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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祭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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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14年,冬。
絮状的飞雪追随着凛冽如刀的寒风,冰冻的河流湖泊透亮晶莹,碧绿、青蓝、幽紫,点缀在白得荒凉的平地山丘之间。
曾经神秘让人迷醉的风景区,在末世的灾变中更加神异。
野蛮生长的异植间隐藏着暂时沉睡的危险动物,到处游荡的魔物却不会冬眠,弱小的生物小心翼翼地躲避强大的气息。
在峰峦白雪、异植野兽、魔物魔气之下,人类文明的踪迹稀薄而隐蔽。高魔能地带空气中浓郁的魔能,为这篇景区染上淡紫的滤镜。
这里是人类禁区。
一个人形生物穿着单薄的衣物走在雪坡上,无视着四围美丽又危险的景色。
冉汐安已经看不到了。
她的眼睛不见眼白,覆盖着一层血膜,周遭一切都是血蒙蒙的,隐约可见轮廓,只有生物能量清晰地跃动着。眦裂的眼眶带着黑线,皮肤惨白阴郁,衣物下的四肢生长出鳞片,指甲锋利。
快要彻底魔化了。
冉汐安冷静地思考着,望向坡顶那块被白雪覆盖的巨大岩石。
耳边都是混乱的嘈杂,乱语。内心不断翻滚着嗜血、残暴的念头。勉强透支着异能,维持着最后的清醒。冉汐安周身强大的魔物气息让山林间不怀好意的生物不禁瑟缩。
转化成魔物,应该有三年多了。
缓慢行走间,冉汐安恍惚地想着。
11岁前,自己和父母一起,生活在繁华和平的时代,但是末世的降临毁灭了一切。
末世元年,空气变异,魔能出现。三天时间不断出现昏迷的人,第三天,第一次灾变降临。昏迷的人全部转化成了魔物,醒着的人中,有的人也觉醒了异能。
末世二年,第二次灾变,动植物异变,异植、异兽占领了野外。
末世五年,第三次灾变,天生魔物出现,徘徊在高魔能地带,是魔物们的领袖。
三次灾变,世界不再变化,似乎格局规则已定。
但已经足够天翻地覆。
妈妈,就死在了第三次灾变里。天生魔物的突然出现,过于强横的力量让人类措不及防。
都说末世前五年是最黑暗的时代,可是那五年,自己在妈妈的保护下生活在江城基地,感觉比之后孤独无依的近十年要好得多。
有传言说,死亡之后,就会与亡故的亲人相见了。
冉汐安有些沮丧,等一下如果见到了爸爸和妈妈,他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恐怕要生气难过了。
毕竟自己完全辜负了他们的期望啊……
末世爆发的时候,殷妈妈在学校接出冉汐安,却没能救回冉爸爸,之后独自带着小汐安生活。殷妈妈是金系异能者,性格泼辣,年轻的时候当过兵,退伍了跑去开健身房。加入基地后,殷妈妈又进入了军队。
第三次灾变前,因为异能者都有的不好预感,殷妈妈带着冉汐安去见了叶政民,一个当时就是基地高层的人物。
妈妈说只是以防万一,叶政民同殷妈妈有些交情,也有能力照看一下冉汐安。那种托孤话语无论殷妈妈说得多么轻快,依旧让人感到不安和害怕。冉汐安开始祈祷,希望妈妈一直平安,可不幸还是降临了。
16岁的她僵硬地接过烈士遗物,登记了遗属身份,搬离了家属楼,崩溃到哭不出声。
平安是末世最大的奢望。
可是命运极其残酷,夺走了父母的生命还不够,还要让自己见到这个时代最黑暗的那一面。
冉汐安看着现在自己不人不鬼的样子,想起了背叛自己的队友,还有那些丧心病狂的人类。嘴角想要咧开冷笑,但青白的面部已经失去控制表情的能力了。
雪停了。
冉汐安到达了坡顶,轻轻一跃,跳到了巨大岩石的跟前。冉汐安伸手按住岩石雪层,闭上眼,操控着魔能形成一个个巨大的风旋。雪团翻滚着离开地面,往山坡下砸去,巨大岩石露出了那人工雕琢过的痕迹,牛首人身,闭目垂眼。
巨型雕像四周少了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光秃秃地圈出了一大片地。
这是神农祭坛。
她为自己选择的死亡之地,风景甚佳。
冉汐安跳下雕像,看着远久又熟悉的画面。
神农架是很久以前她和爸妈的约定,说好了期末考到100分要来玩的。末世的植物风景都在异变,这个巨大的雕像,恐怕是少数还能和记忆里一样的地方了。
冉汐安盘腿坐下,仰望这旧时代的遗迹。
神农尝百草,舍身为世人。
冉爸爸说,学医的也像这样,救死扶伤,杏林济世,方为大医,不管能不能做到,这是一种信仰。
冉汐安苦笑一声,再次压下翻滚暴虐的魔能。
22岁前,我在救人;22岁后,我觉得那些人不值得,所以开始杀人。
爸爸,真的不值得。
自己快到极限了。
选择转化成魔物的那一刻开始,冉汐安就没想过自己还会活多久。但是已经是绝境末路了,好不容易才离开了实验室,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捉回去。
魔化后会失去人类的神志,当时自己把实验室的人引开,孤注一掷地用破损的异能大肆吸收魔能,选择拼一把自己异能的特殊性,那时就想过如果无法控制的话,直接自爆,拉几个垫背的。
所幸她还有那么一点的幸运,还能活这么久。现在到临界点了,与其彻底成为魔物,不如自行了断。
此刻冉汐安待在这人类禁地之中,面对不会说话的雕像,却有些久违的安宁和平静。
“我的人生或许真的很糟糕。”
空旷寂静的山林间,响起了冉汐安有些干涩的声音,女孩自顾自地讲述着。
“11岁失去父亲,16岁失去母亲,21岁失去同伴,22岁失去自己和全世界,现在25岁,我就要死了。”
“相处了快6年的好闺蜜,联合我的队友把我送进了实验室。”
“一直讲着正义道德的队长默然不言,还有那两个我不惜暴露能力救回来的队友。呵,不想招惹实验室,就对我说,对不起,我们也没办法,你也不希望我们一起建设的队伍被毁了吧?现在这个成绩很不容易……”
“这些人,我都救过,现在我觉得他们不值得。好在他们都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个实验室我也毁了呢。”
冉汐安的声音似乎有些欢快,又带着悲哀的嘲讽。
冉汐安在第二次灾变才觉醒异能,一个是治疗向木系,另一个是控制魔能,只有魔物才有的能力。
她没有想过用能力进行杀伐,暴露能力是为了救人。普通人魔能绝缘体,没被魔物转化的危险,异能者反而会被转化。一旦魔化开始,过程不可逆,出现症状立刻强制处决。但是冉汐安可以抽离魔能,逆转魔化。
“在实验室里真的好冷。我一直在想,我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女孩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笑了一声,“满口仁义道德的人抛弃了我,反而是凶名赫赫的人意外地记恩。也不算是一切都毫无意义吧……”
若没有那个人出手,可能自己还在实验室,不,应该早就死在了那个冰冷的地方。她不可能有机会离开,也不可能有机会去复仇。
只是可惜自己找不到那人了,但是那样耀眼张扬的人,在哪里都可以过得舒服又肆意吧。想到这里,女孩似乎也生出了几分笑意。
雪又开始下了。
女孩不再说话了。
长久的寂静里,盘坐在雕像前的女孩垂着头,背部挺直。
“应该付出代价的,我都亲手裁决了。”
寒风卷起了女孩长长的头发,呼啸地在山岩中穿梭,声音像是哭嚎,巨大的雕像依然肃穆而安宁。
“现在,应该是没有遗憾了。”
声音很低很低,风一吹就没有了。
雕像前,一道魔能突刺决绝地穿心而过,空气中腾起大团血雾,紫红的血液飞溅在雪地上。
冉汐安觉得血蒙蒙的视野一下清晰起来了,画面回马灯似的流转。父亲穿着白大褂抱起小小的她,母亲在遍地魔物和尸体中望着父亲工作的医院嚎啕大哭,一张张沉默或嘲笑的熟悉容颜,实验室冰凉透骨的天花板,还有一双明艳耀眼却含着惊愣痛惜的桃花眼格外清晰……
……原来还是有不甘心啊。
冉汐安脑海刹那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意识便彻底弥散了。
最终,一切归于深沉的黑暗。
荒寂的禁区中似乎响起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