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们谈恋爱》浴光同生

14、第 14 章

　　世人常说，不同的人，眼里的世界是不同的。

　　玉牌战时，那些内门弟子看着容长微离去的背影，私底下总是感慨，剑圣首徒和他们虽然为同门，但却天差地别；云知鹤也时常想，看似严肃死板的兄长云觅月，握着他自己的本命灵剑时，眼里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而此时站在这间普普通通的厢房里，不知为何，云知鹤的心里居然出现了一种不安和害怕的情绪。

　　小叠山是太真宫的地界，此处虽然已经离开了小叠山的范畴，位处边缘地带，但仍然能看见好些慕名而来的散修仙家，甚至于形成了个落脚的城镇。

　　而这家客栈是此处唯一一家客栈。

　　这件厢房很安静，应当是客栈主人用阵法隔绝了外面的声音，里面的布置非常符合修士的品味，清雅素净。要维持这样的阵法并不容易，所以云知鹤猜测这客栈的背后有太真宫的帮助。

　　清源仙尊端坐在首位，身前的桌案莫约有六尺多长，面前摆放着两盏清茶。

　　他的右手侧坐着玄州那位名誉满天下的符道仙人云觅月。

　　但凡是见过云觅月的人都会感慨，这人实在是不愧这个缥缈朦胧的名讳，那身金丝线镂就的长袍搭着银面繁复的披风，容貌清隽气质出尘，尤其是那双手令人过目不忘，纤细洁白的宛若羊脂玉般。

　　据说当年评选仙界君子榜之时，拥护云觅月和拥护容长微的仙子们，差点在池上居打起来，最后容长微因为身负婚约的缘故惜败云觅月。不过后来在评选九英冠首之时，扳回一局。

　　而清源仙尊的左手侧，坐着的则是位面容和蔼，发丝苍白的老者。

　　云知鹤见到这位老者的时候，心里颇为惊讶，她曾经听家里人提起过这位老人，当今仙界的天下司命。相比起剑道阵法乃至符道，术法一直是最为神秘而严苛的，对修行者的资质和心性要求都极高，能够习得术法获得司命之称的人，整个仙界十二州里也不过寥寥几人。而眼前这位老者，则是被这些人公认的天下司命。

　　说是最接近天道的人也不为过。

　　加上姗姗来迟的应裁歌，这小小的厢房里，居然聚集了这么些跺跺脚仙界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云知鹤在心里暗暗咋舌。

　　应裁歌非常自然地坐到了清源仙尊的身边，而在厢房中间放着两张深色的蒲团，显然就是给云知鹤和容长微两个小辈准备的。只不过要坐到这大佬云集的厢房中间，除了大门周围都是大佬的目光，着实是有些难顶。

　　云知鹤不由自主地将眼神飘向容长微，却没想到容长微非常自然地跪坐在了蒲团之上，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

　　云知鹤气得差点骂出声来，闷哼一声紧随其后，干净利落地甩起衣角跪坐在蒲团之上，动作端的是潇洒恣意，就是要把那人比下去。

　　却不曾想，这番动作没得到容长微的侧目，反而迎来了身旁云觅月的一声冷哼。

　　有、有点心虚。

　　“看来在下的猜测没有错，知鹤果然在太真宫里。”云觅月一个眼神扫过云知鹤，转瞬就恢复成刚才那般云淡风轻的姿态，转头看向高座上的清源仙尊，“知鹤参加太真考学本就是阴差阳错，中州学宫的名额也是她糊弄来的，按理应该剔除知鹤的考学资格。”

　　云知鹤听闻此话，哪里肯就范？登时娇颜染怒意想要反驳。还没等她话说出口，就被一股灵力压制，这灵力她也熟悉，刚刚在置政云台，就是这股灵力突然出现打断了她和容长微的交谈。

　　是应裁歌。只见他慢悠悠地端起自己面前那盏清茶：“这事儿说起来，简单也简单，复杂也复杂；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我太真宫有教无类，广收天下有此志向的学子？虽然云姑娘的学宫资格是糊弄来的，但确确实实参加了我太真宫的考学，甚至在初试玉牌战中夺得魁首，这事儿就连我内门弟子都津津乐道，若是此时剔除云姑娘的考学资格，岂不是令天下人笑话？”

　　见应裁歌话里话外都在帮自己说话，云知鹤心里不免大为感动，下定决心以后要更恭敬地对待这位剑圣大人，必定要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哄得他开心才好。

　　燕绥安轻叹声气，显然是对自己这个师弟无能为力。

　　云觅月皱眉，语气开始带上威胁之意：“这么说，太真宫是要强留我云氏弟子咯？”

　　应裁歌却根本不吃这套：“总要听听看云姑娘的意见嘛——小姑娘，你是想继续考学还是跟这位仙长回玄州？”

　　他明明知道云觅月是云知鹤的兄长，却偏偏用仙长来称呼。

　　云知鹤顺着杆就爬，言辞恳切神色不舍地说道：“小女早就仰慕太真宫久矣，当然是想继续留在小叠山完成考学，以期成为太真宫的一份子。”

　　燕绥安听得这话，眉梢轻挑，心里大道不妙。

　　是人都知道玄州云氏是最骄傲不过，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诋毁贬低云氏，凡是玄州出来的人个个都是眼高于顶；偏生自己这个师弟也是不甘为人下，所以总和玄州的人起冲突。这会云知鹤这番话，无异于在打玄州的脸，云觅月如何能忍？

　　果不其然，云知鹤话音刚落，就听闻云觅月那边传来一声闷响。

　　云觅月活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应裁歌还嫌场面不够乱，险些笑出声来。

　　“知鹤——”云觅月的声音明显在强压愠怒。

　　云知鹤却吐了吐舌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哥你还是自己回去吧，我就要待在这里，非进太真宫不可。”

　　说来也是云知鹤仗着云觅月不敢真的动手，素日在家里，云觅月虽然不苟言笑，但凡事都宠着自己，是半句重话都不说。

　　她就不信这次云觅月会真的动手打她。

　　场面顿时陷入尴尬。云知鹤的话没有半点避嫌的意思，完全就是闹着离家出走的孩子和家里人发脾气，这直接导致清源仙尊一干人等不好出口干涉，只能等云觅月发表态度，但云觅月像是被气极了，那茶水都沿着桌案流到了衣袍上，都没有开口。

　　好不容易等云觅月缓过这口气，平复好心情：“不要闹脾气了，你不就是因为家里给你定了那份婚约而生气吗？这件事情牵扯颇多，等你回到玄州，父亲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所以不要任性，跟我回去吧。”

　　“不要。”

　　云知鹤回得极其迅速，心里却不免想起容长微那日的容颜。若是先前云觅月就找到她并且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说不定她就心软跟着云觅月回去了。但现在她遇到了容长微，就连心迹都没有向他表露，怎么可能就这样跟着云觅月回家去？

　　“为什么？你还在生爹爹的气？”云觅月的语气有些着急了。

　　“不是生爹爹的气。”云知鹤低着头，“是我现在不想回去了，我真的真的，就想待在这里。”

　　云觅月道：“你可知道你出来这段时间，家里人找你都找疯了？”

　　云知鹤扭过头去：“反正我就是要留在这里，绝不会跟你回去的。”

　　云觅月猛地站起身来，腰间的玉佩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神色非常难看，那张本该丰神俊秀的脸上此刻却充斥着不安和难受。

　　云知鹤被自家哥哥这副神色吓到了，更狠的话堵在嘴里没敢说出来。

　　莫约两个弹指后，云觅月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句话。

　　“你当初离家出走，不就是不喜欢爹爹给你定下的这桩婚事吗？还留下书信说要寻找自己的爱情？你可知道爹爹替你定下的那位道侣，就是此时坐在——”

　　“云觅月！”

　　燕绥安厉声开口打断了云觅月接下来的话，裹挟着灵力的声音仿若有魔力般将那人躁动的情绪安抚下来。

　　云觅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眼神一凛重新坐了回去。

　　那半截话却在云知鹤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隐隐地察觉到里面的真相，但不敢往那边去想。

　　燕绥安适时开口：“我先前就同你说过，留在太真宫考学是云姑娘自己的意愿，太真宫决不会妄加干涉。”

　　云觅月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道：“既然如此，玄州也无话可说，只要确定了那件事无误，我自会离去。”

　　燕绥安点点头：“放心，今日本就是为了确认那件事，否则何以请到天下司命柏文殊？”

　　那位老者刚刚端坐在一旁看完了整场纷扰，却始终没有开口，此时被清源仙尊提到才悠悠然地笑了两声，捻着胡须将目光转向中间的云知鹤和容长微两人：“既然老夫被叫到这里来，自然会完成这件事。”

　　话音刚落，柏文殊便缓缓起身，走到两人的面前，神色慈祥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年迈老者般，但云知鹤却丝毫不敢放松。

　　因为她很清楚眼前这位看似和蔼无害的老者，其实是这间厢房里最危险的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情就是不可违逆的命运，那还有谁比宣告命运的天下司命更令人感到害怕呢？

　　“这件事情很简单，你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大约一刻钟便好。”

　　柏文殊的声音很特别，不像是先前那种年迈老者的声音，变得空灵而肃穆，渐渐的，云知鹤开始感到一阵恍惚。

　　柏文殊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宝珠，用灵力使其漂浮在两人中间。这是天下所有术士测定命数时，都会用到的通灵珠，借助它的力量，能够窥探某人将来的命数。

　　只是在这位天下司命的手里，通灵珠焕发出焕然一新的色彩。

　　原本剔透的宝珠内部，渐渐氤氲起白雾般的杂质，分神期尊者的神识和灵力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如同大江大海般迅速汇入通灵珠中。

　　厢房里的灵力运转，几乎是转瞬就被改变了方位。

　　云知鹤甚至感到自己身上的灵力也被牵引着缓缓蔓延向通灵珠。

　　能够褫夺天地的灵力，这位平日里和蔼爱笑的老者，在此刻展现出他被尊为天下司命的实力。

　　转瞬之后，云知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