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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假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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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低垂,平林笼烟,一串悠长的烟圈在余晖中凝聚,进而散开。
顾立成出神地看着那道渐渐逸散开的白色轨迹,左手拿出一支新烟按在将熄的烟头上。
一只手猛不防从他身后伸过来,想夺走那只将将燃起的烟。
顾立成毫不客气地用烟逼退那只手,面色不善地打量着来人——路老大。
或者说,真正的路老大。
那人对他的防备不以为意,眼睛看着顾立成右肩上层层叠叠的纱布,关心道:“实在委屈你了,可惜我是丧家之犬,连支止疼针都没有。”
顾立成冷笑一声,并不接话,而是把烟放进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直到这支烟燃尽大半,他才嫌憎道:“丧家之犬还惦记着报复,不怕让人连皮扒了?我可没兴趣跟你陪葬。”
“你放心。”
路老大,不,阿龙安抚地笑笑。
“小孩子不懂事,打一顿就好了,他以为杀了我就能万事大吉,呵呵呵。”
顾立成看着这厮在那胸有成竹的阴阳怪气,唇线微抿,眉头拧成“川”字。伤势得不到治疗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的神经,但他不敢放松哪怕一秒。
因为眼前人是他生平所见,绝无仅有的“好演员”。谁能想到,阴狠愚蠢,除了脑子什么都有的阿龙才是真正的路老大!
哑仆是他的人,丁伦也是他的人,台前的矮胖子不过是他的傀儡!
顾立成自诩几年来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以为是靠着能力在悬崖上走钢丝,却不想,他双目之上,始终罩着厚厚的眼罩!
他是瞎子,是白鼠,是困在笼中的被观察对象,真正的毒蛇就那样大喇喇地盘踞在他身边,时刻窥伺,冷眼看他折腾。
那见血封喉的毒牙贴着他的喉咙,随时都能将他吞噬!
顾立成一想起这几年的时光,后背就止不住的冒凉风,深渊在侧,他却浑然不知,再回首,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是如何蒙着眼睛,走过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
但,他还活着,好在,他还活着。
一个半月前,路老大带着他们一行人,秘密来到临川。那时他才得知,江夏的表哥赵凯居然是这个贩毒集团培养的傀儡!
一切疑问都有了解释。
在那个初雪纷飞的下午,江家最后一位掌权人轰然倒下。
他们,不,走投无路的老鼠们,兴奋地,摩拳擦掌地来接手胜利果实。
但傀儡早已不满足当一只被操控的木偶——赵凯向临川当地警方举报了他们!
围剿来得猝不及防,顾立成几乎记不清那个疯狂慌乱的夜晚。
路老大当着他的面被一枪爆头,哑仆被打成筛子,丁伦在混乱中引爆手雷,扑向疾驰而来的警车……满目血色中,他们就像秋后待收的稻草,一个接一个被卷进收割机。
显然这场行动并没有被他的上级知晓,因为他也成了重点标靶。
顾立成中了枪,和阿龙被困在一处钢卷的缝隙里,他不停流着血,感觉生命在飞速流逝。
枪火声撕裂夜空,属于他们的人越来越少。出不去了,连他也会死在这里。
阿龙觑着外面的形势,终于在愠怒中撕下愚钝鲁莽的面具,将被算计的怒火倾向濒死的顾立成,他奚落眼前这个傻/逼警察,笑对方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顾立成震惊到整个人都空白了。
阿龙却还在喋喋不休,他说他早知道顾立成是个卧底。
他说这几年就是在逗他玩。
他说看着一个聪明人被他耍得团团转,那种快乐真是无以言表。
“一个警察,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人手里,多好玩!哈哈哈哈哈!”他半是癫狂半是嘲弄地使劲拍顾立成的脸。
直到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插入战场,强行救走阿龙。
阿龙的声音渐行渐远,顾立成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我会给你烧纸的!大哥!”
阿龙冲着那“尸体”遥遥嘲笑着最后一句,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蓝色的,水晶般的小星星在“尸体”指尖逸散浮动,莹莹生辉,明亮又梦幻。
蓝星!
生死一刻,顾立成拿出了最后的保命手段。
再次醒来,顾立成无比庆幸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身份卡——他是犯了错的警察,是妄图在黑色世界重新有一番事业的野心家。
毒蛇在装模作样,他又何尝不是在“考察”对方?
如今,图穷匕见,他用江夏的礼物,吊住了贪心的驴子。
一个包装完好的药盒凌空飞来:“疼就打一针,别误事。”
顾立成看着药盒上尚未起封的医院标志,心脏不受控制得缩紧,他再一次真诚的后怕,还好,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放弃。
……
“季淮,我可以看看她吗?”关甜雨站在江夏病房门口,小心翼翼地发问。
面对季淮,她莫名有点自惭形秽。
他们曾是未能说出口的恋人,是很久很久的朋友。
他俊秀依然,她美丽依旧,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变,可再相对,却什么都变了。
无话可说。
季淮只冲她点点头,留恋地看了江夏一眼。萧九爷声名不堕,如今江夏情况稳定,醒来指日可待。
虽然他一刻也不想离开江夏身边,但事务缠身,他得一件一件去解决。
病房安静得落针可闻,关甜雨的目光从江夏宁静瘦削的睡颜落到她淤青大片的扎着留置针的手,忽然落下泪来。
“江夏,”她轻握住江夏伶仃细瘦的手指,像握住了某种安慰。
“我很害怕。”关甜雨细细的声线发着抖。
“我,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所有人都不理解我……连我父母都觉得我太矫情,太作了……想来想去,只有你。”
“只有你劝过我,等一等。”
“我,我好后悔……当时只顾着赌气,没能好好想一想你说的话。”
关甜雨热泪长流,终于将无处可言的恐惧说出了口。
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她愈发觉得赵凯很可怕。
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无比好的爱人,帅气,温柔,对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他能容忍她心里有另一个人,能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气,能把她宠成人人艳羡的公主。
“闺女,能像父母这样爱你的人,真的不多啊……”父母说。
“亲爱的,舔狗舔到这个份上,你也该知足了。”闺蜜说。
“雨姐,俗世夫妻,谁家不是搭伙过日子,能有个这么爱你宠你的,就嫁了吧。”助理说。
“甜雨,忘了季淮吧,你就是执念,就季淮那么冷硬的性子,你俩就算成了,你确定能幸福吗?”经纪人说。
“我们雨姐夫真的很周到呢!般配!般配!”粉丝说。
嫁了吧!嫁了吧!
你还在不满意什么?
你还在犹豫什么?
关甜雨自己也不明白,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喜欢赵凯,于是她茫然地半推半就地,一点一点陷入浓稠的蜜糖。
直到窒息的感觉袭来,她忽然惊觉,她没有了拒绝的权利。
他真的爱她吗?
耳鬓厮磨,呼吸纠缠时,她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但他并不承认。
还有那些,微不可察的,不能言说的感觉,就像吃草的小鹿忽然抬起头四处张望,也许是一阵掠过草原的风,也许是一片倏忽坠落的黄叶,也许什么都没有。
但基因里的本能告诉她,有危险。
她无人倾诉,所有人都觉得她矫情。
思来想去,她能想到的可能相信她的人,居然只有江夏。
关甜雨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把“情敌”当成了救命稻草。
可不待她求救,江夏就躺在了这里。
更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下来,关甜雨意识到,她唯一的帮助,没有了。
婚期可以推迟,却不会中断,何况她身上又多了一重更深更牢固的枷锁。
她该怎么办?关甜雨捂着小腹,茫然无措。
一个护士敲门,来给江夏换吊瓶,关甜雨站起身,给对方让位。
她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沉默地想着什么,忽然,她意识到不对,她之前陪赵凯来看望江夏时,医生护士进门换药都是有江夏的保镖陪着的。
这护士怎么一个人进来了?
保镖呢?人呢?走廊怎么这么安静?
关甜雨不及多想,连忙站起身,刚要往外走,就觉得后脑一痛……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还有读者小可爱的话,请跟我说说话吧,单机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