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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3.
      夏允风的额角滑落一行细汗,动了动手腕想往后退,却被迟野更用力的抓住。

      “放手。”夏允风说。
      他的声音有点冷,眼神和昨天看到时一样,透着锋利的光。

      “你在干什么?”迟野问。

      夏允风说:“看花。”

      俩人的脚尖几乎抵在一起,迟野比夏允风高出太多,一片阴影扫在他脸上,带着一股浓郁的焦躁。

      “不许碰。”迟野的话里带着警告,“掉一片叶子你都赔不起。”

      夏允风仿佛被刺中某处伤口,他猛地抬眼,刹那间的神色有些凌厉。

      迟野说完把手松开了,松手时带了点力气,把夏允风推的倒退一步。

      夏允风手腕火辣辣的,迟野攥的他太紧了。他揉着自己的手腕,看见皮肤上透着的一点红,朝着迟野转身离去的背影划了一刀:“这里也是我的家。”

      迟野刹那间僵住了脚步。
      他回过头,阳光下站着的小孩冷冷地对他说:“我的家,我想碰就能碰。”

      迟野额角的青筋凶猛的蹦了一下,他快步折回来:“你再说一遍?”
      夏允风昂着头,直直的看着他的脸,说了四个字:“我家,我妈。”

      迟野活了十七年栽的第一个跟头就在现在,他从没这么无力过,甚至连反驳都找不到理由。

      夏允风说的都对,凌美娟是他妈,这里是他家,一个错字都没有。

      迟野瞪着他,火气冲上来连眼眶都在发热。垂在身侧的手握着拳,肌肉绷的很紧,筋络看着非常明显,他正在费劲的把想揍人的冲动压下去。

      “你说得对。”迟野气极反笑,“你说的太对了。”
      他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门很响地摔上了,夏允风向后扶着花架晃了一下。

      额角的汗快要流进眼睛里,夏允风拿手背擦了擦。

      这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一点儿响动。
      夏允风惊弓之鸟般站直了,见到迟建国穿着蓝色制服,两手各提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

      “小风?”迟建国惊讶的看着院子里的小孩,皱眉道,“这么大太阳站院子里干嘛呢,还不快进屋!”

      迟建国的钥匙别在裤腰带上,走起路来响着声儿,他在后头赶夏允风,脚步声混着钥匙串:“我刚听见好大一声响,是咱家么?”

      夏允风没说话,迟建国打开门扫了一圈,家里安安静静的看着没什么异常,他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知道你们哥俩儿还没走呢,给你们带点饭。”

      迟建国把袋子打开,饭菜分了好几个小盒装,迟建国挨个拿出来。

      “哔哔——”卫生间有水声,迟建国探头探脑的朝那边看了一眼,给夏允风打了个信号,小声问,“迟野给你气受了吗?”

      夏允风正摆筷子,听见声音看向迟建国的嘴巴。

      迟建国愁道:“我就知道那小子不是省油的灯,平时在家无法无天的混账惯了,小风,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吐槽起来就有点收不住声儿,迟野在卫生间听见了,刚才就压着火,现在听见亲爹说他坏话更气了,为表不满,用力拍了两下门。

      于是迟建国敞开了骂:“再拍一个家法伺候!”
      转脸对上夏允风倒是温柔的很:“小风,迟野要是欺负你就跟叔叔说,叔叔收拾他。”

      前后串起来夏允风明白了,他摇了摇头:“没有。”

      迟野从卫生间出来,脸颊上有未擦干的水渍。

      “你怎么回来了?”
      这么两分钟看着好像已经平静了,他走到桌前拆一次性筷子,把饭盒打开。

      迟建国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在家也不管弟弟午饭,还要劳烦我来送饭。”

      大概是凌美娟给迟建国打了电话,迟野坐在常坐的位置上,正对着夏允风。

      “我准备叫外卖的。”
      “外卖外卖,天天吃外卖。你自己吃就算了,还要带弟弟一起吃么?”

      三句话不离“弟弟”,迟野火压不住了:“吃个外卖能把他吃死了吗!”

      迟建国也火了:“迟野,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父子俩围着个餐桌大眼瞪小眼,各有各的火气,各有各的郁闷。那神态和眉眼是相似的,连气势都如出一辙。

      半晌,迟建国捂着胸口说:“我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迟野接道:“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认命吧。”

      迟建国回忆起自己像迟野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成天被迟野他爷爷拿扫把追着打。有其父必有其子,迟建国很不服气的认了命,决定不跟亲儿子一般见识。

      迟建国把筷子递给夏允风,换一副温和口吻:“小风,这是叔叔从局里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虽然没妈妈做的好吃,但比外头干净,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夏允风接过来,有话叠在嘴边,他腼腆地说了句:“谢谢叔叔。”

      迟野抬眼看他,刚才在院子里跟他凶神恶煞的人换了副嘴脸,小白兔似的,红着脸跟迟建国道谢。迟野看不上,心说这小乡巴佬别是什么戏精吧,真能装。

      公安局的伙食还算不错,但对迟野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来说还是差强人意,他扒拉着白米饭,没什么胃口。夏允风倒是不挑食,给他什么都吃。

      迟建国狼吞虎咽一场,起身说:“局里还有事,你俩慢慢吃,我先撤了。”说着端起手边的汤,一口气喝掉半碗,拽一张纸巾擦嘴,“迟野你照顾好弟弟啊,别欺负人。”

      迟野一句“谁欺负他了”转到嘴边,看见迟建国转过去的背影,一顿饭都吃完了,后背上的汗还没干,生生把那件制服给晕成深蓝色。他喊住迟建国:“等等。”

      迟野去冰箱里拿一瓶酸奶,老远的地方扔给迟建国:“路上喝。”
      迟建国握着酸奶瓶在肩上撞了两下,冲哥俩眨了下眼睛:“走了。”

      夏允风伸着头,镀了层日光的地板上是迟建国来去匆匆的脚印。

      家里安静下来,夏允风和迟野头顶着头谁也不搭理谁,虽然暂时是冷静了,但院子里那场交锋的后劲还在。

      又过一会,迟野先说:“吃完去换衣服。”
      他撑起塑料袋,动作敏捷又迅速的把剩饭剩菜一并打包。

      夏允风回到房间,脱下睡衣仔细叠好放在床尾。

      衣柜夏允风和迟野共用,他们的衣服挂在一起,但很好区分,夏允风的明显要小很多。

      夏允风伸手摸向一件崭新的上衣,动作很小心,他的手实在是太粗糙了,从掌心到手指布满厚薄不一的茧子,只轻轻一碰便在衣服上勾起几道白丝。

      夏允风皱着眉把手缩回去,心疼的看着漂浮在半空的丝线。

      迟野进门时夏允风还站在那儿,浑身上下只穿一条小裤衩。
      他愣了愣,深色家具前骨瘦如柴的小孩儿背着光看过来。

      迟野的目光落到夏允风肩膀上,继而不受控制的一路往下,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其实夏允风对这样的注视没有什么羞耻感,山里人过夏天都是光膀子,撒野尿洗野澡,光屁股满山跑也是常事。

      但迟野不加掩饰的看着他,眼底暴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

      夏允风顽固的羞耻心开始松动,文明和野蛮从来都是相悖的东西,迟野来自文明,而他却在野蛮中挣扎生存。

      迟野那些嫌弃的话语充斥在耳边,让他不舒服的眼神也历历在目。
      夏允风扯下一件衣服,背过身去飞快的套上。

      斑驳的肩胛骨在迟野眼睛里开合,像两把锋利的刀刃,刀尖上汨汨地淌着血。

      迟野对夏允风的身世没有半点兴趣,只从迟建国嘴里零散的听到一些。

      小孩是两岁时在公园被人抱走的,起因是夏允风他爸接了个工作电话,回头时人已经没了。

      凌美娟为这个事离的婚,也是因为找孩子认识的迟建国。那个年代的监控设施并不完善,要找个两岁的小孩儿难如登天,追到一半线索断掉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回,好容易找到个孩子却是别人家的也是常事。

      连迟建国都说,夏允风能找回来实在是不可思议。

      上户口那天迟野也在,听迟建国和派出所民警交谈,说夏允风是在西南某山区找到的,多亏一个好心的支教老师,否则小孩儿可能就没了。

      当时迟野不懂这个“没了”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他目睹了夏允风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从有夏允风的消息到他真的回到家里时间不短,那些伤痕仍然新鲜,迟野终于懂得什么叫做“没了”。

      十分钟后,空调停止运作,俩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口换鞋。

      白袜子被夏允风拉到小腿肚,迟野系鞋带的时候看见了,觉得这穿法像极了学校小女生爱穿的长筒袜,人女孩穿是好看,夏允风是土。但他什么也没说,看着夏允风把脚塞进鞋里。

      迟野盯住夏允风的小白鞋,弯着腰看了他一眼。
      夏允风搭上魔术扣,拱起的脚趾蜷在鞋尖,起来的时候又和迟野撞上目光,他无意识把脚往回缩。

      迟野的眼尾微微抬起一点,心说我管他那么多干嘛,嘴上还是问了句:“小了?”

      夏允风的理解里俩人现在关系极度恶劣,应该是你死我活那种,中午在院子里那几个回合杀伤力太大了,迟野怎么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他顿了顿,摇摇头。

      迟野没再多话,把鞋带又紧了紧。

      午后的日头最猛,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晒的冒亮光,颜色都浓郁起来,瞧着热闹又精神。
      九号巷的房屋全部建在左侧,街对面是一面长满爬山虎的石墙,顶上郁郁葱葱的藤蔓形成天然的遮阳伞。

      迟野被热风呛了一口,快步走到墙根下,准备拦出租。

      夏允风跟在后面,一脚踩进阴影里,几根不听话的藤蔓野蛮生长,张牙舞爪的垂着,蹭在夏允风的后颈上,他轻轻抓了抓,视线焦灼在迟野细瘦的腕骨间。

      迟野的手长的很好看,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非常干净漂亮,手腕侧面的骨头微微凸起,积蓄着少年蓬勃的力量。

      之前夏允风被他抓着不放,那时就留意到迟野的右手中指有一个茧。

      夏允风看的很紧,情不自禁的搓了把自己的手心,摸到粗糙厚重的纹路,他也想有一个这样的茧。

      迟野察觉到夏允风的视线也只当没看见,山里小孩儿么,瞧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稀奇,见着人都要多瞅两眼。

      俩人阴凉处站了几分钟,夏允风慢慢撇开眼,脚后跟抵住发烫的墙面。

      路那头开来一辆空车,迟野招了招手。
      夏允风第一次坐汽车就是从山里来到琼州岛,到了琼州岛以后还搭了一班轮渡。

      上了车,迟野坐副驾,夏允风独自在后座。

      外人看来夏允风是个很乖的孩子,话不多。他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头微微偏着去看窗外。

      夏允风看什么都认真,这个点路上车少,司机师傅车开的很快,经常还没看清车就开走了。过去了他还回头看,非要记住似的。

      汽车开了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迟野不吭声地往前走,这个天气路上连行人都没几个,迟野人高腿长,为了躲太阳走的飞快,夏允风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理发店到了,迟野拉开门放夏允风进去。
      夏允风的小白鞋被店里的镜子照的发光,吹风机轰轰的声响很温柔,连洗发水的香味都是甜的。

      山里只有一个剃头匠,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夏允风从小到大的头发都是在他那儿剪的,一剪子下去小姑娘都变成假小子。夏允风养过最长的头发到肩膀下两厘米,因为剪一次头发要三角钱,他非得到实在不能留的时候才会剪一次。

      迟野是这家店的常客了,青春期的小伙子要好看,头发恨不得立起来抓人眼球,迟野虽然不至于那么非主流,但也是个讲究人。

      店员都认识他,笑脸迎过来,跟他玩笑:“迟帅,又来做造型?”

      迟野正是招小姑娘喜欢的岁数,人长的标志,个子又高,坐这儿吹个头发都有人给他递小纸条要联系方式。

      他摇了摇头,让开身体把夏允风推出来:“他剪。”

      “哟。”理发师都是能侃的,见着母猪都说漂亮,“哪儿来的小帅哥,这脸蛋儿,忧郁派的。”

      迟野心说得了吧,我看是抽象派。
      他摆摆手:“剪短点儿。”

      夏允风被带着去洗头了,迟野跑等候区坐着看电视。
      墙上的电视正在演《还珠格格》,男孩儿看这个都犯困,迟野打了两个哈欠,掏出手机打游戏。

      一局还没打完呢,有电话进来,昨天还说暑假结束前别见面的方锐在对面哇哇乱叫:“迟野!董星星被几个混子堵老楼了,你来不来!”

      青春期的男孩没个喜欢的人说出去都跌面儿,董星星是方锐正追的姑娘,成绩挺好挺乖一女孩,特招混小子喜欢。

      方锐这人咋呼的很,迟野习惯了,本来没打算当回事,结果方锐又说:“是三中的成飞!丫臭不要脸的带了一帮人!”

      附中跟三中就隔一条马路,天天打人家门口过,成飞这号人物还是听说过的。
      那不是一般的混。

      迟野问:“到底有几个人?”
      方锐叽里呱啦说一大堆,最后交待:“三儿。”

      “等着。”
      他挂了电话就要走,前面夏允风刚围上围兜准备剪头。

      迟野站到夏允风身边:“我有点事儿要先走,你自己回家行么?”
      夏允风只有个脑袋露在外面,湿乱的头发背在脑后,露着额头。

      没等夏允风回答呢,迟野接着说:“门口就能打车,家里地址知道吧?”
      藏在围兜下的手捏了起来,夏允风垂下眼说“知道”。

      迟野想了想,夏允风那么大的人了,就算人生地不熟,反正打个车送到家门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他去收银台把钱付了,走的干脆又利落,十分钟后就彻底把夏允风忘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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