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62、上京城162-丰县

　　车队重新上路。因担心那伙跑掉的山贼会撵回来，大家匆匆赶路。

　　傍晚时，车队在大道附近的一处林地里露宿舍。

　　狗娃一直缩在马车里不出来，晚饭的干粮也是在车里吃的。

　　阮老丈这时候，非常郑重地向着商队的严领队、管事等人，还有陆星和林子心道谢，老人说着说着，不禁又掉下眼泪。

　　管事见了忙劝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一家也不要再怕，想来那伙人不敢再来。咱们赶得路长，未必不遇到这拦路的事，既有缘同行，本该守望相助。”

　　陆星过来扶着阮老丈，说道，“我是要往京城里去的，一定会跟你一家搭伴直到丰县。你和大娘子且放心，咱们一搭里走。”

　　老者听着，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又过了一天，走到了一处村子，众人这才见狗娃从马车上下来。这一回，孩子把脸用污泥涂得更脏了，引得村里的旁人看了侧目。狗娃不去管别人的目光，只一味低头缩身，藏在王氏身旁。

　　队伍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些年轻的商队伙计们，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谁也不去提狗娃是个女孩子的事，都像不知道似的。在接下来的路程里众人也都仍然像之前那般对待狗娃。

　　一行人进了中州道的地界，大家各自的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了。

　　算算再走几日，就要到丰县了，陆星来和阮老丈商量，提出想送这一家三口，“咱们同路走了这么久了，我想把你和大娘子送到地方。”

　　“这……”阮老丈犹豫道，“这不麻烦你吗？”

　　陆星笑道，“这怎么算麻烦。丰县是个大埠，车队到了那里，好歹要稍做歇息，采买些物资，哪儿就会前脚进城后脚走呢。既会停留，让我送送你们。”

　　见陆星诚心诚意，阮老丈自然同意。

　　这一日，车队沿着宽宽的大道走着走着，有人看到路边有块大大的有字的石碑，指着问道，“这刻的什么字在上面？是丰县地界的界碑吗？”

　　帐房先生一看，说道，“啊，正是。咱们走到了。”

　　“到了，可到了。”“近在眼前了。”“哎呀，终于走到这里了。”商队里的伙计们纷纷发出感慨。

　　赶着马车的阮老丈，这时露出激动和忐忑的神情。他们一家三口远离家乡，在走了那么远的路之后，终于到达了将要新落脚的地方。

　　“哎，也不知道，也不知道……”阮老丈下意识地碎碎念着。

　　管事这时向阮老丈说道，“老人家，等进了城，你们先跟着我们往车马店去，在那儿掸掸这几天赶路的风尘，喝口水，理好行李，去寻你那侄儿家。你看可好？”

　　阮老丈点头，“好，好。”

　　眼见丰县的城门越来越近，陆星瞧着，心想：嗯，看这城门、这城墙，倒是个比祈县更大的县城。

　　车队进了城，在一处车马店安置下来。理好了行李，阮老丈一家来向商队的和以及陆星和林子心道谢，大家互道保重的话。

　　管事的让严领队带着伙计们留在车马店里歇息，他随着陆星和林子心一起，去送送阮老丈一家。

　　陆星挑着行李，林子心帮王氏拿着大包袱，管事替阮老丈看着那封写有地址的信，一行人边走边问，找寻正确的地址所在。

　　来到一处院门外，管事左右张望着，陆星放下担子，拉住街边一个在玩耍的孩子打听，在确认之后他说道，“就是这里了。”

　　这里是一处多户人家混居的大杂院，见院门外来了几个陌生人，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跑到大门边来看，又嚷起来，这一嚷就把住户们惊动了，有人出来探看。

　　陆星主动上前，说明是来寻亲的，找一户姓阮的人家，这一下，有人从院里出来了。

　　迎出来的是个妇人，身边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见着眼前这些人，妇人先是一愣，待看到阮老丈和王氏，她忙上前说道，“这是老家的叔父和婶婶来了？”

　　管事这时把那封信递上，一看信封，妇人便知是了，连忙上来行礼，又道，“心里想着你们该到了，只是没料到竟然是在今天。”

　　妇人引着众人去她家里，又让院里的一个大孩子去找阮老丈的侄儿回来，说道，“他今日在主人府里当差，这就叫他回来。”

　　陆星挑着担子走在后面，他见那妇人相貌敦厚，穿着有补丁的朴素衣裳，所住的是合居的院子，知道这一户也是普通人家。

　　妇人把这一行人迎进家里，张罗着奉茶。未曾蒙面的两家人乍一见面，彼此还有着陌生感和距离感。妇人让两个孩子叫人，那两个孩子只一味躲在妇人身后拿眼瞧着。

　　过了一会儿，阮老丈的侄儿赶回来了，一见着长辈，口中称呼，倒头便拜，阮老丈连忙去扶他。这两家人，总算是团聚到一处了。

　　这时，管事见两家已经相认，可以放心了，便说该让这两家人好好叙叙别情，他们就不打扰了。阮老丈那边也没有强留。

　　陆星这时起身笑着说道，“长辈们叙话，不如把小孩子们交给我，我带他们出去玩玩。”

　　阮老丈的侄媳听了这话，原本心中不肯，一脸犹豫，又听陆星说“让孩子们熟悉熟悉”，她懂得了陆星的意思，又听阮老丈说陆星是“可靠之人”，就同意了。

　　阮家的那一对小儿小女，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说“玩耍”，立刻就愿意，狗娃有点怯意，但还是愿意同去。

　　阮家一家把管事送出来，又再三道谢。

　　站在街上，陆星笑着向管事说道，“劳动你了。”

　　管事笑道，“不妨。有缘同路，现在将人送到，咱们也能安心。”

　　陆星笑道，“管事且回去休息。想来阮老丈一家还有许多别情要叙，有许多接下来的生计要计划安排，让他们一家好好说说话。我和木子带着这三个孩子往城外逛逛去。来的路上，见这丰县周围也是有山有水，我们去瞧瞧。”

　　管事回去了。陆星向着阮家的小儿小女说道，“咱们出城去玩，顺便采些野菜野果，你们看可好？”

　　孩子们很高兴，那小儿跑回去拿了个大大的竹篮过来，跟上陆星和林子心，高高兴兴地往城外去。

　　孩子是本地人，熟悉县城外的环境，由他们引路，五个人出了城，沿着河边先走了一段。陆星观察一番，又望了望天色，说道，“这会儿还早，怕是这河里的鱼还沉在水底。咱们先上山，快中午时再来捉鱼。”

　　带着三个孩子满山坡地跑，在草丛和灌木里钻来钻去，没过多久，陆星就和阮家的两个孩子混熟了。一看就知道这对小儿小女比狗娃年纪小，陆星指着狗娃道，“你们该叫姐姐。”

　　阮家小儿这时大声道，“咦，他不是哥哥吗？”

　　狗娃站在那里，又羞又囧，摸了摸头顶束起的头发。陆星带头先大笑起来，然后道，“她如今到了这里，有了你们这些家人，可以做回自己了。”

　　几个人在树林里找寻野菜野果，林子心仿佛对这片山林很熟悉似的，指点着孩子们采摘，又说哪个不能吃等等。过了一会，阮家小女孩说道，“你并不是我们这里人，怎么对这里山上长的什么，这么熟悉？”

　　陆星蹲在不远处，眼睛看着林子心，就见林子心不慌不忙，笑着答道，“因为这些草木在别的地方也有生长啊，并不是独长在丰县这里。”

　　孩子听了，解了疑惑，“哦”了一声。

　　见陆星灵巧地爬上树，阮家小儿也想照着做，被林子心拦住了。在林子里采了一会野菜之后，阮家小女和狗娃渐渐亲近，等陆星招呼众人往山下的河边走的时候，小女孩牵起狗娃的手，叫着“姐姐，姐姐，跟我来”。

　　大家一块在河边捉鱼，陆星露了一手用树枝叉鱼的本事，引得孩子们欢呼鼓掌。眼见陆星和阮家小儿就像一大一小两只猫似地在河边的草地上滚倒，嬉闹成一团，林子心心想：嗯，他自己不就还是个大孩子嘛。

　　抬头瞧了瞧头顶上方的太阳，陆星说道，“咱们野菜也捡了，鱼也抓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孩子们还没玩够，但陆星说得回去了，免得长辈担心，他们就在陆星的指挥下开始往回城的大道上走，这时候，阮家小儿也开始叫着狗娃“姐姐”，跟在狗娃的身边。

　　走在回去的路上，那两个小的共同提着竹篮走在前面，狗娃脚步渐慢，落在后面。走着走着，她伸手拉拉陆星和林子心的衣袖，见他二人看过来，就小声说道，“我叫阮萤，草虫的那个萤。以前爹娘还在时，他们叫我萤儿。”

　　陆星听了笑了，看了一眼林子心，然后伸手摸了摸阮萤的头。

　　把孩子们送到家，这时阮家侄儿已经安排好阮老丈他们的住处，正在铺陈行李。

　　陆星和和林子心告辞出来，走在丰县的街头，陆星显得很高兴，向林子心说道，“瞧着是一户诚朴人家。”

　　林子心道，“他们两家并做一家，一块过活，也是不错。”

　　担心“家人”这个话题会引动林子心那些伤心的回忆，陆星连忙把话题岔开，他一把拉起林子心的手说道，“来，走，咱俩在这县里里逛逛去。买好吃的给你。”

　　林子心笑道，“你当我是孩子啊。”

　　陆星笑道，“嗨呀，好吃的东西就是好吃的，哪管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走，逛逛去。”

　　林子心任由陆星握着他的手，二人一起往丰县的繁华大街上走去。

　　次日一早，商队整好行李，又出发了。就在这一队人快走到城北门处的时候，阮家的人从后面赶了上来，他们是专门来送行的。

　　阮老丈带着侄儿侄媳，再度向商队的人和陆星、林子心拜谢，并送上一大包茶果，说请大家带在路上吃。

　　让陆星等人惊讶的是跟在长辈们身边的狗娃，她已经换上了她这个年纪的小娘子惯常穿着的女装襦裙，小脸很白净，洗得干净的头发梳成双平髻，发辫上还簪着一朵小花，脚上是女子穿的布鞋。这孩子含羞带怯看着眼前这些同行了好久的人们，向众人施礼致谢。

　　看到现在狗娃的样子，大家都友好地微笑起来。

　　拜别阮老丈一家，离开丰县，队伍继续往北而行。

　　从四月中离开祈县，穿州过县，翻山越岭，这一队人在路上已经走了有五十天了。

　　盛京城，已经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