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46、祈县146-外来2

　　陆星一大早就起来，如往常那般做早饭、吃早饭，整理房间，打扫院子。见陆星迟迟不换穿他的捕快制服，林子心说道，“你不是今天该往衙门里去了么。”

　　陆星一笑，“不去衙门，也能当差嘛。”

　　知道这是陆星要着便装在街上巡查，林子心就不再多说了。

　　陆星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把锏和唐刀都放在家里。蹬上布鞋，他抬起头向身旁的林子心道，“我出去一趟。”

　　林子心道，“你去吧。”

　　陆星站起来，活泼地跳了几下，像只灵猫似的，他冲林子心眨眨眼，然后靠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别那么紧张，没事的。昨天的事，并不与你相干。放轻松，笑一笑。”说着他先对林子心笑了起来。

　　望着陆星脸上又痞又浪的飞扬笑容，林子心想起了当初那个靠在大门上的年轻捕快，一样的脸，一样的笑容，现在，这个人望向林子心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从锐利的、仿佛要剥落一切伪装的怀疑和审视，变得充满温存和爱护。

　　他是真的把他当成是他的家人了。

　　把陆星送出大门，林子心看着陆星扎着手，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到院里，林子心没有关院门，一任大门敞开着。

　　陆星晃晃悠悠，懒懒散散地走到大街上，然后又闲逛似地继续走着，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若是瞧在外人的眼里，他也就是个出来玩的闲散汉子。

　　一边走，陆星一边在回想着昨天午后得到的消息。

　　如今春暖花开，商路恢复，贯通祈县县城的大道上，车水马龙，往来商队络绎不绝。在农历年前后的安静沉寂之后，整座城又喧闹起来，一派繁华气象。

　　然而，经历了去年年末的马匪之乱，县里上上下下，从守城军到普通百姓，人们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又都绷紧了。本地的住家户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对由外地而来，且在城里行事表现出异常的陌生人更加留意，若有察觉，会悄悄告知百户长和衙役们。

　　昨天下午，那群突然跑到杨柳巷来玩耍的小孩子，他们不是来玩，而是受了守城军的嘱托，假借着玩闹的行为来向休假在家的陆星传话。

　　陆星被告知，街头出现了一个“古古怪怪的外来客”，“四处着意打听，问东问西”，又大略讲了那人的相貌年龄和穿戴，并传话说“请六爷留意”。

　　陆星得了信息，今天便到街上来查访了。

　　溜溜达达地走了两条街之后，陆星注意到一个人。那是个看上去约摸有三十岁的中年男人，束着发，穿一身布衣。这人的模样跟陆星昨天听到的描述很像，他便留了意。

　　一眼瞧过去，会以为这人是个普通的旅人，然而陆星上下一打量，便看出不同来了。

　　那人身上穿的、戴的，都很寻常，说是商队的伙计也行，说是路过的赶路人也行，而他脚上那双靴子显出不同。

　　人们出门办事，一定都会选择穿双合适的鞋，只在家附近走走，和长途跋涉所需要穿的，不一样。家世、财富、职业、经历，乃至身份地位，都能从脚上的鞋上窥出一些端倪。

　　那个陌生人穿的靴子，有着明显的磨损和积存的尘土，还有，那是一双江湖客会穿的鞋。

　　陆星闪在一处屋檐下暗中打量，见那人正跟一间杂货店的店主聊得热络，仿佛是在问着什么，偶尔点头。陆星边观望边想：江湖中人，不知来祈县要做些什么。

　　陆星此时正站在一间酒坊的大门附近，店里的小伙计看见他了。

　　祈县的百姓们对本地的捕快们便装上街早就习惯了，知道他们是在工作，没人会笨到去说破捕快们的工作。

　　小伙计从店里走出来，站在街上冲着往来行人吆喝了几句卖酒的话，喊罢，他凑到陆星附近，暗地里向陆星道，“六爷，那个瘦长脸儿，昨天在街上找人问话来着，前天、大前天，他都这样。”

　　陆星没回头，嘴里低声道，“你们都瞧见了。”

　　小伙计道，“他倒也没有刻意掩遮。不过，总觉得古古怪怪的。他好像是在寻人。”

　　寻人。陆星的心里咯噔一声。

　　他在找谁？

　　陆星瞬间便联想到了去年年末时，从金镖头、武镖头等人那里听到的信息。有江湖客接下了杀手组织血衣门的悬红，正在四处追踪林子心。

　　这个人，他是吗？

　　竟然真的被人追到祈县这里来了？陆星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他开始感觉到林子心的担忧不无道理。以林子心的处境，确实不合适在一处地方停留太久。

　　陆星也只是惊慌了那么一瞬，就立刻冷静下来了。他在心里冷笑一声，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爷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是来祈县干嘛的。

　　眼见那个瘦长脸的陌生人起了身，陆星不慌不忙，慢慢悠悠地尾随而去。

　　做惯了暗中跟踪查访的捕头，完全没有被对方发现，陆星直跟了那人又转了两条街。

　　此时陆星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确实是在找什么，他一直都在向本地人打听着。

　　已经等不及向那些被问过话的本地人确认他们被问的内容，而且陆星相信，那个江湖客一定是有些话术在，不会打探得那么直白。

　　陆星决定这就去会会此人，看看他在找的到底是什么。

　　走到一处菜摊子上，陆星挑了两把菜，又向菜贩借了个竹篮装着，“明儿来还你篮子。”

　　那菜贩笑道，“六爷说哪里话，只管用去。”

　　陆星又向旁边的小贩那儿拿了样东西，塞在竹篮底下，然后掏出铜钱结了帐，一手拎着竹篮，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绕过街角，陆星和那个瘦长脸变成了相对而行。

　　陆星边走边逛，东张西望，走着走着，就在他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陆星伸头去看路边的摊子，一个走神，两个人的肩膀撞在了一起，这一撞，把陆星手里的篮子给撞掉了。

　　吃了那一撞，陆星回过神来，盯着面前的瘦长脸道，“啊……！怎么回事！”

　　那个瘦长脸看到陆星和他走了个对脸的，原本想闪避，竟然没避过。现在篮子掉了，菜撒了，再看看脸上还留着几分稚气的陆星那鼓腮咬牙生气的样子，他只当这是哪家的毛孩子，被家人打发出来买菜的，他便道，“小哥，对不住。”

　　“你这人！怎么走路的！”陆星瞪了瘦长脸一眼，蹲下来捡撒落在地上的菜。瘦长脸也不好干站着看，便也蹲下来帮着把菜往竹篮里拾。就在这时，二人都看到了竹篮底下，被摔碎了的两个鸡蛋。

　　这就是陆星刚才塞在篮子下面，用菜蔬盖着的东西。

　　“啊……！我的……！”陆星发出气恼的声音，一把抓住了瘦长脸的手腕，孩子气地抱怨道，“你看！你看！”

　　瘦长脸刚才只见竹篮落地，没想到篮子底下还有两个鸡蛋。眼前的碎蛋壳和流了一地的蛋清蛋黄，让他心里顿时生出一份歉意，“啊哟，对不住。”

　　“我这，我这打算悄悄煮来吃的，没有了！你赔我，你赔我！”陆星不依不饶地说道。

　　一听就知道这是馋嘴孩子的小心思，瘦长脸并不打算生事，伸手往怀里去掏钱，“好，好，我赔给你。”

　　见对方递出铜钱，陆星又改了主意，“不……”

　　瘦长脸道，“小哥，这钱够买两只蛋了，你还想怎样？”

　　揪着眼前的瘦长脸不放手，陆星眼珠一转，向附近一座挂着招牌的楼看了一眼，然后坏坏地笑着道，“我这吃的没了，你得赔我吃的。”

　　瘦长脸道，“这城里卖鸡蛋的多了，你去买便是了。”

　　陆星露出无赖相，“哎，我现在又不想吃煮鸡蛋了。你赔我，赔我茶果。”

　　一听“茶果”二字，瘦长脸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茶楼。知道这是被眼前的小子借茬给“讹”上了，瘦长脸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嘴上问道，“你是本地人？”

　　陆星一昂头，“那是自然，土生土长。”

　　瘦长脸心中一动，另有了打算，便道，“也罢，撞了你，打碎了鸡蛋，便赔你茶果。”

　　一听说有吃的，陆星立刻咧开嘴笑了，随即又换了一副刁蛮表情，向瘦长脸道，“喂，本来就是你不对，是你撞的我。”

　　此时无意再去纠结谁撞的谁，瘦长脸知道，这种本地的半大毛孩子就是小小地头蛇，而且，这样的孩子都是唢呐似的大嗓门，一叫嚷起来可不得了，他并不想在这时候惹得满街人来围观。

　　瘦长脸认命地一点头，引着陆星往茶楼去，说道，“唉，今日便赔你一顿茶果。”

　　陆星拎着菜篮子，一手抓着瘦长脸的手腕，笑嘻嘻地跟着人去了。

　　祈县是商路上的中转点，县城里茶楼多、酒楼多，客栈多。坐在茶楼里，陆星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连桌下的脚丫都抖来抖去，等茶和茶果端上来，他更高兴了，马上伸手抓了茶果吃起来。

　　那瘦长脸要了一壶茶和两盘茶果，见陆星也不礼貌谦让，自顾自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两腮撑得鼓鼓的，暗暗摇头，不过随即他就开口道，“小哥，你既是本地人，我向你打听点本地的风土人情。”

　　陆星嘴里还塞着茶果，一股劲地摇头，瞪着瘦长脸道，“你这大叔，好没道理，你弄跌了我的鸡蛋，害得我没得吃。如今赔给我这点茶果，就想使唤人了。这点茶果又不贵。”

　　瘦长脸说道，“哎，了解些许风土人情，怎么好算使唤人呢。”

　　陆星咽下嘴里的点心，灌了两口茶，看了看瘦长脸，摆出一副纡尊降贵姿态，昂一昂头说道，“行吧，你要问什么？”

　　然后不等瘦长脸开口，陆星就隔着小桌，凑到他的近前，一脸神神秘秘地道，“我可告诉你啊，我们这县城，别看小，可是南北大商路上的要地，要地。凡经过，都会在这里歇脚、休整。你要住店、吃饭，我知道哪家店酒好菜好，还有啊……”陆星说着冲瘦长脸眨眨眼，“想去花楼，我也能告诉你哪家的歌姬唱得好，哪家呀，”说到这里，陆星放轻了声音，伸手比划着做了个动作，“……宰客。”

　　这时，瘦长脸心里真有些哭笑不得，暗想：这个人小鬼大的。

　　这时陆星又道，“大叔，你在哪家客栈落脚？告诉你，城西那边几间客栈，地方干净，略便宜些；城东有两间店住不得。”

　　瘦长脸一听忙问道，“为什么？”

　　陆星压低了声音道，“……住客丢过东西，不好。你懂的。”

　　瘦长脸点点头，表示这些话他都听进去了，会小心，然后他又顺着陆星说的，问了些外地人初来乍到，该注意的情况。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看似互相聊得热络，其实各有心思。

作者有话说

　　说书人——陆喵喵之演员请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