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四之宁

33、第三十二章 矛盾

　　进了屋，楚凌澈照例靠上鞋柜。呼噜呼噜头上的灰尘！这一天，真是有够脏的！随后有条不紊的打开鞋柜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鞋子陷入了某种过于寂静的沉思。
　　“你说你！廖卫东才来一天。报告文件夹是蓝是红都不知道，你就让他替你写报告。多笋呐！”
　　倍感疲惫的人，闻声扫了他一眼，视线便落在了楚茶身后那扇明暗不定的落地窗前，不长的走廊都好似被他那双过于深沉的眼眸看的有了延展的空间：“不知道才更要学。不然我像供着你似的，再供着个他？大可不必！”
　　“什么嘛！说的我好像什么都不干，就天天白吃白喝似的！你要这么说！以后洗衣服，刷碗，打扫卫生，所有家务活，你自己干吧！”
　　“嗯，也不是不行！”
　　没想到这人顺竿爬的楚茶愣了一下，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大扫除经历，这人拆家的本领堪比隔壁王大爷家的哈士奇。算了吧，算了！何必自讨苦吃。你跟一个生活残废计较什么。
　　“大可不必！拜托您放过我新买的那些家具吧！贵着呢！”
　　楚茶翻了个白眼，转身往里走！
　　“比起家具，你还是先担忧一下自己吧！你当‘柳絮飞霜’是什么饭后甜点吗！说吃就吃！都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现在真是本事大了！”
　　难得那张没什么情愫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严肃的摸样像是要将不远处的楚茶盯穿！
　　那话说得不算多温和，甚至隐隐带着气愤，向来骄傲的人皱眉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却还是不自觉的有点心虚！
　　“假话能被人相信的前提，总是因为里面大部分都是真的。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我不吃药，怎么让人相信咱们真的反目成仇！我不吃药，那红骷髅就不会那么轻易的上钩。我不吃药，像这样钓出张铎的机会，根本不会有。是，‘柳絮飞霜’很危险。可我觉得不亏！”
　　换鞋的动作一顿，楚凌澈合上柜门，不知是不是没控制好力度，发出不小的声响：“不亏？有苏笑，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不爱惜自己，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程度？什么程度？自我牺牲的程度！哪个没必要！为了第三方没必要！还是为了你楚凌澈没必要！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楚凌澈！我乐意！我就乐意为你牺牲！你少管我！”
　　一直隐忍的人，像是突然被触碰了伤口，倔强的小狐狸转过身提高八度的质问出声，瞪着那还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四目相对是一阵寂静。好像楚茶的怒吼消耗掉了这条走廊里所有的氧气。
　　“唉~~~~”
　　楚凌澈叹了口气，无奈的抬手揉了揉额角，真是让人头昏。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都敢大呼小叫了？楚凌澈歪歪头，皱起眉头，向他走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楚茶的关系不受控制的过了界呢。他不记得了，他记性向来不好！明明，以前的小狐狸总是对着自己露出獠牙利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才是。可突然有一天，全世界最希望自己翘辫子好重获自由的小家伙，走到了自己身前，企图用他那怎么看都过于单薄的身躯，撑起一个安全区，供他驻足。而当楚凌澈奇怪的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时，他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别多想，我只是不能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罢了！
　　可楚凌澈知道，才不是他说的那样！都是借口！他就是开始想对自己好了！他开始，跟自己产生感情了。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而这个借口一旦开始，那他先前总是能打马虎眼说成顺水人情、举手之劳的过去，都将在互相亏欠的积累中，越聚越多。他不想这样，因为这样他们就再也分不开了，再也...还不清！
　　楚茶跟自己不一样。他跟第三方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那些人是因为无家可归才加入第三方，而楚茶加入第三方是因为有家想回！
　　楚茶被他突然的动作逼至角落，后背撞上墙壁发出碰的一声！
　　“你干嘛！不带急眼的啊！我.....我音调是高了点....那你也不能动手啊....我警告你，不许打脸，我还得靠脸吃饭呢！”
　　吃痛的咧嘴，后知后觉的人想起了害怕！
　　“呵！”楚凌澈被他那突如起来的怂样弄的有些无语，这人是被廖卫东传染了？
　　“如果有一天，我和帝辛你必须要选择一个。落选的人会死。你选谁！”
　　“什么！”
　　楚茶难得有一次能看见楚凌澈这么正经的同自己讨论一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简直送命，一时没反应过来，望着他有些发愣。
　　“问你话呢！”
　　楚凌澈被他那个傻样弄的不耐烦，手中的扇子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我不选！你这什么问题！”
　　楚茶不安的对视上楚凌澈幽深的眼眸，心底满是慌乱！
　　“你必须得选！”
　　强势又不留余地，是楚凌澈的风格，楚茶被那突然升腾的灵压逼的喘不过气来。为什么一定要选，他是真心拿楚凌澈当兄弟的，可帝辛....帝辛你让他怎么选！
　　“我都说了我不选！”
　　抬手一把推开身前的人，楚茶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红了眼眶。他突然好害怕，那一刻的楚凌澈离他好远，远到好像跟他没有丝毫牵连，远到.....他好像在说，他不要他了！
　　“楚茶，我们玩个游戏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游戏！”楚茶气竭的望着他。
　　“快问快答！”
　　他无视楚茶的白眼，继续开口。
　　“别思考！第一感觉是什么，就选什么！”
　　“我不玩........”
　　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楚凌澈已经开始了游戏。
　　“春天还是秋天。”
　　“春天！”
　　他不自主的就跟上了他的节奏。甚至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反抗。
　　“葡萄还是苹果。”
　　“葡萄！”
　　“红色还是粉色。”
　　“粉色！”
　　他的速度明显加快。压迫性也更强起来，楚茶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竟然真跟他玩起来了！
　　“晴天还是雨天。”
　　“雨天！”
　　渐渐被带着走了好几个问题。楚茶渐回神智。见鬼，谁快让他别问了！
　　“糖水还是甜糕。”
　　“......糖水”
　　“别犹豫！谁让你走神的！”
　　突然厉声，吓的楚茶浑身一抖，立刻拢了精神抬头看他。老天爷啊，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就在他吐槽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的像是鬼魅一般钻进了他的脑海。
　　“楚凌澈还是帝辛！”
　　“帝辛！”
　　空气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是....我....楚凌澈......”
　　楚茶下意识想解释些什么，可又觉得解释什么都很苍白。
　　“楚凌澈这游戏它就没有科学依据！它....反正我是真的拿你当亲兄弟，你爱信不信！”
　　信，楚凌澈当然信。一个连命都不要帮自己抓凶手的傻子。他有什么好不信的！只是楚茶的生命里有更重要的人而已。他不是他的独一无二，更不是他的孤注一掷！
　　所以他不能拉着楚茶跟他一起以身犯险，这人就应该跟他的帝辛去过属于他们的小日子。他的前半生为情所困还不够苦吗，后半生他又怎么舍得让他跟着自己风雨飘摇，算算日子，帝辛也是时候要回来了吧！
　　他的小狐狸，早晚都是要离开他的人啊。
　　“在门廊聊这么半天都不进来，有什么是我这个名义上的亲姐姐不能听的吗！”
　　悠长的走廊尽头是宽阔的大厅，透亮的落地窗，螺旋了几层的木制楼梯，欧式的大沙发和壁炉。
　　一个穿着白色睡裙，散着黑色长发，面容温和的女人坐在上面正喝着咖啡！蓝山香醇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客厅！跟楚凌澈有三分相似的沉静黑眸轻合，薄唇轻启，吹皱了一汪平静的水面！粉白的肌肤衬着瓷白的杯具都失了几分颜色！
　　也许是为了缓解尴尬，或者楚凌澈干脆就是不想纠结，深吸了口气，堆出一个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笑容：“阿姐！”
　　沙发上的女子，闻言一愣，随即展了一个格外甜美沉静的笑容，温婉柔顺，兰心淑谦。
　　“欢迎回家。小六儿！”
　　楚浅欢。25岁！做美妆行业的！手里有很多家楚家的美妆公司！名字是出生的时候，楚凌澈给取的，出自，求得浅欢风日好！晏殊的词，他希望她能快乐，平凡就好！
　　在楚家排行老五，其实是排行老六的，年少的时候，楚凌澈一直都以一种兄长的身份排在前面，先是她大哥，后是她二哥，但是随着年月的增长，他们都在长大，只有楚凌澈，一直都没变过，看起来还跟二十岁的大学生似的！
　　现在，楚凌澈是她六弟了！万万没想到，多年的兄长熬成弟！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所以楚凌澈格外宠她！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其说楚凌澈像是哥哥，倒不如说楚浅欢，越来越像个姐姐了！楚凌澈时常打趣，唤楚浅欢‘阿姐’。每每这般，楚浅欢就怔愣羞怯，嗔怪他没个正经。
　　闹的时间长了，楚浅欢有时竟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姐姐还是妹妹。他突发癔症叫她一句，也只得笑着应下，不然那人只会闹个不停！惯能取笑自己！
　　至于楚凌澈，他就更不在意了。一句阿姐算什么！
　　毕竟几万年来，他在人间的身份，一直是挂号在楚兰深名下的，先是他兄长，后是他弟弟，再后来就变成了儿子，如今再过几年，怕就要当孙子了！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辈分这玩意啊，就是在自己身上乱掉的。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给叫楚兰深的死老头当孙子，他都习惯了！
　　“你这衣服是怎么搞的。”
　　楚浅欢心疼又紧张的拎过他的衣服仔细查看，眼见着皮肉无碍，只是衣服破损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那是热得胃疼，就给自己背后开了个洞！你大可不用这么担心！不然他又要借题发挥了！五姐好！”
　　称呼什么的楚茶向来是跟着楚凌澈改，他叫什么他就跟着叫什么！乖巧的对着楚浅欢打了个招呼！浅欢点点头，示意他快过来坐！
　　“这都初冬了，怎么会热呢！是不是发烧了？”
　　没听出楚茶那调侃之意的楚浅欢真的担心的看向楚凌澈！
　　瞪了一眼楚茶，楚凌澈拿下她的手，可她还盯着自己破洞了的后背看，一脸担心！
　　“张嫂！去楼上找一件六少爷的衬衫来！还有楚茶！你怎么也搞成这样！”
　　张嫂应声上楼！
　　突然被点名的人，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半袖，不是挺整洁的嘛！
　　又品了一口蓝山的人，皱皱眉！楚浅欢总觉得这个洞来的不寻常！
　　“你是不是...........”
　　“没有！我最近很安分的！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再说，整个三界，能伤到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听他这么说，才放心下来的人，点点头，叹了口气：“你都多少岁的人了，还用我操心吗！不合适吧！我的大哥，二哥，三哥！”
　　楚凌澈被她说的一噎............
　　额...........虽然这些称呼，楚浅欢确实曾经都叫过自己！但是他现在在家里当老幺当惯了，再加上他那得了便宜就卖乖的性子，总是会无视自己的真实年龄！
　　看出他的窘迫，楚浅欢也懒得再逗他：“真是不知道，咱们俩谁更大！罢了，反正你长生不老的，我就受受委屈，多照顾照顾你呗！正好今天人全，咱们好好聚聚！”
　　看着面前这个笑得温柔的女子，楚凌澈笑了笑，不似之前的冷笑或者邪笑，那是一种内心和世界真正和解的平静和温暖！他其实挺感激楚浅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楚家的孩子，都渐渐意识到了楚凌澈的不同，他不会老，受伤了很快就会愈合，更不会死！
　　就像电视里演的........怪物！
　　后来，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疏远他，楚凌澈理解，毕竟不是一类，人们对未知的事物存在恐惧，都是正常的！
　　可楚浅欢，很不一样！
　　即使她已经开始明白自己的不同，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真的承担起了姐姐这个角色，开始下意识的照顾自己！
　　那是真正家人的感觉，那让楚凌澈感到温暖，甚至是滚烫！
　　“你跟楚茶上楼收拾一下吧！大哥他们快来了！看你这样，又该担心了！”
　　楚凌澈点点头，扯着不太情愿觉得白半袖也挺合适的楚茶上了三楼的房间！
　　楚凌澈性格孤僻，虽然时常来看楚兰深，但是并不跟他住在一起。后来楚兰深的孩子越生越多，他就以此为借口耍无赖的拖着楚凌澈在楚家呆到了楚浅欢成年。
　　自楚浅欢成年之后，楚凌澈就又搬回了三环的那栋小复式！现在算算也有六七年了！这个房间，他也不长回来，可如今陈设如旧，一尘不染！
　　张嫂站在门口，等待着楚凌澈和楚茶。
　　看他们上了楼，就拍了拍手，四五个家仆从里屋的衣帽间里，推出来几排衣架！楚凌澈不太适应就换个衣服，还要这么大阵仗，有些无奈的往楚茶身后藏了藏！
　　楚茶自然知道他的抵触！
　　歪了歪头，调整了一下呼吸，轻吹了一下眼前的碎发，状似漫不经心的推了一下自己的铂金眼镜，笑的谦逊懵懂的看向张嫂：“张嫂啊！我们就随便拿两件，得体就好了！这会不会太夸张了！”
　　张嫂身后的家仆，有些年纪小的，直接被勾了魂儿，要不是把着手边的衣架子，可能就直接倒地不起了！得亏她们训练有素，生生把自己的尖叫憋在了喉咙里，可还是有好几个，红了脸！
　　“七少爷！衣服可不止是得体的表现，更是礼貌和涵养，怎么能随随便便呢！咱们还是认真选择一下才行啊！”
　　张嫂不动声色的越过楚茶的盛世美颜看向远方，笑容可掬的说到！
　　美人计......失败....
　　张嫂在楚家很多年了，家里几个孩子都还不会爬的时候，她就在，是楚兰深十分信任的家仆，可不能让他轻易套路了去！
　　楚茶笑笑，捂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楚凌澈，眨眨眼，示意他，挑吧，早挑完早完事儿！
　　楚凌澈无语的望着他，一脸，连个老大姐你都搞定不了，我要你这个秘书有什么用！
　　楚茶表示委屈，这个真没招！
　　衣架上挂的衣服，五颜六色。但看在楚凌澈眼中，全是五彩斑斓的黑！他是不是色盲了？
　　“就没有素气一点的吗？”
　　他无语的开口，这才是他不想挑衣服的根本原因啊！
　　“五小姐说了！您平时穿的太淡了！长得这么好看，更应该好好打扮一下！”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要真觉得我好看，就不应该拿这些孔雀装来！”
　　楚凌澈绝望的打开窗户，冲着楼下喝咖啡的人，吼了一句！
　　楚浅欢不为所动，甚至蠢蠢欲动！换，必须换！天天穿的跟去吊孝似的！这实在是不符合她一个彩妆博主的眼光！更何况今天.......
　　反正他今天就不能在穿那该死的白色！
　　楚茶看了一眼这个向来你夸我一句，我能补充并且填词再写一篇的自恋狂，摇了摇头！人家就随便说说，你怎么还遣词造句上了，臭不要脸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挑了一件桃花色的卫衣穿在了身上，衬得他更动人了三分！领口刺绣的部分尽显儒雅，少了几分妖孽，竟然清秀了不少！
　　楚凌澈回头也是觉得这男人好绝！怎么什么奇葩颜色到他身上，都有神奇效果！穿粉色不娘的，他目前也就见过他一个了吧！当然，他也没怎么见过别人穿粉色！
　　看了一圈，楚凌澈竟然一件素气的都没看见！你有件蓝色的，我都认了！
　　那大绿，大红，大紫，大橙的，你当我调色盘啊！
　　苦恼的人，烦躁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他将目光盯上了楚茶！
　　“你每次这么看着我的时候，准没好事儿！”
　　楚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这家伙又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