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鸾鸟》雾隐城

11、断肠夜

　　一直到三更，屋内屋外都很寂静。叶鸾熄了灯，躺到了床上。却并没有闭上眼休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今晚会很热闹。
　　对面的付皎则是二更就熄了灯上了床，假寐了一会。
　　他知道这家客栈处处透着诡异，其实从进到这座城开始，他就觉得浑身不在这。不仅是这家客栈，准确地说这座城都是有问题的。但是是自己要跟着叶鸾，那么就算遇上点麻烦也是无所谓的。这世上虽然也有比他活得更久的，但毕竟是少数。打不过还可以逃。今夜注定无法入眠。
　　叶鸾渐渐的有些困，闭上了眼睛。刚闭上眼睛，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阵的抽泣声。抽泣声一阵一阵，细听之下，声音有来自男人的有来自女人的，还有小孩，以及婴儿，老人的。规模还不小。叶鸾想到。这难道是那个老头提到的断肠之人？
　　付皎自然也听到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细细听了起来。声音似乎就是来自这个院落周围的那些屋子里面。
　　不一会，那些声音慢慢地接近了他们住的院落。付皎靠近了门边，保持警觉。叶鸾也从床上下来走向了门边。但是那些声音似乎只是路过，渐渐地又远离了他们。两人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却又被勾起了好奇心。
　　二人同时打开了房门，四目相对。付皎挑着眉看着叶鸾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好笑：“又见面了，叶公子？”
　　“怎么又是你？”叶鸾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他丝毫没有忘记对面的这个男人冷酷无情的样子。同样是妖怪，他却冷心冷情。
　　叶鸾瞪了他一眼后就关上了房门，快步向外走去，想要跟上那些声音。
　　付皎笑了一声随后也跟上了。
　　叶鸾转过头发现付皎跟了上来，气不打一处来：“你跟着我作甚？”
　　“这路不是你家的，只准你走不准我走吗？”付皎看着叶鸾生气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行，您走，但是别在我后面走着行吗？”
　　“好。”付皎随后就快步跨过走到了叶鸾的前面。这下就变成叶鸾跟着他了。
　　但是这样叶没什么不好，有什么事都他在前面先挡着，要死也先死。叶鸾想着，毫不别扭地跟在付皎的后面。付皎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他们一直跟着那阵声音向前，穿过客栈的大厅，来到了街上。
　　此时所有人都在睡梦中，家家户户家门紧闭。街上十分安静，除了这阵突兀的哭泣声。
　　但是，明明这声音这么大，却愣是一个被吵醒的人都没有。
　　付皎走到了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叶鸾也紧急停住了，撞到了付皎的身上。
　　“你怎么突然......\"没说完就被付皎捂住了嘴，“嘘”付皎示意叶鸾别出声并且往前看。
　　这一看，叶鸾的眼睛瞪大了。
　　那些在街上游荡的，哭泣的，不是人，是——魂魄。
　　他们的身体是透明的，飘荡在空中。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行进。
　　付皎继续往前走，丝毫没有犹豫。叶鸾拉住了他。“为何还要跟？”他觉得不应该再继续深究。
　　“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座城白天那么正常，为何一到晚上就会有这么多鬼魂游荡，你不好奇吗？如果是这些鬼魂有着莫大的冤屈呢？这家客栈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你不想知道吗？”
　　叶鸾的本能告诉自己不要去追究，但是付皎说的那些他又确实是想知道。
　　“那就走吧。”叶鸾其实只是怕，万一他们都是冤魂呢？那么自己会怎么做？但是此刻他不想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想去看看，这些魂魄要去哪。
　　他们跟着这些魂魄一路到了城外的一座桥边。桥边摆着一排石桌，每个石桌边都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每个姑娘的面前都放着一碗汤，这个场景就好像传说中的奈何桥和孟婆汤。
　　每个魂魄都自觉地坐在了石桌旁的石凳上。哭声到此时，才渐渐停息，而后则是一阵低语声。魂魄们似乎和姑娘开始交谈。
　　姑娘们似乎一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
　　只见一个年轻女子的魂魄突然伏倒在石桌上，抽泣声传了过来。叶鸾和付皎都看向了她。
　　“姑娘，喝下这个，忘记前尘吧，下辈子会更好。”美貌的姑娘端起了面前的汤递给了年轻女子。
　　“下辈子？我的这辈子如此凄惨，不敢奢望下辈子。只希望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他了。”说完接过汤一口气喝完。
　　女子头顶闪现了许多场景，付皎和叶鸾也能看见。
　　那是这个女子的一生。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但是最后青梅竹马为了加官进爵，飞黄腾达，另娶他人，抛弃了这糟糠之妻。独留她郁郁而终。她恨他的自私自利，恨他无情无义，但最恨的还是不争气的自己，明明对方对自己如此无情，却还是留恋他们在一起时的美好时光。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叶鸾只是觉得悲哀，为这个女子感到悲哀，她的一生难道就只有这个男人吗？她看不见她卧病在床年迈父母为她流的泪吗？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无法自拔，看不见父母的辛苦。天下男人何其多，却要吊死在这个男人身上，以及被对方抛弃却还是怀念那些虚假的时光。
　　付皎只是觉得，这个时代，便是这样，他看了很多这样的事情。女人依靠着男人生存，无法自立门户，这不是这个女子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她这一辈子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便已经是毁了，自然不会想到其他。
　　疑似孟婆的姑娘看着女子喝完，目送着她过了桥后才低声说道，“下辈子，好不好还是看你自己。”
　　而后便坐了下来迎接另一位客人。
　　这是一个年轻的公子，他的面容惨白，依稀可见俊朗的五官。
　　他一言不发接过了汤，喝了下去。而后头顶闪现了他的一生。
　　他和他的妻子于灯会相识，而后相知相恋。
　　最后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可怜妻子体弱，自己的母亲又强硬，总是立规矩，对妻子不满，硬要拆散二人，让他休了妻子。
　　他敌不过母亲，最终写下了休书。妻子回了娘家不久便上吊自尽了，留下的遗书依旧是对自己念念不忘。他感到自责愧疚，不久后也自尽随妻子而去。
　　“希望下辈子让她娶了我，让我替她受罪吧。”
　　他闭上了眼睛，流下了一滴泪，而后没有回头地走过了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