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何处观山》狐狸毒唯

5、第 5 章

　　京西某处，观山楼中‘一品酿’酒香醉人，那不满不惑之年便因病致仕的林洵高坐楼阁，沉醉其中。

　　林洵是天下读书人之首，朝野内外多得是他林府的学生，即便他走了，依旧没有人能夺走他的光芒。

　　这一点，陛下也知道。

　　或许他正在绞尽脑汁对付那满盘棋子吧。

　　*

　　来年又逢长安初雪，沉寂了许多年的林府门外忽然来了一位贵客。

　　青衣门童已成稳重的官家，向座上之人欠身禀道：“相公，那人自称二殿下，手里提了一坛酒。”

　　林洵不禁蹙眉，抬头望向紧闭着的大门。二殿下乃庶妃所出，一向不得圣心，常年远离朝局……这等身份，竟有些熟悉。

　　“让他进来。”

　　这位二皇子亦是风度翩翩，面上笑意如春风和煦，一身暗纹素色长衫衬得气质卓群，眉眼之间，有几分像当年故人。

　　“草民拜见殿下，不知殿下登门所为何事？”林洵此时看他，饶有兴致。

　　二皇子不自恃尊贵，也不刻意屈身，含笑看他，朗声说道：“我仰慕林公才名，故而登门拜访。再者，林公正值壮年却怀才赋闲……我想为林公图一个将来。”

　　林洵也不顾什么身份了，目光直视面前此人。“殿下是为我，还是为自己？”

　　二皇子微怔，随后轻笑着说：“都一样。”

　　林洵沉吟片刻，突然又转了话锋：“如果方才我不见你，你会如何？”

　　“换一坛酒，改日再来。”

　　“若再不见呢？”

　　“再换，再来。”

　　林洵哑然失笑：“你这是听了什么陈年旧事，和你父皇当年一模一样。”

　　二皇子没有回答他，反问道：“那林公是否愿意如当年辅佐父皇一般与我共谋？”

　　林洵忽然觉得无趣了。

　　或许他刚才就不该让这位二殿下进来。

　　“你既然知道当年的旧事，就该知道这可笑的君臣佳话是个什么结局。”他收起了笑意，脸上只剩淡漠。

　　“管家，送客！”

　　管家应声而至，站在二皇子身旁不卑不亢一欠身。“殿下请回吧。”

　　这样年轻的殿下，面对眼前的变故，出乎意料地没有露出任何恼怒之色，反倒是向林洵微微颔首。

　　“父皇有负于林公，林公疏远我是应当的。”

　　二皇子的这个举动，让林洵稍有些惶恐。

　　毕竟，面前这位再怎么不受器重那也是个皇子，他再怎么声名显赫也只是个隐退多年的旧臣。

　　林洵不敢再猜想往后几日能否清静，毕竟这位殿下和当年的陛下太过相似……都是执拗的脾气。

　　管家躬身侍立在旁，见此情形忍不住问道：“相公如今赋闲多年，时常忧愁，方才二殿下没有动怒，看起来和当年的陛下还是有些不同的，相公何不试试？”

　　林洵瞥了他一眼，自己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当年我凭三坛酒的感动跟了陛下，换来是失意、是失望。”

　　“如今再让我选，我可不愿续写什么君臣佳话……”

　　“读书人之首这个位子，比中书令要牢靠许多。”

　　长叹一声，他放眼远处落雪红梅。方才二殿下送来的酒就在他手边，也不知是哪家玉酿，虽不及观山楼的‘一品酿’，却也醇香浓厚。

　　怀才如何，赋闲如何？

　　数年之后，盛夏依旧炎炎，寒冬依旧落雪，‘一品酿’依旧醇香。

　　*

　　庙堂之上没了林公，似乎一切如故，又似乎有些不同。

　　那位高坐九重之巅的元安帝，有时会下意识朝那空置的位子看去，这一看不见故人身影，又莫名有些惆怅。

　　某日，散朝之后，陈詹士将几封秘奏呈上。

　　近来外有战乱内有隐忧，他原以为陛下该问问边关事宜，又或是西南灾情。

　　谁知元安帝一开口，问得却是京中闲人。

　　“林洵还在京中？”

　　陈詹士不明所以。“禀陛下，是。”

　　“他平日都做些什么？”

　　“听闻是时常赏雪赏花、赋诗饮酒，京中流传有不少林公的佳作。”说着，陈詹士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颔首禀道：“前些日子，二殿下携酒拜访过林公。”

　　元安帝神色微变，但这一瞬间微不可寻的波澜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唤来正在门外当值的太监首领陈公公，沉声吩咐：“告诉王氏，管教好她儿子。”

　　说罢，目光重新回到了陈詹士的身上。

　　“替朕去城外观山楼买几坛‘一品酿’。”

　　“啊？”陈詹士不解。

　　“明日散朝之后，朕去一趟林府。”

　　元安帝神情平静，不似说笑。陈詹士俯身领旨，目光却是一沉。

　　自元安九年起，直至今日，林洵沉寂了数载。

　　往后……或许风云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