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船魔云舫》月不藏光

2、第一章 偷劫河灯

　　几百年风云变幻，朝歌花氏仙君之位世袭罔替，当今仙君花慕容庸碌无为，无大功膝下有六子。
　　长子花如雪，俊美潇洒，修为卓绝，从出生便是传奇，仿佛人间尘埃永远无法落在他的身上。
　　拜师海外仙人，受命危难之际，东海斩恶蛟，楼兰屠九凤，率领四名悍将和六万屠魔军所向披靡。
　　二十几岁名动天下，所至之处，各仙门世家无不扫尘相迎，坐骑是一头通灵性的上古墨麒麟，故人人称他“麒麟殿下”，世人对他无比崇拜，感念大殿下恩惠的人很多。
　　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从未断绝，说大殿下重情守信、不贪美色，娶了一位相貌修为不是很出众的梅庄蝶，辜负了楼兰第一美女月般若。
　　很多人还拿花如雪与初代仙君花昭比较，说他是先祖花昭再世重生。
　　最惹人非议的却是仙君收养的义子，原本是千棺崖镇海寺的一个小和尚，每日在破庙中陪着老和尚敲木鱼念经。
　　海妖围攻镇海寺，大殿下花如雪带人感到，老和尚死后元神不灭，将他托孤给大殿下。带回朝歌住在自己府上，仙君收为义子赐姓花名阙，字欲然。
　　说起镇海寺老和尚捡到这孩子也有一段故事。
　　一天清晨，佛法修为极高的老和尚，听见远处海浪声中传来有气无力的婴儿啼哭，飞身崖边，发现哭声来自海上一艘大船，虚空踏浪，脚下一步一莲花，上船后惊讶发现，甲板上血迹斑斑，很多打斗痕迹，在船舱中找到一个光溜溜男婴儿，身上贴着几道符篆。
　　说也奇怪，老和尚一抱起男婴，他便停止哭泣，还冲老和尚撅嘴卖萌笑。
　　小婴儿吸吮大拇指的样子很可爱，老和尚脱下袈裟，将孩子裹好抱回镇海寺。
　　镇海寺年久失修，破陋不堪，除大雄宝殿和两间禅房完好，夏天不遮雨，冬天不挡风。
　　而且寺庙三面环海，夜晚会有海妖出没伤人。
　　老和尚年过百岁，满脸皱纹驼背，牙齿都快掉光，救了他后也很犯难，本想送到镇上一户好人家，然而镇上人却都认为镇海寺是个很邪门的地方，没人敢收留这男婴儿，害怕长大是招灾惹祸的害人精。
　　佛门讲究一个缘字，既然与孩子有缘，老和尚就做好收留打算，在大船上搜罗一些值钱的东西。
　　没乳汁喂养，便下山买来一头刚产仔的母驴，又怕小驴饿死，不得不多花几两银子连那头小驴一同牵回，就这样花欲然从小喝驴奶长大。
　　等花欲然四岁能走路说话后，老和尚坐苦禅一个月辟谷不吃东西，他不想饿肚子就得独自捧着钵盂，去挨家挨户化缘乞食。
　　可惜天下兴道灭佛已久，他一个光头小和尚被打骂赶出门是家常便饭，偶尔遇到心善人家塞给他一个馒头或施舍半碗粥，也得偷着给，因害怕被邻居看见说闲话。
　　路上若遇到欺负人的一群恶霸村童，不是被放狗咬，就是打得满地爬。
　　馒头丢了，回去捡起，在胸口破衣服上擦了擦，就着尘土囫囵几口两吞下。
　　被收养后衣食无忧，起先也是朝歌缥缈仙院的天之骄子，勤修苦学，天没亮就去藏书阁翻看修仙入道注解典籍、降妖符篆、五行术数、世家仙剑法器排行等，没他不看的。
　　十四岁便修到第九层天人合一境界，仙门世家论道会几次拔得头筹，夜猎中也是一骑绝尘，走在归鹤大街上，为他倾倒抛花的少女也不少。
　　然而三四年再无突破，别人却接连突破到小仙位，眼睁睁被人比下去，丢掉往日盛气凌人的傲骨，心里很不是滋味，性情渐变后，和市井无赖厮混，到处饮酒作乐、赌博寻欢，一次竟然丧心病狂，在大街上放一群狗咬一单腿拄拐的算卦老头。
　　屡屡触犯仙院戒规，早已名声扫地，人人喊骂。

　　天放亮，朝歌钟鼓楼上辰时的撞钟声“镗、镗”，响彻几十里外。
　　朝歌城居天下繁华之首，商贾云聚，茶楼酒屋高挂彩灯，大街上算卦卖符咒的摇着拨浪鼓叫卖，石桥碧水，翠柳垂条，偶尔传来几声蛙叫蝉鸣，淇水岸边一小船上下来三个麻布粗衣的孩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十一二岁女孩，手里托着一盏莲花河灯，却找不到那人，便着急大喊：“六殿下，六殿下……你在哪呢？？”
　　“欲然哥哥，欲然哥哥……”那两个小男孩也跟着喊。
　　“别喊了，吵死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猝然响起，一个身穿仙院校服的俊美少年打着哈欠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施施然跃下酒楼屋顶。
　　这三天六殿下花欲然又去牧野夜猎妖兽，等人时在屋顶不小心睡着。
　　女孩将河灯呈递给他，却没好气道：“东西给你，以后别再指望我帮你干这样缺德事，多少钱都不行。”
　　放河灯都是祈愿用的，人放河灯或是追思悼念先人，或许祈求河神海神庇佑，六殿下竟然安排三人天未亮，便划小船藏身在下游草丛中偷劫河灯。
　　更没想到的是，这河灯是长春医馆墨仙医所放的，整个朝歌城谁人不尊敬医术高、人俊朗的墨仙医，采百药悬壶救世，救治的老弱病残无数，贫苦人家是分文不收，想想都缺大德，一辈子良心不安。
　　六殿下花欲然左手接过河灯，立马打起精神，右手刮了一下她鼻尖，嘴角扬笑道：“小白菜叶，几天不见学会反抗了，以前本殿下让你夜里去捉飞蛾，你都乐此不疲，这点小事叽叽歪歪。”
　　女孩听到被叫“小白菜叶”，冷哼了一声，气得直蹦高，大嚷道：“谁也不准叫我白菜叶，我叫孙小小，本姑娘有名有姓。”
　　花欲然故意逗弄她道：“是，是，你叫孙小小，眼睛小，鼻子小，哪都小……就是嘴巴大。”
　　白菜叶瞪大眼珠，嘟嘴反驳道：“胡说，我鼻子是小了点，但眼睛哪里小，你看？你看？比你眼睛还大。”
　　花欲然哪管白菜叶一旁喋喋抱怨反抗，早已迫不及待地动手撕开精美的莲花河灯。这墨仙医总让人感觉神秘兮兮，长春医馆不收老弱病残的药诊费，甚至隔三差五还倒贴钱给那帮穷人。一个小小医馆，他何处赚来巨额钱财，动不动就买十几斛上等珍珠和几十匹珍贵鲛绡送给嫂夫人。
　　最近偷偷跟踪他很久，终于发现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每月月底天未亮，他都会一人悄悄来河边放一盏河灯。墨仙医是与大哥花如雪走得最近，甚至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曾偷窥到两人一起沐浴在寒泉中。
　　心里还怀疑过，仙门世家曾有男风盛行，修道之人寻求极致，不在乎世俗那些条条框框，一些世家子弟不爱女色爱男色，有喜欢病态美的，也有喜欢孔武有力的，还有追求放荡不羁的，大哥不会也……
　　总之，万一他来路不明，是天妖幻化人形，俊美外表下私藏阴毒之心，可就坑害了还躺在千年寒冰床上昏迷的大哥，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
　　劫河灯这事花欲然已酝酿很久，撕开的刹那，却令他失望透顶，并没有自己想看见的东西，这河灯虽然精致却非一件空间法器，里面除一根蜡烛什么都没有。
　　最小的萝卜根儿，矮墩墩只稍微比成人小腿高，眼见一盏漂亮的河灯被六殿下撕毁，捡起地上碎纸片，很心疼可惜，撇嘴欲哭道：“欲然哥哥，你不喜欢河灯，把它送给我多好，干嘛撕碎，我还没放过这么好看的河灯。”
　　花欲然听完顿觉这孩子挺可怜，笑呵呵哄道：“放河灯有什么好玩的，今年中秋，哥哥给你们买一大堆天灯，放天灯那才叫过瘾。”
　　小萝卜根儿听闻欢欢喜喜，又奶声稚气的认真道：“姐姐说你总是爱骗人，不行……我们先拉钩钩。”
　　“白菜叶那张嘴胡说八道！”花欲然气得炸毛道，“哥哥我以前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何时骗过你们。”抬手给白菜叶一记头栗。
　　他身材修长，蹲下才能摸到萝卜根儿头顶的那根小辫子，和他拉了拉勾，保证道：“哥哥说话绝对靠谱，说买到时一定买。”
　　如今花欲然锦衣玉食，在王府有下人伺候，在仙院是一小拨人的老大，小日子滋润无比，朝歌街头遇到乞丐必然施舍银两，对这些流浪儿也是格外照顾。
　　白菜气恼被敲头，便故意道：“他不是骗子也是败家子，把墨仙医的河灯劫了，当我们这群乞丐的面撕毁，无非炫耀自己是‘麒麟殿下’的弟弟，身份高贵还不缺钱花。”
　　花欲然心里一直为大哥的事愁眉不展，更忌讳别人说他有辱大哥名声，被触逆鳞，一下子动怒：“闭嘴，再胡说小心本殿下把你扔回乱葬山。”
　　这招甭说还真很管用，吓唬一百次灵验一百次。
　　小白菜叶立马识趣闭嘴不敢吱声，四年前，她刚好被花欲然从乱葬山捡回一条小命。
　　花欲然又笑道：“本殿下要做的事，你们一群毛孩子懂个屁，知道什么是储藏法器吗？”
　　三人都没听过，齐刷刷的一起摇头表示不知。
　　花欲然学着大夫子课堂上讲学的样子，咳了咳，装模作样，抑扬顿挫道：“说起储藏法器，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当然不知道，其实，就是看似很小的一物件，里面却有很大空间，能放进去很多很多东西，顶级储藏法器有无限空间，如同一个隔绝世界，甚至还能放下活物。”
　　三个孩子被他开始滑稽的样子逗笑，认真听他讲的瘦竹竿像是懂了，不停点头。
　　花欲然失望道：“我原本怀疑这河灯是一件储藏法器，里面至少会藏有什么书信或值钱的东西，唉！却没想到竟然真是普通河灯。”
　　没人搭腔，又道，“这袋银子拿去，够你们这个月伙食啦！爱吃包子买包子去。”
　　白菜叶接住抛来的一袋碎银子，见到钱眼睛立即大放光彩，恢复嬉皮笑脸，拍马屁道：“这才是财大气粗的六殿下，没让我们白跑腿，天没亮就守在河边草丛，差点被蚊虫咬死，三十多两，嘻嘻……够豪爽！”在手掌中掂量了几下，够婆婆她们几人买米买菜吃两三月。
　　花欲然忽然发现少个胖子，不禁问道：“我说哪里不对劲儿，牛肉包子今天怎么没来？”
　　不太爱说话的瘦竹竿，这次告状道：“那个胖子贪吃贪睡，跟头懒猪似的，今早我踹十多脚都踹不醒，估计还躺在草堆中呼呼大睡，做梦啃猪蹄呢？”
　　花欲然表情无奈笑了笑，胖人贪吃好睡，这条定律果然不假，也难怪缥缈仙院收弟子的第一点要求就是坚决不收肥胖懒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