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新晓零

5、肆

　　晚上八点姬锦媚如约而来，庄明皓一直在等着她。
　　他也是在听到门铃响后打开门的瞬间，便笑着对她说“你来啦”时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等着她。
　　他一直在等着她，期盼着她的到来。
　　今天，是她来家里给他输液的最后一天了。
　　姬锦媚守着庄明皓挂完最后一瓶水后，已经快十一点了。庄明皓却觉得挂水的时间怎么突然就过得这样快了？
　　姬锦媚替他拔了针，然后又检查了一下他背上的伤口，“果然，你身体的炎症消失以后，伤口也慢慢愈合得很好了。”
　　庄明皓穿好衣服起身，“不好意思又耽误你这么久，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姬锦媚难得没有任何推拒，“好的。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送姬锦媚回去的路上，两人一时无话。车里的气氛好像有一丝微妙的尴尬。
　　庄明皓心里装着事，一时倒未觉，最后反是姬锦媚实在忍不住了，道：“好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以后不会再见面了，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种生疏的尴尬呢？”
　　庄明皓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太久没说话了，忙道：“抱歉。”
　　姬锦媚无奈地笑起来，“你不用道歉啊，你又没有错。”
　　庄明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问是最好的，他转头看了姬锦媚一眼，问：“你明天也休息吗？”
　　姬锦媚不明所以，轻轻点了点头。
　　庄明皓又看了她一眼，才继续目视前方，说：“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为表这几天对你的感谢，如果我明天晚上请你吃饭，不知道会不会让你觉得太过突然和冒昧。”
　　姬锦媚没想到刚刚沉默时，他原来是一直在想着要不要开口请自己吃饭，不禁有些讶然地看着他。
　　庄明皓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去看她，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我想请你吃顿饭聊表感谢。”
　　姬锦媚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你出钱请我吃饭还这样客气。如果你不觉得我受之有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庄明皓闻言终于笑了起来，“你自然当之无愧！”

　　然而，庄明皓的好心情却只持续到了第二天下午三点，他接到姬锦媚打来的电话，“抱歉，有个同事家里突然有急事打来电话拜托我同她换班，我已经答应下来了，今晚我要替她上晚班。”
　　庄明皓只得掩住失落，道：“没关系。那我们下次再约。”
　　“好的。再见。”
　　“再见。”

　　凌晨，姬锦媚拖着满身满心的疲惫从医院大门走出来，才刚走到路边准备拦出租车，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喇叭声，她被吓了一跳，正想着深更半夜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就见停在对面马路边上的那辆车里钻出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姬锦媚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疑心是自己认错了人。
　　却见那人笑着朝她走过来，“刚好睡不着，看时间发现你也快要下班了，就想着来找你吃宵夜应该正好。”
　　姬锦媚整个晚上忙得团团转，现下整个人放松下来，反射弧明显有点跟不上。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庄明皓，似乎还是没能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这个点出现在这里？
　　庄明皓不请自来，见状也不禁有些尴尬，他伸手摸了摸鼻子，小声说：“看样子，你似乎不太欢迎我。”
　　姬锦媚终于回过神来，忙摆了摆手，“不是！我只是有点惊讶。”
　　“那今天就只能请你吃宵夜了，正餐我们下次再约。”
　　姬锦媚闻言忙道：“请吃宵夜就够了，就已经很好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蹭你一顿饭？”
　　庄明皓摇摇头，“这怎么行！说好请你吃饭，最后却只请了一顿宵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抠门呢！”
　　“怎么会？你那么大方！”
　　庄明皓闻言笑起来，“既然如此，我更不应该辜负了你的这句‘大方’。”
　　姬锦媚：“……”
　　她怎么突然有一种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呢……

　　在征询了锦媚的意见以后，庄明皓开着车带着她到了一家烤肉店。
　　今晚的锦媚格外的沉默，看着她只是一味埋头苦吃，庄明皓一边将烤好的肉夹到她的碗里，一边问：“想喝点什么吗？”
　　姬锦媚这才抬头，看了看他，然后说：“我想喝点酒，可以吗？”
　　庄明皓倒不惊讶，只是笑笑，“如果不你介意我不能陪你喝的话。”
　　姬锦媚这才想起他是开车来的。
　　庄明皓见她沉默，又问：“一听啤酒够吗？”
　　姬锦媚闻言轻轻咬了咬唇，然后沉默地向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庄明皓不禁失笑，向老板要了两听啤酒。
　　在姬锦媚独自喝完一听多啤酒以后，她的话匣子也慢慢打开了，“昨晚，救护车送来了一位严重的车祸患者，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失血过多的状态。本来如果能够立刻进行输血，他可能还有机会撑到上手术台的，谁知道他竟然是RH阴性A型血，医院血库里根本就没有储备。虽然我们也从就近的医院进行了紧急借调，也第一时间联系了他的家人，可是最后，他却还是没能等到……”她说到这里，沉默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红红地看着庄明皓，“你知道吗？医生宣布他死亡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希望我就是那种稀有血型！”
　　庄明皓看着她小兔子一样的眼睛，他的心在那一刹柔软得像一片湖，他轻声道：“你救不了所有人，但是，没有人会怪你。”
　　姬锦媚点点头，“我知道。虽然我上班也有几年了，但每次看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觉得生命特别脆弱。那个人的孩子还不到三岁，才会用软糯糯的声音喊‘爸爸’……”
　　庄明皓看锦媚似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时有些无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替她挡住周围人的视线，伸出一只手去虚虚地搂住了她。
　　姬锦媚伸手攥住他的衣角，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直起身子，放开手，脱离他的怀抱，小声道：“谢谢。”
　　一抬眼却又看见他被自己攥皱的衬衫，下意识伸手想去抚平，“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皱了。”
　　庄明皓却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转瞬便又放开，淡淡道：“没关系，不必在意。”
　　姬锦媚一愣，觉得他掌心的温度还附着在自己的皮肤上似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脸颊的温度也跟着升高。
　　两个人吃完东西从店里出来，锦媚喝了酒，被夜风一吹，顿觉清醒不少，不禁道：“夏天果然还是只有夜里最凉快～”
　　庄明皓顺势回道：“那我们再随便走走，顺便散散身上的味儿，我再送你回去吧。只是这样，你今天就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姬锦媚转头，见庄明皓正笑看着她，她一愣，而后也笑起来，“你今天也一样睡不了几个小时了，我好像并没有吃亏啊。走吧。”
　　两个人沿着河边走了走，谁都没有说话，只共享着这静谧夜色和清凉晚风。
　　庄明皓将姬锦媚送到家门前，临下车时，姬锦媚几度欲言又止，他察觉到，看着她笑着问：“怎么了吗？”
　　姬锦媚轻轻咬了咬唇，“我想着，既然都见到你了，我今天就顺便再给你背上的伤口换一次药吧。”
　　庄明皓脸上笑意愈深，然后伸手便开始解衬衫的纽扣，“那我就却之不恭，麻烦你了。”
　　车里的空间逼仄，姬锦媚的视线避无可避，只能看着庄明皓脱衣服，她下意识低头咬了咬手指，莫名有些心慌似的。
　　在给庄明皓上完药以后，不待他重新扣好衬衫纽扣，姬锦媚便开门下了车。站在车外，她这才觉得自己的呼吸好像顺畅了些，“谢谢你送我回来。已经很晚了，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庄明皓看着站在车外的她，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默默点了点头。
　　姬锦媚看着他，一时也不禁有些离愁别绪似的，“那个……如果伤口又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庄明皓闻言这才又笑起来，“好。”

　　可因为姬锦媚这几天都为他悉心换药，庄明皓的伤口在四天后长成了一个结实的疤。
　　对！就是结实的！
　　庄明皓反手摸到那个愈发结实的疤时，心里颇有些无奈。
　　但在第五天晚上，他还是给姬锦媚打了一个电话。
　　姬锦媚接起电话时，语气里带着笑意，不待他开口，便问：“是伤口又出问题了吗？”
　　她用这样愉悦的语气问他这样的问题，庄明皓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虽然很想呛呛她，用这样的语气问他这样的问题，是幸灾乐祸的意思吗？但他却没有。因为他也因为她愉悦的语气而感到十分愉悦，但怕她拒绝之后的邀约，于是他顺口答：“嗯，好像是有点问题。然后我想起来，我好像还欠你一顿饭。你之后是有三天的假吗？你看哪天方便，抽个时间，我一起还了。”
　　姬锦媚不想他将自己什么时候休息和休息几天都算得这样清楚，一时有些讶然。
　　庄明皓见她不说话，语气不禁低下去，“怎么？是不方便吗？”
　　姬锦媚回神，“不是。我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既然伤口有问题，我们就尽早约吧。明天你可以吗？”
　　庄明皓笑：“我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