为怀里的小猫根本听不到。
　　多希望他一辈子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以任性骄纵，不需要隐藏起自己的悲欢。
　　“可我永远都会看着你，保护你。”
　　洛初抬手轻抚他柔软的发丝，黑暗中两个人紧紧地相拥。
　　像一只受伤时只能自己舔舐伤口的野猫终于有了归宿，像一只迷路找不到方向的大狗终于遇到了他的寄托。
　　他低头在沐泽的额角落下一个轻柔又温暖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