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们在一起》锦心妖妖

6、第六章、秘密（二）

　　“其实我不是T市人。我小时候一直都生活在C市。在我六岁那年，因为爸爸工作临时调动，我们一家仓促地搬到了这里。直到安定下来，爸妈带着我去学校报道的时候，都已经开学一个多月了。那天在校长室里，大人们在不停地寒暄，根本就没人注意到我的难过。”

　　“直到校长拿出一套别人用过的旧课本，若无其事的告诉我让我先用着，新课本很快就到，这句话成了我情绪爆发的燃点，我开始哭闹起来。嗯……怎么说呢，你知道往往一向很听话的小朋友执拗起来就真的是哄不好的那种。”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孩子的世界里也有孩童式的道理，我偶尔就会有一些大人们无法理解的执拗。”

　　“就比如我四岁生日的时候，妈妈下班晚了，没有买到大的生日蛋糕，买回来了四个小的奶油蛋糕。妈妈也给我插上了四个蜡烛，爸爸说第二天再去给我买一个大的。可是我哭了整整一晚上，那时候的我心目中生日蛋糕是一种仪式，插了四个蜡烛的小蛋糕和第二天补过来的大蛋糕，都是完全没有办法替代的。我哭一晚上，不是为了蛋糕，是因为我觉得四岁的生日没有了意义。”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了爷爷奶奶的陪伴，没有熟悉小伙伴。被迫成为了一个转学生，还是一个迟到的转学生，大概新课本是我唯一可以说‘不’的宣泄口了吧。”她唏嘘道。

　　“学校的校长正好是我奶奶以前的学生，他可能是从奶奶那里提前了解了我的情况，见我哭闹不停，就提议说让我直接参加二年级的升级考试，如果平均分能考到90分以上，就给我上报跳一级。”

　　“那你最后考了多少分？”尹璐很感兴趣的插了一句。

　　“当然是考了两个100分喽，我奶奶退休后除了做饭就是教导我了。若是连一个小学生都教不好，我奶奶怎么对的起她‘优秀教师’的称号。”

　　提到奶奶，她嘴角上扬，语气里尽是难得的调皮和亲昵，那得意的小模样就差摇尾巴了。

　　“我顺利地通过了考试，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新课本，满心欢喜的去了学校。”她停顿了一下，笑意散去，继续回忆道。

　　“可是第一天，我的新课本就被弄脏了。接下来的一整年上学都成为了我的噩梦。我那个时候经常想，不听话的小孩果真是要受到惩罚的！如果我听话的拿了旧课本，去读一年级，就不会碰到她们三个了。”

　　“奶奶从小就教导我，善人者，人亦善之。我知道一堆“仁义诚敬孝”的大道理，可是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和直白的伤害，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反驳和回击，那时候的我甚至都不明白她们会让那么对我。只能想着一定是自己不够好，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们会在我的凳子上涂满水彩，弄脏我的新裙子；在我的水杯里放橡皮渣；撕掉我的作业本、弄坏我的书包；下雨了把推进水坑里，下雪了会把我推到雪地里……”

　　“那时候我常常做噩梦，梦里三个身影把我逼到角落里，从我的头顶上方传来恶狠狠的威胁我的各种言语，我努力地想抬起头看清她们的脸，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尽管那些破碎的回忆被她刻意的尘封了这么多年，尽管她以为都过去了，可是如今被一一撕开，眼泪还是如断了线的珍珠投降般地滑落开来。

　　尹璐红着眼睛心疼地搂过她，握紧了她不住颤抖的手。

　　“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告诉你爸爸妈妈？”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哭着说要去告诉我妈妈，其中一个女孩就说了一句话，就那一句话……就那一句话……”她闭上眼睛，哽咽着。

　　“她说，如果我们不高兴了，院里那只小猫可就惨喽！”

　　“她在威胁我你知道吗！”她猛地睁开眼，有些激动。

　　“如果我说了……我无法想象她们会对喵猫做出些什么。”她苍白的笑。

　　“可是……可是没多久，我……我还是找不到它了。”

　　“你不知道那只小猫有多可爱，浑身毛茸茸的，哦，它当时大概只有这么大——”

　　提到那只小猫，她哭红的眼睛里闪起了亮光，她边说边用手比划了起来。

　　“它底色是白色的，在额头上有一小块黑色的补丁，它的爪子啊，有三只是白色的，还有一只是黑白相间的，特别好看。还有还有……它特别乖，和它熟了之后，每次我去喂它，喊它喵喵，它都会冲着我喵喵的叫几声，就像是在回应我，然后颠颠地跑过来，吃完东西，小脑袋还会在我的手上蹭来蹭去的，有的时候还拿小舌头舔我手，刺刺痒痒的，可好玩了……”她思绪沉浸在那个美好画面中，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它是我在T市第一个朋友。”

　　“我求了妈妈好多次想要把它领回家，可那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太忙了，说照顾不了它，也怕它野性会伤到我。其实它胆子很小的，而且它那么乖，怎么会伤害我呢……不知道它后来去了哪里……有没有被欺负……有没有东西吃……还是已经……已经……”她不敢想下去，早已泪流满面。

　　“没多久，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二年级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我走出教室后，那三个女孩叫住了我，说她们找到了那只小猫，就在学校的篮球场上。我其实是不敢相信她们的，可是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的跑去了。呵呵——”她苦涩的笑了笑。

　　尹璐心头一紧。

　　“果然——我没有找到喵喵，而且我还被她们锁在了篮球场里。那天特别的热，全校师生考完试都放假了，谁没事会去操场上呢。所以我喊破喉咙也没人发现我。”

　　“我不知道我被锁在了里边多久，直到我哭喊的没有力气，眼前开始发黑，我看到有人跑了过来，他大喊着我的名字，我想回应他，可是晕了过去，没有了知觉。所以我没有看清他的脸，只是看到了一个轮廓。后来我妈说是李昊琦发现了我。”

　　“我那次中暑高烧昏迷了整整三天，大夫说要是送来的再晚些，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

　　“她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一点人性都没有吗？”听到这，尹璐委实吓了一跳，只觉得胸中有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着，忍不住愤怒的叫了出来。

　　王艺锦吓得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示意她小点声。

　　“就这么放过她们了吗？”

　　王艺锦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尹璐皱着眉头，摇了摇她的胳膊，不满道：“到底是怎样嘛！”

　　“那次，我终于弄明白了她们为什么不喜欢我。我爸爸临时调动工作原来是因为为首的女孩爸爸因为贪污受贿被判了刑，我爸爸才被临时调任过来接替她爸爸的职位。她觉得我的一切都该是她的，所以她恨我；还有一个女孩是觉得我抢了她的第一名，所以也跟着厌恶我；另一个女孩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

　　尹璐听得瞠目结舌，竟然就因为这么荒谬无耻的理由。

　　“很可笑对吧？我什么都没做，竟然差点丢了小命。所以她们家长领着她们去跟我道歉的时候，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直到现在我都特别怕热，一紧张就会手脚冰凉，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的后遗症。”

　　她回握了尹璐紧紧握过来的手，感受到手心的传过来湿热，她知道尹璐在担心她，心里趟过一阵暖意。真好，她又有了朋友！

　　似是怕她太难过，尹璐突然转移话题，打趣道：“难怪你会喜欢李昊琦，救命恩人，当以身相许呀！”

　　王艺锦脸涨得红彤彤的，嗔怪的打闹起来。

　　“不过——好歹你俩也算生死之交了吧，怎么看起来关系很一般啊？”

　　王艺锦认真的想了想，解释道：“那次出事，我奶奶坚持要把我接回去，我妈再三保证可以照顾好我才把我留了下来。从出院后，天天看着我，一个月都没让我出门。后来我才知道，他爸爸出轨被他妈妈发现，闹到了单位。他爸辞职改做生意去了，他妈妈带着他也搬去了别的小区，听说……听说他是和张雪萌一起搬走的……”

　　“而且我有一次叫住了他，想跟他说声‘谢谢’，看他似乎不太高兴地样子，我想是因为张雪萌吧！”她有些沮丧的说道。

　　“张雪萌是谁？”尹璐出声问道。

　　“她——她就是那个我不知道为什么讨厌我的那个……”王艺锦无奈的摊了摊手。

　　尹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会，直到王艺锦轻轻地推了推她，“你在想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毕钰说她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叫雪萌的吧，而且还和李昊琦有什么纠葛的！”

　　她眼睛直视，不容置疑地问道：“所以毕钰是哪一个？”

　　王艺锦一怔，犹豫了一下，在尹璐的凝视下，缓缓开口道：“是第一个。”

　　“什么？她带头那么欺负你，你现在怎么跟没事人似的和她说说笑笑的！”尹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嚷嚷道。

　　王艺锦连忙按住她，“以前因为她爸爸的关系，她妈妈在单位颐指气使，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她爸事发后，她妈妈在单位一直受到排挤，好像同部门的一个男的还趁机骚扰她。是我爸出面解决的，还把她妈调换了部门，从那之后她就对我挺客气的了。”

　　“她女儿都那么欺负你，干嘛还要帮她们！”尹璐忿忿不平道。

　　“她们也很可怜的，她爸爸要被关十几年呢！现在想想她从那么小都没有爸爸陪在身边，也很可怜的！”王艺锦叹息。

　　“看你这不争气的样！她蛮横霸道欺凌你，她爸爸贪污了那么多钱，估计她妈妈以前也没少仗势欺人，她们这种下场就是活该！”尹璐恨其不争。

　　王艺锦耸了耸肩，发现竟无从反驳，只得歪着头笑嗔道：“好啦！你看要是没有她们，今天我就没有秘密跟你分享啦。就你有秘密，我没有的话，我多没面子啊！”

　　尹璐看着她这无所谓的样子，又可气又好笑。

　　她再怎么故作没事，童年留下的阴影还是挥散不去的。她明明成绩这么好，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可是却总是不信。她说比她高的人她会有压迫感，也是那时候留下的心理创伤吧。她试问换做自己受了这样的伤痛，是根本无法原谅对方的。

　　她懊恼气馁地伸出手指，在她脑门狠狠地戳了几下。见她捂着被戳红的脑门，还在冲她傻乐，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感动。

　　她曾经也怨恨自己为什么会得这个古怪的病，她多么想像正常人一样读完高中，考入大学。

　　她不顾医生和家人的劝阻，即使减寿也想坚持读完高中，可是她再怎么努力，身体还是不允许。

　　她红着眼眶，突然就对命运的不公释然了。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无瑕的，与其抱怨，不如微笑面对。这一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之路吧！

　　那天之后，楼道尽头的晾衣房成了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她们在那里聊着各种八卦。比如，早自习语文老师把衣服穿反了；娇小貌美的地理老师竟然和又胖又壮又秃头的数学老师是夫妻；又比如某男生和女生一起吃饭被教导处主任发现通报批评了。

　　她们也会一人一个耳机听王艺锦最爱的周杰伦、孙燕姿，后来也听尹璐最爱的SHE。

　　她们都心照不宣的对退学的事避而不谈，只是一起珍惜着这短暂而美好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