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鸾鸟》雾隐城

2、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
　　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郑风》
　　叶鸾初来人间，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一群八九岁的孩童在摇头晃脑地念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夫子也在一旁随着孩童们念着。
　　无人注意到窗边站着一个月白长衫的俊秀男子正专心致志地听着。
　　这人间的诗歌，也很是好听嘛。
　　能写出这样诗歌的人，真的会是多么穷凶极恶的人吗？
　　叶鸾心里不禁纳闷。爹娘口中说的人类，和自己看到的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或许，不是一群人吧。
　　罢了。叶鸾没有继续思考这个问题，而是转身离开了。在窗边留下一根五彩的羽毛。
　　下课后，有孩童发现了这根羽毛都兴奋地叫大家一起来看。
　　连夫子都睁大了眼睛。这五彩羽毛只在书中出现过，难不成，真有传说中的那种鸟吗？
　　又或许是别人染了色来戏耍他们？
　　夫子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对大家说，这只不过是染了色的鸡毛，大家快回家去吧。
　　而后，他将羽毛烧掉了。
　　鸾鸟的传说他听说过，鸾鸟为何会消失的故事他自然也听说过。
　　也许这世上还是有鸾鸟，但是，不需要更多的人知道了。
　　叶鸾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走到了大街上。
　　人们热情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酒楼林立，各式各样的店铺也映入眼帘。
　　看来是太平盛世啊。就连街边的乞丐看上去都不是那么窘迫。
　　叶鸾心里突然觉得有一丝轻松和庆幸。
　　还好是太平盛世。
　　人们只知道鸾鸟出现象征国家安宁，海清何晏，却不知道这是鸾鸟用生命所换来的和平。
　　每逢乱世，战乱四起，天下的冤魂遍布九州大地。冤魂的戾气还需冤魂来平。如此循环往复，整个大地都不见光明。最后都会由一个人率领军马，平定战乱，从此成为这天下的主人。这个人是天定的，也是鸾鸟倾尽全力协助的人。
　　鸾鸟用自己的命平息了这世间冤魂的戾气，才得保这坐上皇位的人不被恶鬼侵蚀。
　　曾经愿意这样做的鸾鸟很多，而现在很少。几乎没有。
　　曾经，鸾鸟重视这天下苍生比自己的生命都甚，但，后来，他们放弃了天下苍生，选择了自己的命。只因他们对人类太过失望。
　　叶鸾不曾见过那样的场景，却听族中的长辈描述过族人是如何被人类欺骗从而被关进了人类为他们打造的笼子，从此失去自由，郁郁而终。
　　叶鸾不像族人那么厌恶人类，因为他不曾经历过那些，也不曾目睹族人们的悲惨下场。
　　他只是看到了现在的人类，安居乐业，幸福满足。
　　他经常说，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至于那些看不到的，等我看到了再说。
　　他继续往前走，走了许久才走出这座城。
　　什么也没发生，似乎有些无聊。
　　他只好继续往前走，往前走。
　　直到他感觉到周围有一丝不寻常。有若隐若现的妖气。
　　前面是一条河边，妖气似乎是从河里溢出来的。
　　虽然叶鸾并不想捉妖，但是他还是很想见一见别的妖怪的。
　　毕竟这么多年，他没有见过女床山上以外的妖怪。
　　他走近河边，发现河滩边躺着一个人。准确地说，是化成人形的妖。
　　他将那只妖翻过身来，给他渡了一些真气。
　　那只妖慢慢醒转过来，看见叶鸾，眼里有些惊慌。
　　“你不用怕，是我救的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我们是同类。”叶鸾将他扶起来。
　　这才看清楚这只妖的全貌。虽然落水失身，但是这脸长得可真是楚楚可怜，明明是男子，却有女子都没有的妩媚。
　　该不会是......
　　叶鸾的猜想下一秒便被证实了“你也是狐狸精？”那个男子眼里有些光，兴奋地问道。
　　“额，我的意思是我也是妖，但我是鸾鸟。”叶鸾觉得这次相遇未必很美好。
　　“女床山的鸾鸟？”那只妖的表情突然很一言难尽。
　　叶鸾想起了族人们经常说起的青丘一族。临行前爹娘还告诫自己离青丘的远一些。因为曾经他们有些冲突。
　　“是。”叶鸾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不知道现在跑来不来得及。
　　似乎看出了叶鸾的想法，桑若笑道“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毕竟你也救了我。我是桑若，你呢？”
　　叶鸾这才松了一口气，“我是叶鸾。你怎么会掉河里？”
　　叶鸾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唉，”桑若用法术将自己的头发烘干并撩了上去，“识人不清呗。”
　　“识人不清？你被人骗了？”叶鸾还是感觉到奇怪，就算被人骗了，可是你一个妖怪还打不过区区人类？
　　桑若看出了叶鸾的疑问，苦笑道“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这下子叶鸾彻底呆了。就算是妖，也不用这样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
　　“你是不是想说我傻。”桑若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来到了一旁的树下，靠在树上。
　　叶鸾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想法被看穿，没有说话。
　　桑若倒也不是真的想要一个回答，他也只是想说给某个人听。他想说说自己那一往情深，两情相悦，最后还是被辜负的故事。
　　“你听过这首诗吗？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
　　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听过。”就在刚才。
　　“这是那个人教会我的第一首诗，也是我最喜欢的诗。我知道对方爱我，所以我也竭尽所能地对对方好。我们是相爱的，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真的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他的寿命的尽头。”
　　叶鸾不懂这些情爱的事，但是看得出来，桑若很伤心。他不想对别人的感情妄加品论，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听着。
　　“突然他就跟我说，他要成亲了，和别人。他说，他不能跟我成亲，因为我是男子。就因为这个，可是我可以为他变成女子呀。”青丘狐族化成人形性别可自由选择。
　　“但是我害怕我会吓到他。所以我走了。就当是为我的爱情殉葬了。”桑若的口气轻松，可是表情却严肃。
　　桑若又说了他们相识的过程，原来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桥段。
　　那个人救了受伤的桑若，日久生情便在一起了。桑若为他断过一尾，只为救他性命，而他也不顾世俗眼光坚持和桑若在一起，直到那个人的母亲的到来。
　　似乎自从他的母亲来到他们家以后，一切便都变了。
　　不久后他便说他要娶亲了。
　　而后便没有然后了。
　　人类真是薄情，妖真是痴情又愚蠢。
　　叶鸾的心里这么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