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彼此的轨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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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3. 彼此的轨迹
自从那日在Fred那边见证了水幕上的影像，Maria便一直感到自己似乎忘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因此总是无法释怀。Fenerrel神父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对此她并没有太大的抵触，其实说到底无论他怀着怎样的心思将她带在身边，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的确不是假的，如果说他一定要用她的生命去交换什么，Maria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有怨言。
或许这就是一个借与还的过程。她向他借了如许多年的时光，便该还给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回忆。
而那些，都是她无法给的。
Fenerrel神父的美好回忆，只属于那个叫做Luis的黑发女子。
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深沉地叹出一口气，她顺势拾起身边的掸子开始清扫壁柜上的灰尘。这些天工房是没有再去，反而钻到Simon的那家店门安身，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原因。Fred近来刚好接到一笔大的订单，忙的焦头烂额也无心去追寻Maria的所处，再加上先前那些事情堆砌在一起，大家都需要冷却的时间，如此一来这家生意不算太好的幽静店面便成了绝好的栖息之所。
当然，既然店都是Simon的，他这个主人不可能不来。
棕发少女正一心不乱地打扫着，忽觉自己被拉入温暖的怀抱，顿时全身僵硬了起来。
纤长的手指蹭过她的脸颊，金发男子甚是亲昵地将脑袋埋入Maria的肩窝，深深地吸了一口：“……今天又打翻了几瓶？”
闻言更加局促地僵直了身子，Maria简直欲哭无泪。
Simon的嗅觉还是一如既往地灵敏，想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从她身上嗅出了好几种不同的香水味道才会问出这样的话。可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谁叫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边想心事一边打扫难免磕磕碰碰的。只不过她的运气一向不好，这一磕一碰就碰倒了不少盛着香水的瓶子。看着那些精美玻璃瓶掉落地面散出四色的光彩，Maria真的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Simon先生，真的很抱歉，这些赔偿金就……就从工钱里扣吧？”不适地扭动几下身子，发觉那个瘦弱的青年并不像外表那般柔弱，他的钳制还是很有技巧的，至少不至于让Maria一下就挣脱出来。
“工钱？恩……”慵懒起身从一旁的吧台抽出账簿翻阅了几下后，金发男子忽然狡黠地笑了出来，“呐，要是你没钱赔该怎么办？”
“不至于那么惨吧？”内心的呼喊这次毫不掩饰地从口中蹦出，换来对方更加惬意的笑容。忙不迭地抢过账簿扫视，意外地发现自己这几天打破的瓶瓶罐罐似乎都是这家店门的上乘之货，价值不菲。
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运气会背到这个地步，Maria无力地垂手。
某种意义上这是不是也算个才能？能够迅速辨识一家店面中最为名贵的东西，然后……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它什么的。
“就是这么惨。”用两指夹起账簿扔到一边，Simon似乎更加在意这边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所以说Maria小姐……？”
“什、什么？”
“赔偿呢？”
“呃……”迟疑着，她翻了翻眼，“不能赊账吗？”
“你认为呢？恩？”刻意将句尾的音调上调，Simon的心情显然很不错。
“Simon先生，请不要在这种时候开我玩笑！”对心脏不好啊真的！！！
“我可是异常认真地向员工灌输爱护店内器物的知识，你这样说可不好啊~”将掌摊在Maria眼前，金发男子的眼弯成了月状，“拿来吧~”
“什么？”
“赔偿啊~”
论点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让Maria又一阵头疼：“都说了，您从工钱里扣嘛！现在没钱不意味着以后没钱不是吗？”
“你确定？”闻言莫测的神情变得更加诡异，Simon压低声线，“不反悔？”
“这不是没办法吗？就这样欠下来您也不会允许啊！”真是的，事到如今还装什么体恤下属的样子啊，你的个性早就领教过了。
“也好，让我算算。”满目清明地执起账本绕到吧台后，Simon快速地翻阅着页码，右手一刻不停地往旁边的羊皮纸上标注零碎的字符，才不过半分钟便见他笑靥迷人地抬起眼来：“Maria小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么啊？我不用赔钱了吗？”
径自咯咯地笑了一阵，金发男子将写满数字的羊皮纸扯下摊在她面前，一字一顿：“你只需要再平安无事为我做工10年就可以还清了哦~”
停顿。
绵长的停顿。
瞠目结舌的少女，游刃有余的青年。
两人对视许久终于换来Maria难以置信的一阵吸气和随之而来的那抹懊悔到地底深处的呐喊：“…………………………………………………………不是吧？”
相对于Simon调笑的态度，Jack对于这整件事都无法用轻松的心情面对。Fenerrel眼角的那枚时刻之楔的印记是他所熟悉的，也知晓那个印记背后的故事。
就如同字面的意思，时刻之楔是以自身时间为代价换取所想所愿的禁忌之术，整片大陆除却他们一族可以不受这种禁术的影响，其余人无一幸免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虽然Fenerrel自己说他是以5年时光为代价，可谁又知道事实是怎样的？那个男人既然会甘心花费这么大的周章找到这边，就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放弃原先的计划才是。他的内心到底是怎样想的，根本搞不清楚。
或许是平日里傻头傻脑的样子太过深入人心，当Jack面色凝重地倚在自家魔法工房旁的栅栏上静心思考时竟换来行人无限诧异的视线，好不扎人。一边嗔怪着大家对他的印象，一边又不自觉地将思绪搬了回来。毕竟Maria是因为他的咒文而被召唤到了这边，于情于理都应该由他负责到底。虽然那个女孩在无意间惹上了这个村中最惹眼的两人，可源泉在他这里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其他的都再说吧。
正暗自思度着，忽闻门口几阵敲门声，Jack讶异地转头观望，却见黑发男子立在门口，指节若有似无地敲在老旧的门面之上，发出极有规律的声响。从栅栏上攀爬下来，红发少年满眼不可思议地上前：“什么风把您吹来了，Fenerrel神父？”
淡淡地勾起残破的微笑，Fenerrel屈身走进门来：“老板还没有回来？”
“那个人喜欢四处乱跑，即便回来了也是随便收拾点行装马上就离开，一点定性都没有~”无计可施地耸了耸肩，Jack开始翻弄桌边的杯子，“喝什么吗？”
摇手表示不需劳烦，黑发男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淡淡地问：“你……知道怎么让我回去吧？”
这个问题的确出乎意料，红发少年呆然地眨了眨眼，不禁伸手去测对方额头的温度。细细感受了几下并不觉得他在发烧，只能疑惑地皱起眉来：“您怎么了？”
“没怎么啊，不是和平常一样么？”双手的食指有意无意地交互摩擦着，指尖微微泛起几些红色，Fenerrel淡淡地接续，“况且能把我遣送回去，这边的大家不也少了些担忧吗？”
这时候的黑发男子笑得有些自虐。
Jack明白对方言辞中的所指，却找不到适合的语句来接续，顿了顿，忽然无厘头地抬高了声调：“那她怎么办？你就这样一走了之，Maria怎么办？”
“事到如今她还会在意我的动向吗？”潸然地伏下眼睫，Fenerrel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视线落在手心上错综复杂的纹路，又是一阵苦笑，“其实就和掌纹一样，我们最初就不是一条线上的人，虽然中途可能会重合交错，但过了那个点之后便又是截然不同的人，需要走属于我们彼此的路才对。”
静静地听完黑发男子的叙述，Jack只是冷冷地丢出一句“您果然很不负责任”后径自沉默地交叠起双臂，不再言语。Fenerrel也不去管他，笃定地摩娑着掌中的纹路，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
打破这份沉默的是门面的又一阵响动。
这次两人一起转过身去眺望，正好瞥见身形颀长的蓝发青年爽快地迈步踏入门内，眼见店内两人不明所以地盯着自己便拉下脸来：“喂……你们什么意思？”
苦笑着起身，在Jack耳边落下几句言语，Fenerrel对着来人抱歉地笑了笑：“既然Parton先生有急事来访，那我下次再来便是。”
言罢迈步就走，谁知竟被Fred反手抓住：“一起吧，反正是和你有关的事。”
略显讶异地张了张口，黑发男子还是跟随对方转身回到桌边，顺道抽出了自己的手：“Parton先生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长发男子翩然侧过脑袋，水蓝色的瞳眸里映射出眼前人有些仓皇颓唐的神色。优雅地依靠在桌沿，他偏眼暗询：“复生仪式，你准备怎么办？”
脱力地叹息，Fenerrel不得不用手指顶住眉间的褶皱方才让头疼缓和了一些：“我说你们到底是想怎样？这么一个接一个地问我这个问题，我到底是哪里表现得踌躇满志要将仪式进行到底了，没有吧？”
刚才就已经表明过一次立场了，这样的事情还要他说几遍？
而且为什么就没人相信呢？
仪式的事情不是他自愿暴露的，收养Maria的目的也并非像他们所揭示的那样简单，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绪已经和最初的时候非常不同，这些都不是那些局外人能够明白的，何况他也无心继续纠缠这些。
现在脑子还是很乱，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不想去想该如何面对Maria，也不想去探寻以后的道路该怎么走，本想顺其自然地消失在这个时空，可眼下这种情形又不可能让他这样简单地离去。
说实话……
真是很麻烦。
Fred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Fenerrel，显然是不相信他会如此简单地放弃原先的计划，而Jack也缄默不语地立在一边等待着事件接下来的发展。想必此时要是没人主动提出些什么方案，这个状态就会一直接续下去，黑发男子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既然如此不如让我最后见Maria一面，当着你们的面离开这里，这样……总放心了吧？”
不知道先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的Maria在店门口看到那帮来人时发出一阵讶异的唏嘘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事实上连Simon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
两人本是在店内清算所谓的债目，哪里知道一抬头就看到店门外杵着几个甚为熟悉的人，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走了出来。
气氛有些尴尬，更准确地说是两房人员虽有眼神交流却都不率先发话，只是站在原地与对面的人大眼瞪小眼，场面极其诡异。Maria果然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惴惴不安地抬起眼正对上Fenerrel淡漠的神色：“那个，Fenerrel神父？好、好久不见。”
“恩，好久不见。”
简短的问候里不知包含了多少未知的情绪，话音落下的时刻两人皆错开了视线。
Simon玩味地端详这副场景，凑到Fred身边低声道：“这算怎么回事？”
“做个了结。”用四个字简单概括着，蓝发男子也讪讪地将手放入衣袋中。话是这么说出了口，但事实上谁都不知道该怎样打破现状。毕竟整件事情的根源都维系在他们两人身上，该怎样终结都是各人的意愿，旁人无法插嘴。
眼见大家都呆然立着不动声色，Maria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便习惯地去拉Fenerrel的衣袖。感到袖口一阵细小的拉力，黑发男子微微挑起形状漂亮的眉，声色动听地问询道：“怎么了？”
一瞬间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小时候的Maria是个毛手毛脚的孩子，经常打破家中的瓶瓶罐罐，有时候去Susan家玩还会因为砸了她家的一些瓷器而惹来对方家长的一顿数落。每当她为这些事情失落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去拉Fenerrel的衣角，而他只是淡淡地笑，低下头问一句“怎么了”。
时光无声无息地流逝，牵引的部位由衣角变作腰带，又由腰带换成了衣袖，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区别，可Maria内心的变化还是切实地发生着。Susan总是说她太过依赖Fenerrel神父，这样下去不行，可她也没有办法。和Fenerrel神父在一起的情景早就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他也成了她唯一的家人，要如何完全脱离自立？一方面脱离不了，一方面又不得不自立，就这样纠结着慢慢成长，可那个牵衣袖的动作却一直没有改换。
苦笑着将Maria的手执起紧紧握在手心，Fenerrel终于勾起一抹可以称为笑容的神色。他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叹：“……总是这样粘着我不行的吧？”
这句话Maria早就听了无数遍，但没有一次会比现在更让她感到凄凉和孤寂。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仿佛只要此时放开手，那个曾经对她笑得轻盈柔软的男子便不再回来。
轻轻地掰开她的手，Fenerrel毫不费力地抽出自己的手来：“Maria，听我说。”
“不！听我说！”反射一般地揪住黑发男子的衣袍，Maria再次确定了内心直觉的走向，连神色都严肃起来，“如果您是来和我告别的，对不起，我不会和您说再见！绝对不会！”
不禁倒吸了一口气，Fenerrel的音调全数降了八度，“……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Fenerrel神父，我早就说过了，这条命既然是你救的，自然应当由你处置。无论你是想换回姐姐还是做些别的事，我都不会有怨言。”一股脑地将那些话语说出口，Maria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这些天来所有的思绪都在脑中翻转，充斥着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让她心神不宁。与其每天都担惊受怕地等待他人宣告命运的终结，不如由自己踏出那一步，不管最后的结果怎样，她至少为了自己努力过。
“开什么玩笑？”本在旁沉默不语的Fred此时也断然不能继续缄默，出声打断了对话，“你知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要你做什么？”
“Fred。”Simon轻声阻止了身旁男子的言语，却无法止住神色的逐渐凝重。他稍稍转过眼盯着Maria，半晌才开口，“……你都想好了？”
点头。
“无论他要对你做什么你都没有怨言？”
更加坚定地点头。
“即便他是想要你的命和灵魂去换取自己的幸福？”
怔了一下，却还是无比诚实地点下了头。
金发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吐出，紫罗兰色的瞳眸不经意地闪过几分钦羡的神采，却又马上掩藏了起来。他正对着Fenerrel，无力地勾起嘴角：“神父大人，这就是她的答案。你还想说什么吗？”
微张着嘴却实在找不出什么回应的言辞，黑发男子有些颓唐。用仍旧自由的一只手轻抚过眼角，不意间触到那稍稍有些隆起的咒印，眼中的忧虑又多了一分：“即便你相信我不会再有进行转生仪式的想法，我也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啊。”
这个禁忌之术的印记，已然开始蠢蠢欲动。
总有一天会把施术者的所有都吞噬进去，不留一点痕迹。
与其让你看到那么悲惨的一面，不如现在两袖清风地离开，也会减少几分挂念。
反正现在一切谜底都已被揭晓，他无论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最初的那个目的都会一直跟随，不管现在的自己有没有那个心思，或是要不要继续那个计划，四周的人还是会按照最初的认知界定。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因为她说，会相信。
忽然觉得年少时分的自己实在是愚蠢的可以，明明知道即便用转生之术这样的禁忌去唤醒姐姐她也不会高兴，明明知道Maria没有什么错却还是在内心埋下了那样险恶的计划，明明已经对她有了依恋……却还要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狠狠推开。
神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请告诉我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弥补以前的过错？
“Fenerrel神父，如果您对自己之前的决定依旧感到内疚的话……”少女沉静的声线划破Fenerrel深思的氛围，他略显惊讶地抬眼，正对上一对漂亮的淡棕色瞳眸。她是那样祈求地看着他，眼底的伤怀遮掩不去，全数化作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
轻轻地，却也坚定地接续着自己的话语：
“……请用你剩下的时间，补偿我。”
（TBC）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彼此的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