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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迪亚波罗 ...

  •   乔鲁诺.乔巴那不知道脑袋怎么突然抽风了,说他先前提出的‘交往’是认真的。
      ……认真个屁!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等我一拿到虫箭就一脚踹开他,再一脚踹开DIAVOLO,从此过我独立平静自由的生活——

      我正这么打算,肩膀上忽然一沉,低头只见乔鲁诺.乔巴那垂着头,一反之前打飞加丘的强势,重现柔弱地靠在我肩头。
      一想到他刚才【这不是正常交往吗】【谁说是塑料情侣了】【我们就是最真的】的强词夺理,就火大。
      就火大!

      我冷酷无情地一把推开肩膀上的金色小脑瓜,烦躁地凶他:“你干嘛?别靠过来!”

      听到动静正和纳兰迦一起划船的米斯达立即回过头,目睹这一幕的南意仔一下就怒了,心疼地扶起一边摇摇晃晃快要昏过去的金发少年冲我凶回来:“你推他干嘛?”

      乔鲁诺虚弱又坚强地倚靠着米斯达的胸膛,挣扎着辩解:“我没事的,米斯达,请不要责怪阿卡诺。都是我不好。”

      ……我他妈活活气死,这小混球怎么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副欠揍样?

      米斯达没接话,他伸手探了探金发少年的额头,皱起了眉:“不好了,乔鲁诺发烧了。”

      “……哦,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米斯达竖着眉毛模仿我的口吻重复一遍,气鼓鼓地把乔鲁诺.乔巴那推还给我:“你的男朋友,发烧了!生病了!他很虚弱,请你好好照顾他。”

      我就这样连同柔弱小男友一起被米斯达推回了乌龟里。
      迎接我的是小队领导人,大家的好母亲布加拉提,他一眼察觉了乔鲁诺的不对劲,同样以关怀的口吻上前询问我:
      “怎么回事,香取?你又揍乔鲁诺了吗?”

      ?我不是,我没有!
      他妈的,凭什么,一个个都向着乔鲁诺?
      呵,绿茶就是了不起,是我香取赤野不得人心,气死算了。

      我实在气不过,又无可奈何,只有把怀里的烫手希望之花推给布加拉提,没有感情地交代:“米斯达说他发烧了,需要照顾。”

      布加妈提也摸了摸乔鲁诺的额头,有些担忧:“的确,你先照顾他,等船靠岸了我们再找药店买药。”

      我?照顾他?有什么好照顾的,不就发烧吗。
      小时候在秋田发烧我也没被人管过,记忆里并没有那个该死老太婆照顾我的印象,最后也都是自己痊愈的。
      不管怎么说,推来绕去一圈后娇弱小男友最终还是回到了我手里,我只得把他甩到沙发上,一旁冷脸坐着的阿帕基连忙嫌弃地退开了半米远。

      乔鲁诺.乔巴那可怜兮兮地蜷缩在沙发上,应该是躺得不怎么舒服,他终于迷迷蒙蒙睁开湿漉漉的绿色眼睛,挣扎着看向了我,含糊撒娇般低声道:“好热。”

      我冷眼低头瞥着他,不为所动:“那你脱啊。”

      乔鲁诺好像哼了一声,用更微弱的声音道:“没力气。”

      “那就躺着。”

      乔鲁诺这下有些闹脾气了,他毛茸茸的微卷金发蹭着布艺沙发的表面,把头竭力朝一边挪,半晌见我没有反应,又闷闷不乐地补充:“……你帮布加拉提脱衣服,都不帮我脱……”

      ???
      什么玩意儿?这能一样吗?

      一旁坐立难安的阿帕基像是吞了苍蝇般唰地站起来,他终于看不下去了:“别脱了,发烧不能着凉。”

      病恹恹的某人猛地睁眼,不甘地瞪过去,也就一眼,又迅速恢复了原来的娇弱,继续向我造作:“这样躺着好难受,阿卡诺,我可以枕着你的腿吗?”

      【不可以!】DIAVOLO窜出来,越过我的肩膀朝躺着的金发少年拼命咆哮:【你不配!乔鲁诺.乔巴那你!不!配!】

      ……吵死了!
      我被烦得快要暴躁起来,一把推开胡乱叫嚣的傻逼替身,再提起某个事多的金发小兔崽子,把他的脑袋按到了腿上,然后问:
      “现在满意了?你能闭嘴了吗?”

      乔.得寸进尺.鲁诺安静了不超过5秒,又开口提出诉求:“我口渴了。想喝水。”

      “……”

      “发烧的人需要多喝水才能降温。”

      不远处的特里休黑着脸猛地拍桌站起来,走向冰箱拿出了一瓶法国产的矿泉水,再一步步狠狠沓沓踩着地板走过来,拧开瓶盖对准了乔鲁诺一把将水塞到了他嘴里。
      特里休一边疯狂给金发病号灌水一边红着眼以快要哭出来的架势委屈地嚷:“喝!喝一整瓶!够了吗呜!我都还没枕过赤野的膝枕,你凭什么、凭什么啊呜……”

      我从特里休手中夺过瓶装水,成功挽救了快要二次溺水的乔鲁诺,低头心平气和又慈祥地望向他,发自内心地关怀:
      “还有什么要求吗?嗯?”

      乔鲁诺.乔巴那:“……没有了。”

      ★★★

      ——多久没这样病过了?
      ——……很久了。
      乔鲁诺.乔巴那从不断消耗着体力的折磨热意中迷蒙地睁开眼,没由来地这样想。

      明明躯体还在不断地散发着热量,他却感到了一阵又一阵无从追溯的寒冷,促使他艰难地想要蜷缩起兀自战栗的身体。
      只不过堪堪有些发烧,就好像要人命般难受起来,一时之间迟缓的大脑连同控制思考的力气都拿不出,他放弃挣扎,任由思绪不自觉地飘向了从前。

      上一次发热,或许是在他几乎从未回忆起过的童年。
      黑暗的、让他恐惧又无奈的偌大房间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人,本该守在他身边的母亲不见踪影,徒留男孩在漫长看不到尽头的黑夜中像现在这样默默忍受着好似不会结束的折磨。

      ——只能靠自己撑下去。
      ——只能靠自己结束这一切。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学会了不再期待别人的伸手救助。

      可是……如果……有人能够伸出手……

      突然间仿佛前来解救一切的凉意触碰到了他灼热的额头,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没有离去。

      乔鲁诺抬头,于是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

      东方女性特有的温和五官,却带着与‘温和’一词沾不上任何关联的冷漠表情,漂亮的深色长发,以及几乎同色的那双眼睛。
      亚洲人大多都是深色的瞳孔,但鲜少有黑到如此浓重纯粹的虹膜。

      是香取赤野……是阿卡诺。
      她黑色的眼睛犹如落在白纸上的两朵墨滴,不可能有波澜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她在看着他。
      眼神嫌弃又厌烦,少年却感到了与之不相辉映的满足。

      他终于想起来了。
      这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与母亲是那么地相似。

      最近一次见到母亲也不过就在一个月前左右,但女人的面容在乔鲁诺脑海中早已模糊而混沌。
      他无法百分之百肯定地断言自己厌恶怨恨那个显然不够称职时常忽略他的母亲,情感在遥远童年间无数次失望的积攒后出现了断层与蜕变,他不再以一个需要关爱的儿子的视角去看待她,甚至理性地为她找到了可以被原谅的借口:
      毕竟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单纯到肤浅的漂亮女人,怀着一个找寻不到生父的孩子来到异国他乡。她竟然把他生了下来,那他还能要求她什么呢?

      ——我并不怨恨母亲。
      乔鲁诺再次清晰拾起这个早就熟悉的念头,自我暗示般在心底逐字重复,并信以为真。
      那是事实,他从没有对那个女人产生任何强烈明确的恨意,甚至逃避想起这个人的存在,那是种会永远模糊下去、不被清楚描述出来的情感,像是那不勒斯夏季清晨仍时有存在的薄雾,在你无法确定时刻出现,惹人心烦地笼罩城市每个角落。
      很快地,在太阳真正升起之前它就会消失,可也不会永远消失,它一定还会再出现。
      不过那又怎样?它没有造成任何实际的损失,于是就被放任了存在。

      ——为什么要回忆起这些……
      一定是发烧的折磨让他丧失了对思想的控制,但也无所谓了。
      乔鲁诺感受着仍旧停留在额头如同馈赠般不曾离去的凉意,他闭上眼,再睁开,睫毛就会蹭过香取赤野的掌根,也许再重复几次就又会惹怒她……
      ……惹怒她?
      金发少年才沉重下落的心突然有了一丝毫无理由的欢快。

      就像通过作恶换取关注的幼孩,惹怒母亲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但惹怒香取赤野,她那双和母亲相似的眼睛反而会更强烈、更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换来长久以来他可望而不可及的关注。

      ——我并不怨恨母亲。

      就连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那份出于本能却埋藏过深的爱意,经历数年的自我欺骗,现在也仍未消失,并偷偷换了一种更加不为人知的方式继续存在着。

      ——我……并不讨厌阿卡诺。

      ☆☆☆

      米斯达和纳兰迦还在乌龟外负责划船向目的地前行,剩余的人一并留在龟龟妙妙屋里休息。福葛和阿帕基霸占着沙发的另一头,自顾自地闭目养神,特里休被布加拉提带到了房间另一角的单人沙发座上,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粉发少女一脸不安和沮丧,年轻的黑发男人则耐心地单膝跪在她身旁,竭力安抚着她焦躁的情绪。

      我懒得去猜测两人的对话内容,只关心船何时才能靠岸。
      双腿上搁着的脑袋突然有了动静,低头只见乔鲁诺.乔巴那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对上了我的视线,似乎有些茫然。
      我伸手探了探他甜甜圈下露出的额头,热,不过比起刚才热意已退去了不少。

      掌心之下,少年卷翘柔软的睫毛不断地轻轻拂过肌肤表面,带来令人心烦的痒意。挪开手,果不其然,乔鲁诺.乔巴那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像是在观察什么。

      摸着良心说,要不是这小兔崽子太过惹人厌,我可以承认这是一双堪称世界最珍贵宝石的漂亮眼睛,即使在室内自然光下也映出了碧波般青翠的闪动,眼睛的主人略有局促地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侧过脸去,又挣扎了一会儿,才听他低声没有由头地打破沉默:
      “你和她很像。”

      “谁?特里休?”

      “阿卡诺,”乔鲁诺.乔巴那窒息般艰难地停顿数秒,终于落败似的脱口而出,再次对我暴击道:
      ——“你很像……我的母亲。”

      ……好家伙!我他妈直接好家伙。
      特里休把我当爹,乔鲁诺把我当妈?
      我香取赤野是什么,到处乱捡孤儿养的善良人设吗?

      从未有过的汹涌怒意一阵阵海啸般在胸腔处崩腾,连同血液一起燃烧。
      我竭力试着克制着怒火,还是忍无可忍地将腿上枕着的人狠狠推开,压低嗓音恶狠狠地吼回去:
      “我讨厌被人拿来比较,我讨厌和别人相似,我香取赤野……只是香取赤野!”

      和香取燕燕比较。
      和快进人格比较。
      和【骑士香取】比较。
      和索里多比较。
      现在还要被拿来和乔鲁诺.乔巴那的母亲比较?!
      凭什么!

      乔鲁诺回过神来,终于察觉到了我的不满,他狼狈地从跌落在沙发上的姿势强撑着支起上身,绿眸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哀伤与落寞,也就短短一瞬,立即又恢复了乖顺,软下语调妥协般地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很像,但……你们是不同的。”

      “……”

      “她的眼睛,从没有真正地看向过我,你不一样,阿卡诺。”

      “……”

      “你的眼睛……是看着我的。”

      我开始感到困惑,皱眉望过去。
      如他所说,我在看着他,这有什么特别的?人与人的对视就是这样的,所以他的话中必然掩藏着什么我所无法理解的深意。
      那究竟是什么?

      希望之花,曾在海中沉睡的神袛,沐浴在阳光下时的神之子,拥有绿宝石般双眼的金发少年,乔鲁诺.乔巴那,在我疑惑与探究的目光注视中,他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靠过来,终于将他微微发烫的额头抵在了我的额前,金色的睫羽微颤,同样颤抖的是他灼热的呼吸,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就算他已然是一种我无法描述出的耀眼存在,却反过来用祈祷者的虔诚对我倾诉着:
      “你没有……抛下我。”
      “在我以为你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弃我于不顾的时候,你没有。”
      “就算你说话难听、打人又很痛……”

      他笑一下,脸颊因为发烧的缘故绯红而潮湿,碧翠色的清澈眼眸犹如一汪净透的湖水朝我涌来:
      “你的眼睛仍然在看着我,就像现在。”

      我沉默,皱眉紧紧地盯着他,最终咬牙妥协:“我懂你的意思了。我……答应你。”

      乔鲁诺的双眼像灯泡般亮起。

      我叹气:“一切都是为了虫箭……”

      金发少年愣了一下,笑得一脸甜蜜,小心翼翼试探地朝我靠近。

      我伸手狠心按住了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搂到怀里,震声道:

      ——“快叫妈!”

      ☆☆☆

      威尼斯的特产小船贡多拉终于稳稳停靠在了岸边,不远处清晨阳光笼罩之下的圣乔治马乔雷教堂高耸的墙体染上一层色彩奇异的暖光,犹如名家画作般的场景浮现眼前。
      布加拉提向众人宣布了老板最后的指令:
      “只有一个人能带着特里休上岸,登上钟楼楼顶去见BOSS。”

      【香取赤野,】无用替身突然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呼唤我:【你必须向布加拉提争取到这个机会。】

      又来了,这狗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这种NPC临时颁布任务的调性?有什么情报早点说出来我才好做打算,事到临头才提那么一嘴,是在考验我香取赤野的应变能力吗?
      而且我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干嘛?
      已知这个黑手党大佬是个究极排外的社恐,想也知道不会接受一个新人有靠近他的机会。再者这件事让我来做,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你别管!】DIAVOLO越发焦躁,它仍不愿多说,只是强调:【照我说的去做,这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
      还没等我追问,贡多拉一阵激烈动荡的摇摆,阿帕基已经快和乔鲁诺打起来了——应该说阿帕基已经快要单方面打起乔鲁诺了。

      乔鲁诺说:“布加拉提,请让我去吧。”
      阿帕基说:“滚啊你不配!”
      乔鲁诺垂泪:“好吧,看来阿帕基前辈还是不信任我呢。”
      布加妈提连忙哄孩子:“我们都很信任你,既然你想去——”

      紫红色的恶灵赶在对方把话说完整前,突然将我向前推去,成功打断道:
      “让我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不急不缓地开启洗脑模式: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贝利可罗见证了我保护特里休的决心,在座除了她也只有我是女性,情理上是说得过去的。”

      福葛反驳:“仅凭这点是不足以打消老板的疑虑的,让一个莫名其妙的新人去见他,怎么看都觉得奇怪吧。”

      “这是万全之策,”我以最后也是最无法反驳的理由劝服众人:
      “不管出了什么差错,你们都能以【这是个来路不明中途加入的新人】为理由撇清关系。不会有任何损失。”

      始终静静在一旁保持聆听者姿态的布加拉提脸色骤变,他皱眉用仿佛听到了什么糟心事的表情伸手拦下了我,比大海更蔚蓝深邃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现下再也平静不了地闪烁着,以质问的语气严肃地向我寻求解答:“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香取,你没有必要为了小队牺牲到这个地步。”

      “牺牲?笑死,我刚才说的只是‘万一会发生的情况’。就算真的发生什么……我也不会死在这种地方。我有……大概有,你所说的那种‘觉悟’。”

      只要照着DIAVOLO指示的去做,我一定能迎来期待中的‘未来’。

      清楚意识到无法改变我想法的布加拉提还想说点什么,挣扎之后最终还是妥协了:
      “好吧。那么我们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平安归来。”

      有必要吗?不过就是上个钟楼,搞得和生离死别一样气氛凝重。
      我懒得再和这群意大利佬浪费时间,眼神示意特里休跟上我,转身正要下船,手里忽然就被塞进了什么圆滚滚的冰冷金属物件。

      低头,只见掌心赫然躺着一枚质地光润的蓝色滑稽瓢虫胸针。

      “瓢虫是‘太阳之虫’,生命的象征。”乔鲁诺.乔巴那站在船上,眼神像是有话要说,最终认只是叮嘱道:
      “带上它吧,阿卡诺,这是我给你的【护身符】。”

      ☆☆☆

      现在是威尼斯时间上午7点刚过五分,圣乔治马乔雷大教堂尚未迎来接待旅客的营业时间,空旷阴冷的大堂空无一人,只留祭坛前点燃的蜡烛烛光,勉强照亮了昏暗的室内。
      特里休惴惴不安地低着头紧跟在我身后,即便没有碰触也能感受到她拼命忍耐也还是克制不住的颤抖动静。

      我没管她,大步率先穿过偌大的前厅,从侧面绕过蜿蜒崎岖的短廊与隔间,往钟塔直达楼顶的专用电梯走去。
      教堂是无需门票的免费旅游观光地,钟楼是单独收费参观的,但时间尚早,绕过形同虚设的围栏,在单一没有其他通道的走廊尽头,就是反常打开着的明亮电梯在等待特殊访客的到来。

      “你在磨蹭什么?”
      一直走到电梯前,我转过头才发现特里休还停留在数米外检票处的入口,半天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少女站在灯光无法照耀到的黑暗处,让人看不真切的面容上只有一双明亮的绿眸诡异地清晰可见,从那双眼里我看到了迷茫、不安、惊恐……以及不满和愤恨。

      “在船上的时候,”特里休盯着我,也不知道是否是在对我说话地叙说起来:“布加拉提就和我说过了,见到那个所谓是‘父亲’的男人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他说或许我会离开那不勒斯,甚至是意大利,换一个身份在遥远不为人知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幸福的生活,对,他是这么说的,幸福的生活,哈哈……”

      女孩从喉咙深处发出怪异干涩的笑声,眼神仍旧空洞,很快那双绿眼里又有了神采。
      悲伤的神采。

      “赤野,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什么?”

      “一路上你的眼里只有乔鲁诺.乔巴那,”粉发少女惨淡地又笑了一下,再度恢复了面无表情,没有太多语气地抱怨:“有关父亲的事,布加拉提什么也不让我问,贝利可罗因为我死了,还有其他人……包括赤野你也是,你们在为了我受伤、流血。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呆在一边!?在你们痛苦的同时我也在备受煎熬、拼命忍耐、甚至精神都要崩溃了啊!这些……你难道都没想到过吗?你为什么从不过问、关心我的感受?!”

      我内心毫无波动地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早在贝利可罗举枪自尽的瞬间我就察觉到了她的反常。
      ……但那又与我何关?
      从我成功加入了布加拉提小队的那一刻起,特里休.乌纳就失去了她的利用价值,虽然乔鲁诺.乔巴那未来也会被我用之而不顾,但就现在来说,希望之花还是希望之花,我只顾及眼前的利益就好,没有价值的人自然没必要浪费我多余的精力去考量。

      这很无情又残酷,但人难道不就该如此吗?
      我只是为了自己而活,过去两年对多娜提拉和她的付出已算是价值不菲的仁慈馈赠,现在少女却理所当然地借由这份本就天降的恩赐贪婪地向我索求更多。
      ……笑死人了,多么愚蠢又可悲。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冷冷地站在电梯口,适时提醒道:“你的父亲,PASSIONE的老板只给了布加拉提他们15分钟,15分钟后如果我没有把你送到他面前,所有人都会为了你付出生命代价,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和乔鲁诺相似却又不同的绿眸闪过震惊和绝望,特里休.乌纳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很久以后——或许也并没有太久,只是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她发出了尖锐连续的哭喊声,如同困兽,撕扯着嗓音不断地、持续地冲我发泄般哭着。
      而我依然不为所动地看着她,放任她这一切无意义的举动。

      【别浪费时间了!】DIAVOLO失去耐心地命令我:【她不过就是个小丫头,你要陪她闹到什么时候?直接把她拖上电梯不就完了吗?】

      无需回答DIAVOLO,我和特里休之间无声的博弈最后胜利的只可能是我。
      粉发少女歇斯底里的哭喊声由强变弱的同时,她也妥协地迈出了脚步,缓慢地一步步离开阴暗之处,走到了我面前温暖灯光笼罩的地方。
      她那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就算布满泪水,仍可称得上是动人之姿。她也不再哭泣了,只是抽噎,绿眸丧失一切锋芒,重回初见时幼兽的柔弱与无助。

      特里休看着我,委屈讨饶般地低头轻声抽泣:“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冷漠,自私甚至残酷。我只是想要你像从前那样看着我……只对我温柔地看着我。”

      我在心底嘲笑她,那种虚伪的示好在她失去利用价值的瞬间就不会再有了,但至少目前我需要她的配合走上电梯。
      于是我伸手牵起了女孩白皙柔软的手指,引导她跟着我走上电梯,楼层键只有一楼和顶楼,我慢慢按下顶层的按键,看着电梯门沉重地合上,这才转向做错事般低垂着脑袋的特里休:
      “在火车上时我就问过了,你难道想要依靠着别人活一辈子吗?”

      “……”

      “特里休,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庇护你。人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在无限靠近着‘离别’。我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的。”

      面对我语重心长的PUA,粉发少女困惑又迷茫地挣扎片刻,最终泄了气:“我知道,可是……我没想到那么快,所以真的就到此为止了吗?我只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有点混乱……我要面对一个从没见过的父亲,我很不安,赤野、你明白我的感受吗——”

      在她再次絮絮叨叨开始胡言乱语之前,我嘘声制止了她。
      少女立刻又带着乖巧顺从的表情闭上了嘴,眨着泛红的眼睛安安静静地望过来等待我开口。

      “我还没说完,人会相遇,也会离别。但除了【相遇】和【离别】,还有【重逢】。”

      特里休抿着嘴唇,她的情绪实在太好懂了,刚才混沌不堪的焦躁与失落霎时一扫而空,被期待取代。

      “我讨厌弱者,”我无意间摸到了口袋里刚才被随手放置进去的光滑圆润瓢虫形胸章,于是顺势拿出来漫不经心地查看着,同时不忘继续哄劝身边的粉毛女孩,“等你足够强大,强到不用再依靠你的父亲独立生存的时候,我们也许就能【重逢】。”

      这倒并非是甜蜜的谎言,在我终将拿到虫箭摆脱DIAVOLO甚至快进人格的未来,我会过上独立生活和思考的平凡日子,正常地控制情绪。到那时,说不定……我会……需要朋友。

      “毕竟,”我失神地捏紧了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和温度的瓢虫胸针,未经思考地脱口说道:“我并不讨厌你。”

      “赤野?”特里休抑制不住欣喜地抽泣着,扑过来紧紧挽住了我的胳膊,满脸热切:“你不讨厌我?赤野说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

      “……我可没那么说。”

      “是喜欢我的,赤野是喜欢我的。”天真过头的女孩忘记了刚才所有的烦恼,只剩下快乐地靠在我的肩膀,伸出手和我一起抓住了那枚灯光下闪着光泽的蓝色瓢虫,她突然语气甜蜜而诡异地问:“那么和乔鲁诺比起来呢?我和乔鲁诺……赤野更喜欢谁呢?”

      我松开手,冷漠地看着崭新光滑的胸针从手中脱落,当啷敲击着电梯的地板,在它即将滚到角落之前,我抬腿毫不留情地狠狠踩了上去。
      咔嚓——咔嚓——
      透明表面塑料壳质的小玩意儿在靴底发出轻微破裂的声响。

      什么护身符,什么幸运象征?
      我香取赤野才不需要这种没用虚假寄托精神的废物。

      在确认瓢虫胸章确确实实被破坏到不可能再变成蝴蝶或其他什么生物任由乔鲁诺.乔巴那耍小手段远程监控我之后,我抬头对上特里休诧异的双眸,尽情灿烂地笑起来:“你说呢?”

      ——正确答案当然是……两个我都不喜欢。
      ——你们两个,都只是棋子而已。

      但天真的少女怎么会看透我笑容下掩藏的真实意味,她只顾高兴,就连电梯里诡异忽闪起来的灯光也毫不在意。

      于是只有我察觉到了:
      时间,突然开始快进了。

      不对劲!我根本就没有发动替身能力,时间为什么会自己快进!?
      四周的一切在突然之间又变成了清晰异常的幻灯片,一帧一帧地在我眼前掠过。

      我看到特里休带着泪痕却满足的笑脸。
      我看到有个身披长袍遮住面容的高大男人从电梯顶部跳了进来。
      我看到他身后浮现出了一个从未见过丑到辣眼睛的红白相间的替身。
      我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连同那个丑逼替身一起,对着特里休满怀杀意地伸出了手——

      同一个瞬间,是从DIAVOLO那里传达过来的狂欢般的激动和喜悦之情。

      草!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狗逼替身为什么突然抽风高兴,以及时间莫名其妙的快进是怎么回事。
      我只知道特里休有危险,她马上要被这个突然出现拥有堪称世界最丑替身的陌生男人弄死了!
      她要是死了我怎么和PASSIONE老板交代?交代不了布加拉提一整个小队都会全灭,包括乔鲁诺,那之后波鲁那雷夫还拿着虫箭找谁?

      情急之下,我迅速做出反应,试图发动【快进】能力救下特里休,于是大声清晰地喊出了某个狗逼替身的名字:
      ——“DIAVOLO!!!”

      所有不可描述的时间异象骤然停滞,一切恢复了正常。
      那个身裹长袍的男人不知为何也僵在了原地停止了动作,遮盖在他头顶的布料缓慢地下滑,在鹅黄色的灯光下一点点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个名为【荒木庄】的梦境中叫作迪亚波罗的男人正站在我面前,带着极度惊恐和慌乱的神色,不敢置信地盯着同样诧异的我,几乎尖叫般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对方的提问根本没有预留给我作答的机会,在问出口的同时,他已经转向我,毫不犹豫地发动进攻,时间也再次进入了逐帧切换的诡异状态。
      是他在快进时间!
      他的能力和我相似,是【快进】的替身能力,只是不知为何对我并不起作用?

      就算我能够在【快进】的时间里清楚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迪亚波罗’每一个动作,区区电梯太过狭隘,躲避早就来不及了。
      然而我也并不需要躲避,就在那瞬间,一向无用的废物替身再次浮现身影挡在我面前,如同急剧扩散的紫红色烟雾向前扑去,向‘迪亚波罗’扑去。

      刹那间,熟悉的、仿佛要将脑壳撕裂般的疼痛要将人击倒般传来。
      我无法站立地跪倒在不省人事的特里休身旁,在眼前一片诡丽浓重的紫红色雾气中,恍惚间看到了同样捂着脑袋因头痛摔向一旁的‘迪亚波罗’。

      狗逼替身并不是在攻击他,而是……
      在和他融为一体?

      ☆☆☆

      圣乔治马乔雷教堂地下的纳骨堂,即使在夏季仍旧冷到刺骨。

      真实存在的人类迪亚波罗走在我面前,抱着昏厥的特里休,一步一步朝黑暗深处走去。

      我紧盯着他背对着我散发着不可靠近压迫感的高大身影,陷入了混乱的思考之中:
      先前在狗逼替身误导下,我误以为一个世界只可能存在一个‘DIAVOLO’。
      ……为什么没能想到呢!它对有关PASSIONE老板相关的情报了如指掌,对多娜提拉真情实感的情绪浮动,以及提及索里多时的心虚……
      这个混蛋!一直都在欺骗我!它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是诱使我带着它与这个世界的本体见面然后相融——
      但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前长着霉斑的紫红发意大利佬眨眼已步入了整个地下室的正中央,适应了黑暗的双眼凭借入口微弱的光线只能看清他模糊的侧脸,只见他侧对着我缓缓将特里休放下,再一点点转向了我。

      “你想干嘛?”我冷眼和黑暗中泛着冷光的邪恶绿色对视。

      他朝前一步,向我和光源靠近,半张脸仍深藏黑暗中。
      深邃到阴鹜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短而挑的下颌,欧洲人典型的高颧骨,这是一张典型意大利式男性化的脸,却因为紫色的唇彩和艳丽色彩的长发而怪异得让人说不出的难受。

      这是我第一次在梦境之外近距离观察真实的迪亚波罗,回过神来他已站立于眼前不过咫尺的位置,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俯视着,嗓音低沉地开口道:
      “香取赤野。”

      男人说话的同时,背后浮现出的紫红色恶灵也一起开口了。

      我被一前一后两个犹如立体环绕3D音响的特效惊到:
      这算什么?所以就算两个迪亚波罗融合了,我还是没能摆脱狗逼替身的附体?凭什么,一个DIAVOLO的声音就够烦的了……
      现在变成了两个——

      一阵毫无征兆的强烈杀意骤然升起,我下意识朝后退去,堪堪躲过了面前男人的攻击。

      “你……要杀我?”我诧异地望着带着残酷和嗜血笑意继续靠近的迪亚波罗,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时候?在这里?为什么?”

      “为什么?”他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和我身后的无用替身一起猖狂大笑起来,绿眸迅速收缩,眼神疯狂又喜悦:“当然是因为你已经没用了!香取赤野,我忍受在你身边蛰伏那么久……现在记忆融合了,我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一切,这一次命运是站在我身边的,我会打败乔鲁诺.乔巴那,虫箭也会选择我!帝王是我迪亚波罗哒——!!!”

      紫红色长发的男人、……不,应该说是恶魔。
      那个恶魔一般的身影朝前伸出利爪般的手,这一次又狠又准地向我的脖颈出击,我试图朝一旁躲闪,却失败地被他按住了肩膀。

      “没用的!”迪亚波罗那双邪恶的绿眸嘲讽地倒映出我诧异的表情,他还在冷笑:“你忘了吗?赤野,作为你的替身,能洞察你所有的意图。无论你怎么躲,都不可能逃走了。失去利用价值的棋子、在过去无数次践踏我的尊严、知晓我帝王真实面目的你,我怎么可能让你活下去!”

      属于男人的、滚烫的手掌再一次牢牢压在喉咙的位置,指尖发力凶残地掐入了肌肤与皮肉,在剧痛明显浮现的顷刻又陡然停止。
      在我鄙夷嘲笑的注视下,迪亚波罗的脸上缓缓浮现了不敢置信的惶恐神色,在他luo露的脖颈处,与我疼痛处相同的位置,也出现了一样流血的伤口。

      “可惜了,DIAVOLO。”我比他更快地反应过来,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朝外拧去,就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痛感在我身上迅速反馈了过来,“看来就算‘融合’了……你也还是我的狗逼替身!!!”

      纳骨堂回荡开了某个凄厉低沉的惨叫:“啊啊啊别打了!香取赤野你个疯女人!动手打我的话你也一样会受伤的——唔呜——”

      我很快占了上风,把害怕受伤不敢还手的高大意大利男人骑在身下单方面地痛殴,迪亚波罗痛叫的同时,DIAVOLO也在我身后尖利地哭嚎。
      ……好吵,吵死了,双倍迪亚波罗更烦人了,但是能够殴打实体的快乐简直是过去和替身撕逼无法比拟的。

      正当我感到满足并打算继续加大力度教训拥有实体的替身之际,一旁的纳骨堂立柱上出现了一道熟悉的拉链痕迹。
      哗啦一下,拉链里冒出了布加拉提的身影。

      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被我压在身下打得披头散发的迪亚波罗,他或许只看到了浑身是伤的我,于是露出了不安和急切,朝我伸出了手竭力喊道:“赤野!抓住我的手!”

      “哈?为什么?”我揪着迪亚波罗正打到兴头上,怎么也不愿意停下。

      “别管那么多了!”布加拉提向出手,像是在努力抓住什么般拼命道:“我会带着你和特里休回去……我不是说过了吗?要让你平安归来!”

      我被他从未有过的大声吼叫震得短暂陷入了停止思考,下意识地就要向他伸出手。
      在我们即将触碰到彼此的那一瞬,时间突然地又开始了快进。

      我看到布加拉提睁大双眼,就这样停留在原地保持着伸手的动作。
      我看到特里休还在不远处,紧闭双眼地倒在地上。
      我看到自己不断地、不断地远离这两人……

      是迪亚波罗结实的胳膊一把扣住了我的腰,带着我在不停地后退!

      怒意顿时涌上心头:
      不是帝王吗?!
      这种时候竟然逃跑了!?

      ……还带着我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饼干“墨水色云朵”,灌溉营养液+1
    +++
    迪亚波罗股奋起直追(都38章了!)
    仔细思考我有点悟了,香取赤野的魅力大概在于这个人虽然对你又凶又坏,实际做的是却都是为你好(巧合罢了),但你永远无法真正征服她让她说喜欢你
    特里休:今天也更爱赤野了呜呜呜!
    野爹:……毁灭吧。
    +++
    【教堂外的船上】
    小茸(突然不安):我给阿卡诺的胸针碎了!
    布妈(拉链准备):怎么了?是她遇到危险了吗?
    小茸(含泪呜咽):不是……好像是她自己把胸针踩碎了……
    米4(心疼):分啊!和她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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