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月色真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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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里的日子枯燥却也充实，霍峥常常一起和琼炀祁学各式各样的技能，从文到武、从商到政。其实作为桓圣子的话，这些大可以不必学习，除了需要训练近身的搏击术。
但明圣子认为让二人一起学，效果会更好。到时候再决定谁会是昶圣子、谁是会桓圣子。但他二人都明白，未来的昶圣子会是琼炀祁，因为昶圣子的权柄太大，还轮不到霍氏这样的家族。所以这一段时间内、霍峥并未怎么上心。
这瞒不过明圣子，虽然教导他二人的事情三位圣子都会参与。
明圣子严厉地看着他，那种目光令人不敢直视：“霍峥，你觉得你以后不会成为昶圣子，所以就想偷懒么？”
“弟子不敢……” 霍峥的心似乎漏跳了一下一样，突然有些害怕、和不详的预感……
“来人，把东西拿进来。” 两个侍童抬进来一个矮矮的小方几，那是用来责罚圣子和未来圣子的辅助工具，板子会打在脚心上，那里不会轻易流血破皮，因为他们的皮肤上，不可以留疤，除非那是神女赐予的。
“除去鞋袜。” 明圣子毫不留情面，当着所有侍女侍童宣布。
霍峥有些踟蹰，他之前顶多被牵连去罚跪。
“再不动的话，便把他们俩也叫来观刑。”明圣子淡淡道。
霍峥一激灵，立即脱好鞋袜跪在矮桌上，脚心暴露在空气中，感受到一丝凉意……
明圣子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命搬东西的两个侍童一人持一个板子，不温不火地左右各一下地打着，自己拿起一卷书读着，仿佛和正在挨打的霍峥不在一个世界。
起初并不算很疼，因为若是万一受刑人乱动伤到了别处，这个罪过他们承担不起。
但就是这样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的板子，一刻也未停歇，霍峥的脚心慢慢地肿起，都快要和脚跟平行了，才听见圣子叫停。
无非是因为，再打下去可能会破皮……
“知道为何责罚于你么？” 明圣子声音威严。如今的桓圣子需要日日侍候神女的圣体，相比有政务在身的昶圣子，也是明圣子抽时间教导三人的最多……
“因为弟子在训练的时候偷懒……”
“那为什么你以后做不了昶圣子，也要学这些东西呢？”
他没想到明圣子会说破，这也正是霍峥想不通的地方和不用心的原因。“弟子不知。”
“哼……” 明圣子先是冷哼一声，上一任桓圣子学不学这些无所谓。但你不同，因为你以后还要教导下一任的桓之。”
明圣子眼神复杂，语气中有羡慕也有无奈：“他不同于你，他会等到我们的主人——神女殿下苏醒。因此他伺候必定要随侍在殿下左右。他也不是由那时的明圣子指定，而是由神女指定。而你，是到时候唯一能找到他的人，他自然要由你亲自教导。”
霍峥有些被这样的信息量惊到。
这么说来，自己之后的那位桓之会是神女指定的，而不是出于世家贵族、凭纯正的血脉当选的。而这以后，神女会指引着自己找到那人。自己现在的所学，更多的是一个传递者——虽然意义重大，却无法亲眼见证这一切，到时候会空有一身才华，施展的唯一渠道就是把它教授给那个幸运的弟子。
但他目前远远不够资格近身服侍神女，更无法感受到神女对他的“指引”。
明圣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疑惑，道：“如今你才斋戒多久？又才在神殿多久？现在你自然感觉不到神女的指引……” 明圣子接着道，“但这并不是你现在可以偷懒的理由，你在这里跪到明日一早，好好反思！”
几个侍童也随明圣子一道离开，他就这样光着脚跪在矮几上，不敢有丝毫动作。直到蜡烛燃尽，空旷的殿内，漆黑且空无一人。
他的膝盖几乎已经麻木，将睡未睡之间，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一瞬间出手，对方也下意识地防守，黑暗之中并看不清来人。
只听那人急忙说着，“小峥，是我。”
会叫他小峥的，只会是有一人。霍峥牵起的嘴角在漆黑中没人察觉得到。
霍嵘立即就停了手，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琼炀祁，用略带笑意的口气轻声说道：“我听说明圣子一脸严肃地带你来这，就知道不好了。”
见霍峥默不作声，补充道：“只是没想到你还被罚跪一夜，看来你把明圣子气得不轻啊。”
“额……那你久猜到，我被圣子罚了？” 霍峥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其实明圣子对阿盏才最严厉，若不是你偷懒到他都看不下去了，他也不至于会直接罚你。这里你不过只来过一次，阿盏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你别以为阿盏不学我们学的东西就轻松，我看见那些繁复的教义都会头疼，更别提他还要倒背如流，要理解，因为那是以后要讲给亿万教众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行走的时候看不出脚上有伤，最多步子慢了一些，我以为是不怎么习武的缘故。”
“他的确是藏得很好，要不你明天走路试试面上能不能像他一样不动声色。可即使脸上藏得住，鞋子的大小是藏不住的。不信你试试，你的鞋子还能不能穿得进去……”
殷斐盏是殷斐一族这一代的天才，明圣子是他的叔父，因此对他却是更为严厉。霍峥本以为即使有责罚，也只会是抄典籍而已，没想到会罚得比对他狠得多。
“我给你带了些水。” 琼炀祁道。“润润嗓子少喝些，无色无味没人发现。” 说着，拿出藏在怀中的水囊。
霍峥接过，水囊上还有对他的温度，琼炀祁一向体贴细致，倒是也很适合做桓圣子。他喝了两口又停下，毕竟喝多了还要如厕。
“那我先回了，我的鞋大一些，你刚好可以穿，我留一双给你。” 他说着，然后看外面是否已经没了人，适合他溜走。
“多谢。” 霍峥道。
天还没亮，一切都是漆黑，他连阿祁的影子也看不到，只是心中一片温暖。因为阿祁是偌大的神殿中和他最熟识，也是对他最好的人。
从小、他身边一直有小嵘，因此不曾体会过孤独。但在这巍峨雄伟的神殿之中，无限的光明也无法照亮他内心的孤独——他还没资格见到神女、圣子们繁忙又严厉、连同龄的殷斐盏也不怎么见得到人，因为他学的东西和他二人不同——阿祁，就如那秋夜的流星，在他心中点燃了火焰，给了他方寸的间温暖。*注1
一早，明圣子派了个随身服侍的小童传令，允许他自行离开。
原来的那双鞋果然再也穿不上。他只穿了袜子，一手提着鞋子，一步一痛地走回他的住处, 是昌合殿里一个小小的偏殿。
一双比他鞋子偏大的新鞋子就放在门口儿，他走近，鞋里在有一副软绵绵的垫子，踩上去可比他那一路痛得撕心裂肺又要忍住不发出声音舒服太多。
五年后，他终于可以贴身服侍神女，在正式确定三位备选圣子之时，也给他们三人进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可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当夜，他和琼炀祁一起约好饮茶，神殿禁酒，只好以茶代酒。
本来三位未来的神侍准备一同热闹以下的，但是殷斐盏表示他来不了，原因无他，无非是家族里给他搞了一个小型宴会，他身为主角，不得不去。
霍氏和琼炀一族都不同于殷斐一族——嫡系都在圣城，所以原本三人的小聚变成两个人的私聊。
那晚，月亮极圆、极美。
“我收到了小嵘寄来的家书，想必你也知道了，我们两家可成亲家了。”霍峥一脸喜悦，弟弟的终于如愿娶到灵岚，霍氏和琼炀一族再次联姻，自己和阿祁的关系也因为弟弟妹妹成了姻亲。
琼炀祁也为妹妹嫁得心爱之人而高兴，他和灵岚之间的感情格外亲密，奈何如今二人天各一方。他顿了顿，笑道：“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你喜欢灵岚呢，因为灵岚也很喜欢来西荒。”
琼炀祁似乎陷入回忆之中，望着皓月当空，思及童年趣事，“那时阿白还很小，我身为兄长带灵岚几乎玩变了北域，有一次族中长辈要去西荒看望姨母，我和灵岚也就跟了去……这不才认识了你们兄弟么？后来灵岚便总是缠着我带她来西荒，我这个哥哥都没想到，原来喜欢灵岚的是小嵘啊。阿峥，你就没有喜欢过灵岚吗？”
灵岚的确是同辈之中的美人，本来就讨人喜欢，若是说没有好感，的确没人相信。
“肯定……没有弟弟那样喜欢吧，灵岚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儿。如今他们如愿以偿，我很欣慰。“
“所以、你当时是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他追问。
“没有。“ 他坚定地说，”后来也没有，我最喜欢的……只能是神女殿下，我们不都一样……“霍峥严肃道。
“干嘛和我说话还这样官方，我又不会拆你的台。” 琼炀祁不以为意，笑道，“今天开心，即便没有酒，小峥你也别这样放不开啊！” 说罢后开怀而笑，学着如今世家公子的端方的姿态，掏出一把折扇，一手打来，轻轻地摆动着，另一手清雅之极地拿起茶盏，品了一口，“好茶。”
霍峥第一次见到琼炀祁时，他就是这幅样子，朗月清风、潇洒恣意，一举一动皆是风流之极、放荡不羁。那时的琼炀祁有北域人的豪爽，小小年纪就喜欢饮酒，自己和弟弟第一次饮酒，就是他偷偷从北域带过来的呢。
他当时说，“现在不喝，以后便没机会了……我只是把后半生要喝的酒，提前些罢了……” 原来，他当年就已经得知，自己很可能再无法饮酒……曾经潇洒自如的翩翩公子，必须收敛自己、成为一个认真严肃、和大小世家族长之间斡旋、位高权重的昶圣子。
“……是真没有，当初小嵘也问过我同样的话。那时我若是真的有喜欢的女人，也不会因此留在神殿。我当时想着，如果可以成全小嵘，阿祁也在神殿，我至少不会太寂寞。” 正经结束后，也调笑琼炀祁：“可惜，母亲没再生一个妹妹，要不倒是可以嫁给你……”
琼炀祁听了又是笑来了，眨着眼睛问，似乎漫不经心，“哟，难不成你留下还是因为我喽？“
霍峥的回答似乎极为认真：“我已经看见我此生要走的路，直到尽头。如果弟弟、父亲母亲过得快乐，在这神殿之中偶尔可以和阿祁这样的知己喝喝茶、谈谈心，我便知足了。“
“你这话可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说的，倒像是一个年迈的老头儿……” 话语之中有对这回答的不满。
“你才老头儿……” 霍峥回击，举头望月，“今天的月色，真美啊。”
“是啊，月色真美。”(*注2)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月色真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