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镜子》拾肆春秋

2、第一章相识 第二节离别

　　程哲少有的严肃令润生有些许不安，前几天父母出差回来，正在和他商量要送他去另外一所学校，那学校是寄宿制的，只有到周末才能回家来。他内心是特别抵触的，他不想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们分开，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意见在这个集体里，如同大海中的一片枯叶般的毫无意义。

　　他看着程哲，几次试图张口，都没有说出来，心里仍存着一点点幻想。两个人在假山洞里对坐着，突然红姐领着晓菁出现在洞口，程哲强撑着精神站了起来，把红姐和晓菁让进了山洞，扯着自己的衣裳擦了擦两块较为平坦的山石。

　　红姐先开口道：“程子，你爷爷怎么说？”

　　程哲蹲在地上低着头，手里随意捡起根小树枝，在地上胡乱的画着，并不说话。

　　润生疑惑的用眼神问了问晓菁，看来大家都知道，只有自己一无所知。

　　晓菁紧闭着嘴，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润生，不要问。润生会意的点了点头。

　　大家都沉默了良久，晓菁走到程哲身边，拢了拢裙子也蹲了下来，一边拍着程哲的背，轻轻的说：“你别这样，还有希望呢。元帅。。。”

　　晓菁的话还没有说完，程哲突然趴在晓菁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润生不知所措的突然站起来，却被红姐拉过去坐在了一起，红姐和润生耳语着：“程子他爹这次出任务，有两天联系不上了。”

　　大院里的孩子们，看起来和其他孩子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他们的父母或家人身上承担的责任，远远不止建设祖国这么简单。他们的父母或家人，相当一部分是现役军人，分布在不同的兵种。程哲的父亲因为工作原因，已经多年没有回过家，孩子们还不太理解那位叔叔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只是院子里的氛围和教育下，他们都知道叔叔为了建设祖国肩负着很光荣的任务。孩子们从小的耳濡目染，自然懂得“两天联系不上”的含义。润生如被点穴了一样浑身僵硬，自己父母因为属于通信部队，极少发生此类情况，所以他完全没有过担心。今天听说程哲的父亲的事儿，让他很是震惊。他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程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手脚该如何安放。

　　红姐仿佛看穿了润生的心，握了握润生的手说：“你们俩从家出来挺久的了，先给程子送回家吧。”

　　润生点点头，走到程哲身后，右手搂向程哲的脖子：“元帅该回家了。”

　　程哲立刻止住了哭声，站起神来背过所有人，用衣裳胡乱的抹了抹脸，扭过头对着润生笑嘻嘻的说：“政委你想喝汽水嘛？想吃麦丽素嘛？”

　　润生微微的笑着说：“红姐和晓菁前几天就和我说想吃呢，元帅不犒劳一下文工团的同志们嘛？”

　　程哲搂着润生的肩膀，喊着红姐和晓菁，四个人来到了小卖部。

　　张姨多年在干休所里经营着小卖部，院里不管是老的小的，没有一个不熟悉，人随和又热心，时不时还向家长们打打孩子们的小报告，院里人缘着实不赖。小卖部一天到晚人来人往，很难不成为消息集散地，程哲父亲这么大的事儿自然也逃不过张姨的耳朵。远远的看到程哲几个孩子过来，张姨便从柜台里起身走到门外，远远的招呼着：“小程子，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张姨特意给你们留的汽水呢。”

　　可口可乐前几年才刚刚进入中国，黑色的液体孩子们喝起来觉得有点像药汤子，但是狠狠的喝一口，比赛谁打嗝的时间长，变成了乐此不疲的游戏。早期的汽水都是灌装在玻璃瓶中的，买回家需要交五毛钱押金，退还瓶子的时候退钱。小卖部进货也需要压着玻璃瓶押金，循环往复的进货，押金就一直不能退，张姨狠不下心再增加可乐的进货量，弄得小卖部的可乐总是供不应求。今天听说了程哲父亲的事情，张姨自问自己可以做不过是给孩子瓶可乐，让孩子能稍微缓解下情绪。

　　几个孩子看到张姨出门招呼，撒丫子跑了起来，程哲第一个冲到小卖部门口，喘着粗气问：“张姨可乐还有几瓶啊，够不够啊？”

　　张姨把孩子们都拉进了小卖部，看着程哲的脸就在脸盆里倒了水：“小程子你跑的满脸汗，先去洗洗。”顺手又在盆架上摘下了毛巾递给程哲，转身走到柜台里，抬出一整箱的可乐，熟练的用瓶起子打开瓶盖，递到孩子们的手中。

　　“张姨，我没带钱，明儿再给您哈。”程哲闷了一大口可乐后，淡淡的说。

　　“没带就不要了……”张姨还想继续说什么，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关切的看着程哲。

　　大家心里都明白，谁也没有多说什么。润生突然开口：“我可能要去其他学校了。”

　　这一句话又激起千层浪，程哲一把扯住润生的衣裳：“什么时候去？不能不去嘛？”眼神充满了期待。

　　晓菁也很惊讶：“怎么这么突然？学校在哪里啊？”

　　润生抿了抿嘴唇：“只是和我提了一回，其他的我不知道。”

　　吴丹红把空瓶放回箱子，看大家也都差不多喝完了：“张姨，我们该走了，谢谢您了。”拉着几个孩子往外走，吴丹红的母亲病情越来越重了，家里气氛很是凝重，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她极力的做着乖女儿，就是希望能看到父母的一点笑容。偏偏就是这样的小心翼翼，她的努力也并没有结果。直到看到父亲在小卖部门口抽烟，张姨陪在旁边，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情景，吴丹红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再也不想去努力做些什么了。张姨令她很是纠结，一方面多年的接触让她对张姨很有好感，另一方面看到的情景一直挥之不去，又想起被病痛折磨的母亲，心里就恨恨的。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相比起夸夸其谈的经常能把人哄开心的程哲，她心里觉得如同润生这般木讷少言的人，更让她舒服放心，听到润生说的话，她心里着实惊了一下。她明年就要上初中了，在时间上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充裕，万万没想到这个时间点又被提前了。她偷偷的瞄了几眼石润生，这家伙从小就是一个面瘫，脸上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吴丹红心里知道，这家伙心里有一团火啊，只是还掩盖在冰山之下。吴丹红心里回忆着石润生偶尔和她聊天的细节，细腻的让她不得不对这个家伙重新认识。

　　“丹红你这孩子，怎么最近变得这么客气了呢。也是不早了，家里该担心了，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张姨一连串的话，打断了吴丹红的思绪。

　　走到程哲家楼跟前，李晓菁对石润生说：“你送红姐回家去吧，我再陪他一小会。”

　　这一天是孩子们第一次体味到生离死别的滋味。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相比起未来遇到的事情，作为孩子面对的这些根本算不得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