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7、祈县17

　　下午时陆星看到的井边那一幕，让他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起来了，梗在心里，挥之不去。

　　在街面上直巡查到傍晚，眼见天色越来越暗，陆星原本想回衙门去，孤身一人的他，现在就住在县衙后面的值守房里，最里面那间有张床的房间就是现在陆星的家。

　　然而走着走着，仿佛有什么牵引着陆星似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离杨柳巷不远的地方。

　　切，来这儿干嘛呢？，这背街巷子连口井都没有，挑水都得上外头去。陆星在心里嘀咕着，然后拐进了旁边的饭馆。

　　林子心正在厨房里做饭，突然听到大门那里有响动，他以为是邻居，探头出来看，就见陆星正交抱着双手靠在门框上。

　　见林子心看到他了，陆星笑道，“喂，你不关门？”他是指林子心租住的这个独户小院，白天时大门敞开着，毫不防备外人的样子。

　　林子心答道，“没什么好关的。”

　　陆星暗想：嘿，他倒坦荡。

　　迈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走进院里，来到林子心面前，陆星手一伸，把手里拎着的油纸包递到林子心的眼前，“喏，给你的。”

　　一股酱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林子心一愣，“官爷，你这是……”

　　陆星咂舌，“啧，什么官爷不官爷的，老这么叫着多生份。”

　　林子心面无表情，暗想：跟你也不熟络啊。

　　陆星笑道，“叫我名字，陆星，陆星，天上星的那个星。”

　　林子心看着陆星，没有开口。

　　摇晃着手里的油纸包，陆星笑道，“接着呀，怎么还让我拿着。”

　　被这么一说，林子心下意识地接了过去，接下他就后悔了，暗想：接了这人的东西，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陆星一边大辣辣地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晚饭好了没有啊。”

　　林子心深深皱眉，心想：他难道又是来吃饭的？

　　确实，陆星还真就是来吃饭的。

　　实在是说不出“没有你的饭”这样的话，林子心也不想惹这个不愉快，强忍不悦，他盛了饭出来，又端上两小碟酱菜。

　　陆星瞧着桌上的酱菜碟子，说道，“你怎么老吃这些个，你是兔子吗？”

　　林子心一听恼了，瞪大眼睛看着陆星，陆星觉出话里的异意，忙挥着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哎呀，猫也不吃酱菜。”

　　林子心收敛表情，板着脸沉声道，“我这里就只有这个。”

　　陆星道，“我不是带了菜来了吗？”

　　林子心原本是打算吃了饭，将那一纸包吃食再让陆星原封不动地拿回去，现在陆星这么一说，他就不能这么做了。按耐住心情回到厨房，林子心把纸包里的酱肉切了，盛做两盘，端了出来。

　　开始吃饭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林子心点起了灯。

　　面对面坐在桌案旁，陆星呼噜呼噜地扒着饭，吃得很香，边吃边不断把肉夹进林子心的碗里，他知道，他要是不夹给他，这人是不会吃他带来的食物的。

　　“吃啊，你吃嘛，这可是我们祈县的老字号，外地来的人吃了都说好呢。”陆星夸耀道。

　　肉是很好吃，不过面对着陆星，林子心吃的没什么滋味。

　　边吃饭边又打量林子心，陆星仿佛关心那样地数落道，“你瞧瞧你，瘦的那个样子。之前流浪在外，饥一餐饱一餐的倒还罢了，现在既然在这里落下脚，也不说好好吃一吃，补一补。”

　　林子心木着脸，默默地吃着酱菜，没有应声。

　　陆星又道，“上次来吃了你的饭，这次算是我回礼了。”

　　林子心半低着头沉声道，“谢谢官爷。”

　　陆星用混不吝的语气道，“谢什么，你这人真客气。”

　　林子心暗想：跟你又不熟！

　　很不自在地吃完了一顿晚饭，林子心马上收拾起碗碟，人躲进了厨房，陆星仍旧留在里屋里，大辣辣地瘫在坐席上翘着脚，心情好得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磨蹭了半天，林子心洗刷完碗筷从厨房里出来，见陆星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暗暗咬牙。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无奈地在陆星对面坐下，林子心半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星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没人跟他说话，他觉得无聊，“喂，你话也太少了。”

　　林子心冷淡道，“我一向不爱说话。”

　　陆星嘿地一笑，说道，“你跟张大爷、胡屠户，还有菜贩子他们，不是也挺能说的么。”

　　仿佛被戳了一下，林子心的心猛的一动。他觉得陆星再次登门，有警告，也带有威吓的意味，这人是在告诉林子心，林子心做什么他都能知道。

　　林子心暗想：往后我在这城里本本分分地过日子，看你能拿到我什么把柄。

　　瞧林子心还是不开口，陆星又道，“我把州府里派下来的缉拿文书和悬赏榜文都看了一遍。”

　　林子心听了，心中一震，但他克制得很好，半低着头，顺着眼睛，神色平静，一言不发。

　　陆星笑了，说道，“我看了，看得很仔细，没有你。”

　　林子心仍然半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不需要说什么，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林子心在想：悬赏榜文里应该有他的，他自己就见过别的州府的大街上张贴着的悬赏他的榜文，祈县这里应该也有。只不过榜文不止下发过一次，有的带有画影图形，有的就只是文字，就算有图像，那画像也完全不像现在林子心的这张脸，至于说到面部的印记之类，反正旁人什么也不会觉察出来，这一点林子心很自信。

　　这时陆星又笑了起来，半伏在桌上，把脸凑近了林子心，说道，“就算我现在再问你，来祈县到底是干什么的，你也不会回答吧。”这么说着的陆星，开始隐隐觉得他竟然有些了解眼前这个“哥哥”了。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脚，安分度日而已。”过了一会，林子心低声答道。

　　陆星敲了两下桌子，说道，“行吧，我就姑且信你会安分。”

　　又坐了一会，搭不上什么话，再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陆星起身要走，林子心跟在他身后相送，走到大门口，陆星停下脚步，对林子心说道，“喂，给个灯笼啊，这黑灯瞎火的是送客之道吗？”刚才他来时，看到林子心家的客厅角落里放着一盏灯笼。

　　林子心无言，点起了灯笼交给陆星。陆星接过来笑道，“这才对嘛。”

　　林子心道，“官爷慢走。”

　　陆星这时倒不急着走，磨磨蹭蹭，说道，“怎么你们家还是这么空空的，客厅里除了几张座席，你倒是添张桌子啊，还有，客人坐了半天，连个茶水也没有，你是没买茶叶茶杯吗？”

　　林子心听着，木着脸，不回答。

　　陆星自个儿说了一阵，见没有回答，哼道，“你话真少。”说完，提着灯笼出了大门。

　　林子心在后面说道，“官爷慢走。”

　　陆星迈步向前，左手打着灯笼照路，举起右手摇晃着，背对着林子心说道，“明儿还你灯笼啊。”

　　林子心一听，愣在了门口。

　　什么？他明天还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