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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拼床的鬼鬼 ...


  •   我的身体水平是比薛定谔的猫还要玄妙的存在。

      体测800米拼死拼活压线及格,被大型犬追可以冲刺一公里以上;为了多睡二十分钟练就攀越小区和学校围墙的绝技,考跳高时一把带倒90厘米的起跳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堪称正经场合掉链子之王。
      那么类似的,未参明足够的生活常识前,自我照护不慎,我时不时会发严重的高烧。头疼欲裂难以入睡,也无法清醒思考,不分昼夜地被堵塞的呼吸道和折磨咽喉的咳喘拉扯着,最后半死不活地在床板上发抖。
      人真的会同时感觉到“非常冷”和“非常热”。口鼻里呼出的气息烘燥得能烫伤自己的眼球,一方面又恨不得把床掀过来当被子盖。心脏隐隐发痛,跳得飞快且细弱,像一只在胸腔里振翅的蝉,在夏末秋初的凉气里挣扎不休。

      每当这种时候,听着卧室外母亲的活动声照旧,我都觉得自己下一刻死掉也很平常。
      没有药,甚至也没有食物和水,怎样才能熬过去呢?

      活得下去吗?

      想活下去吗?

      死亡近在咫尺,是热的也是冷的,是缓慢的折磨,是些许忍耐之后再无痛苦的天堂。也许那便是我渴望的安宁。

      ……但我总会活下来。

      不知是为了什么,一定是为了些什么,我总会选择活下来。

      松开死神的袍角,挣脱祂充满安详感的怀抱,重新开始呼吸。

      生命是消毒水的味道。

      睁眼看见医院急诊的灯管时,思维还滞留在过去,错觉时间倒流回下午吊水的模样,还来得及改变未来不挨那一刀。

      随即手臂的疼痛将我拉回现实,伤口以纱布包扎好,应该已经缝过针了。我正躺在运送病重患者的平车上,不见心电监护和其他仪器,只开一条静脉通路,目测挂的大袋液体是葡萄糖。平车靠在墙角,医院纯蓝色的屏风挡着另外半圈,形成相对私密的空间。车边放着两个塑料凳子,挨床这个是空的,里苏特张着两条长腿跨在稍远的凳子上,抱着手臂靠墙闭目歇息,身影把拐角的这片墙挡了快一半。他是很魁梧的,肩角和手腕的骨头在抽条过程中顶着皮肤凸出,肤色稍深,仿佛每天都吸饱了阳光,在惨白的灯管下依旧健康。他看上去没有受伤,太好了。

      稍稍抬起受伤的手,疼痛剧烈,说明伤口有愈合可能。不过冻伤先放一边,壮烈成仁居然都没放倒我?
      普罗修特不可能在面对敌人时留手,这大抵是女性体温低又受到白色相簿攻击组成的奇迹。

      恢复知觉的右手开始死亡闹铃式疼痛,我忽视之,试图用左手把自己支起来,失败。身上没有盖被,却看不见重量的存在感。这不是鬼压床,我还能动,便用左手把它仔细摸了个遍: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表面,头,肩膀,两只胳膊,关节的连接构造如同机械臂,身体短短的没有腿……胸腔下面是数条触感类似冷血动物皮肤的条状管道。

      什么东西?

      在乱七八糟的记忆里翻了半天,我迟钝地找到对应答案:这个,好像是壮烈成仁,普罗修特同学的替身,那些扁圆形坑坑都是它的眼睛。

      眼睛。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假装自己刚刚没有用力戳它胸膛上的坑。

      不好意思普罗修特,你眼睛疼不疼?我会给你买眼药水的,请原谅我吧!
      话说,戳他身上的眼睛,痛的到底会是左眼还是右眼啊?替身能够虚化自身穿越物理物质的存在,壮烈成仁不躲我的手是否说明一点都不痛,可以随便摸?

      壮烈成仁应当是不痛的。它胸腔下的数条触肢灵活地沿着我抬起的手背攀上腕骨,将左手牵覆到它的左爪上。爪有三根指,也许是兼顾整体承重移动作用的缘故,每根都比正常人类的手指更粗更长,抓在手里像分节的香蕉……我饿了。我愁眉苦脸把它的爪子贴上饥饿作响的肚皮,让它亲自感受一番被老化又解除后空空如也的五脏庙。壮烈成仁摸了一把,自然而然地替我揉起了肚皮。
      它不会以为我肚子疼吧,什么超绝可爱小天使。不愧是暗杀组老母亲役的内心体现,也太好说话了。我原谅了它百分之六十,差点发我一份便当的事就勉强揭过。

      和壮烈成仁手拉手的友好时光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屏风拉开时我还沉迷盲人摸爪,跑过来的普罗修特表情焦灼似乎心情很差,甚至震惊地瞪了几眼自己的替身,或者是连我的手一起瞪,眉头紧皱。

      “你醒了。”他避开我的视线,又立刻对回来。

      我一脸正气地收回手,“刚刚醒。”

      “刚醒就乱摸?你看得见这是什么吗?如果是敌人怎么办?!”

      普罗修特,你怎能管自己的替身叫敌人。我嘴上和心思完全相反,一边打量他道:“对不起,一时好奇,下次不会了。”

      普罗修特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伤疤,除了沧桑得夹根烟就能媲美动画里大了不知道多少岁的他自己,还是四肢健全身体矫健的。
      “你没有受伤吧?”

      “……”
      这次他垂下头的时间有些久,再看向我时,露出了见到傻瓜单凭后天努力推出高数题过程但最后结果还是错的那种复杂表情。

      “我没事,他也没有。”语气里少了戾气,普罗修特收回壮烈成仁,“费了半天劲找到割伤你的人,烧得厉害在隔壁躺着。你要带他回去?”
      “走就得快点。伊鲁索把他扔在医院门口时可没提监护人是谁,医院报警了。”

      “那我的医药费……”而且是谁帮我挂的号?

      “用你手机结完了。”
      几步上前,他一把拉起我完好的胳膊,我龇牙咧嘴,他嘲讽两句,顾忌伤处不再敢用力。我滑下平车的空挡,普罗修特对里苏特说让他背着加丘用替身隐身跟上,里苏特居然沉默地点头同意,貌似已经在我错过的打架过程中发展成惺惺相惜的关系。

      男人之间奇怪的互相欣赏。

      急诊走廊里电子钟的时间是23:17,天黑得能将窗玻璃当成镜子,普罗修特拉着我路过空无一人的值班台,正好瞟见我压不住的嘴角。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清清嘶哑的嗓子,“那个孩子,白头发的,人还不错,是吗?”

      普罗修特目视前方。
      “……嗯。”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积攒某种力量,跨出医院时,他突然郑重地道:“对不起。”

      “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刚才的那次。”牵着我的手紧紧的,向前走的人加急脚步,仿佛要埋头撞进黑夜里去。他接着说:“你不算个坏家伙。”

      那当然。我强调,“我的伟大理想,是成为一名彻头彻尾的带好人。”

      “‘彻头彻尾’?”意大利人仗着翻译能力嘲讽我的中文用词。

      “那你更该注意周围的人。”
      午夜稀微的灯光下,普罗修特回头看我一眼。深紫的眼瞳与夜幕相溶,散发出奇异的光芒,如同极具穿透力的海上灯塔之光,摄人心魄地孤远炽亮。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想当个彻头彻尾的好人怕是很难了。”空旷的街道中,他放慢脚步,言语半含恶意。壮烈成仁柔软的触手再次攀附而上,在肩膀和颈窝绞紧。像蛇的狩猎。
      “可你连共犯都不够格啊。”

      “因为共犯不是我的目标嘛。”
      我顶着壮烈成仁的重量回答,语气深以为然,脖子摇摇欲坠。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不适合这些。”
      没有替身的人接近替身使者是不自量力。

      “需要找大使馆尽管找,”他严厉地说,牵起我被加丘开刀的手,再甩开。
      “别管他们怎么说,你该知道什么对自己来说是重要的。”

      “金钱,健康的身体,正常的生活……”
      “不要以为任何东西都是失去后还能轻易找回来的。”

      很好很会说,他其实比我还懂大道理嘛。

      借着风拨开叶片的沙沙声,我向有意拉开距离的金发少年赶近了一点。

      普罗修特给人的压迫感一向很强。除去天生丽质的脸,他其实自带某种力量般的气质,那种感觉从眼神和动作的细致末微处溢出,为他整个人镀上显眼的光华。也许会先注意到过分精致的外貌,却无法否认人格的吸引力。
      有一些举手投足间体现的东西让他看上去与众不同。
      纤凛的眉不常舒展,弧度优美的唇更多勾起冷笑。比起出卖先天美色轻松堕落地生活,反而选择对抗所有胆敢放任□□的不德者。思维方式是与柔和外表截然不同的果断狠厉,却在一些普通得令人诧异的地方展现出乎意料的温柔。

      我摇一摇两人牵住的手。
      “把贝西也送走也没问题?”

      “我暂时先带着他。”他不满地瞪我一眼,仿佛我忽视了理所当然的事。

      “把你们都送走我就解放了。”
      我继续摇。

      “嗯。”这一次是没有眼神交流的简洁的应声。

      比起方便,尚且会率先考虑弱者的存在。
      比起有保障的衣食住行,会把我的需求放在更优先的位置。

      以及成年后,使用壮烈成仁牵连整个列车的人,因他和贝西确定死亡的至少有四五个吧。

      壮烈成仁随着颠簸险些滑落,我慢悠悠向上顶了顶,漫不经心地说:“可是,我更喜欢现在的状态哦?”

      “哈?!”

      “我的的确确是个弱鸡,请你以后打架的时候请稍微顾及一下战场外面。”我看着他的飞速眨动的睫毛,“为了你的一日三餐,请你保护我吧。”
      “我真的很孤单,我想要你陪着我,我喜欢普罗修特,拜托靠谱的你,请不要伤害我……求你啦?”

      看着普罗修特额角抽搐脸颊泛红的样子,我忍不住多溜出了一堆不甚得体的发言,内心充满调侃小男孩的快乐。

      口嗨到最后一无所有,普罗修特甩开我走在前面,壮烈成仁也被没收,我遗憾地叹了口气。

      年轻人脸皮薄。

      家里的小孩子居然都没睡,但看见里苏特和加丘都一副习惯新人报道频率的表情,问题是如何分配床铺的份额。

      伊鲁索的镜中世界像是他的私人领地,总归不愿被其他人占据,可瓜分的就只剩下我的房间。

      “这个孩子需要人照顾,先睡我的床吧。”我指挥里苏特背着加丘进我的卧室,加丘手背上还留着抗生素的针眼。

      “里苏特也不方便和人睡,你在我屋里打地铺。我和那孩子睡床。”明智地没有暴露自己知道加丘名字的事,我疲惫地宣布:“剩下的明天再说……明天下午再说,现在先让我睡一觉,我明天有事。”

      “妈妈,不如让发烧的新人睡我的床吧。”
      梅洛尼笑眯眯。

      “我和你睡床,还不用担心交叉感染。”

      话音落下,我俩像是站在了舞台中间,万众瞩目,我打哈欠的动作不得不硬生生停住。

      我的好大儿,就你懂交叉感染是吧。明天就让你默写交叉感染的名词解释一百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拼床的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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