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之义》小圃

74、营救3

　　欣宇听到喧闹声，心下一紧，本能地以为是丈夫的事情又发生新的变故了，连忙从床上坐起来。
　　她抑制住马上冲出卧室去看一看的冲动，强迫自己先洗漱换身得体的衣服再下楼。
　　欣宇简单洗了把脸，等到清凉的水泼在脸上，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蓦然清醒过来，如果是江舒文那边或者公司出事了，助理一定会来叫醒她的。而现在，助理或者外婆都没有过来，看来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心中略略安稳，换好衣服走下楼去。

　　走到楼梯口，就瞥到了几个身影。那几个人，说熟悉吧又很生疏、说陌生吧又是至亲。
　　外婆压抑着声音对他们道：“你们轻点，先坐下来喝点水，别吵醒了欣宇。”

　　那个穿花衣服的、花白头发在脑后盘成个球的瘦高个女人正好回转身，一下子看到了楼梯口的欣宇。
　　“哎呀，欣宇你起来啦。”女人笑着道。
　　她很殷勤地跑上几步楼梯，搀扶着大肚子欣宇走下楼在沙发里坐下。
　　她转头对外婆说：“妈，你瞧我说得没错吧，我就知道欣宇应该就下楼了。我们欣宇从小就没睡懒觉的习惯，我记得可清楚啦，她小时候住我们家，每天都很早起床，早上还出去晨跑呢。”

　　外婆斜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并不接话。
　　欣宇年幼丧母，小时候她父亲忙的时候偶尔会去外婆那住一阵子，和舅舅舅妈同一屋檐下。她是个敏感乖巧的孩子，知道寄人篱下的本分，总是主动拖地刷碗，每天早早起床为全家人买早点。外婆心疼她，她还安慰老人家说“我早上晨跑锻炼，顺便把早点带回来”。
　　世界上哪有天生懂事体贴的孩子，都是不得不察言观色罢了。

　　欣宇看了眼地上大大小小十几个行李箱，问：“舅舅舅妈怎么突然来北都了？”这一声算是已经叫过长辈了。
　　舅妈绝对演技派的，挨着欣宇在沙发上坐下，“唉，你这孩子也太叫人心疼了，你哥看到了新闻立马回家告诉我们，舅舅舅妈担心得不得了，怕你身边没人依靠，这不收拾了几件随身衣服就赶来了。”
　　她柔声对欣宇道：“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千万放宽心，先养好身体把孩子生下来，其他一切慢慢来。有什么事情尽管使唤你哥，让他帮你去外头跑腿张罗，家里人永远都是你的依靠。”

　　欣宇对表哥表嫂笑了笑，请大家都坐下，他们的儿子坐在妈妈腿上，小男孩虎头虎脑的，嘴里含着棒棒糖，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打量着屋子的陈设。
　　“小皮蛋，学校里请了几天假呀？”欣宇问那个小男孩。
　　现在很多小孩用食物做小名，表嫂当年大着肚子吃饭正吃到一个皮蛋时开始肚子痛了，然后就生下这个娃，所以小名就唤作“小皮蛋”，略长大一些，果然是个调皮捣蛋的。
　　欣宇问这个问题可不是随口问的，她要判断对面这一伙打算在自己这里呆几天。

　　“反正幼儿园也就是玩，不教什么东西，少上几天也没事。”表哥含糊其辞。
　　表嫂逗着小孩叫欣宇“姑姑”，和孩子说：“姑姑很疼小皮蛋的，每次到我们家来都给小皮蛋买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姑姑肚子里有个小弟弟，以后小皮蛋和弟弟一起玩，和弟弟一起吃棒棒糖好不好呀。”
　　欣宇叫保姆李嫂端些水果糕点来，亲手挑了颗最大的蓝莓喂给小皮蛋吃。
　　孩子有些认生，被大人推搡着到欣宇面前。
　　“小皮蛋不记得姑姑了吗？姑姑给你买过玩具小飞机的，还有打鼓的小熊、会转圈圈的小象，想起来了吗？”欣宇低头和孩子说话。
　　她在这孩子身上花过不少钱。外婆四世同堂，她每次去探望外婆时都要给全家人带礼物，尤其是讨好这个宝贝金孙，给他买玩具包红包，饶是如此，和江舒文结婚前她也没得到舅舅舅妈的好脸色。

　　欣宇一边逗弄孩子，一边装作随意地问表哥，“你上班那里打过招呼了？”
　　表哥在鲲鹏的南都分公司工作，当然是靠了江舒文的面子进去的，老板的大舅子嘛，挂个闲职，领着优渥的薪水，谁管他是否上班打卡。
　　江舒文为人睚眦必报，对自己的亲爹都不客气，本不会厚待这种亲戚的，只所以这么做完全是瞧在欣宇的面子上。外婆一生只一儿一女，再下一代也就只表哥和欣宇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女，她老人家把所有的孩子都放在心肝上疼，欣宇体谅外婆，也就不计较舅舅一家从前慢待她的事了。
　　“我都安排好了。”表哥随口答道。
　　欣宇心里早就不悦了，不过脸上没显露分毫，她让李嫂收拾出两个房间让他们先住下，“坐了一夜的车，快去床上躺着睡一觉吧。”

　　那一家子包了辆房车连夜赶过来的。
　　欣宇叫人给司机也包了个红包，还顺便帮他在附近的宾馆定了一间房，亲口叮嘱他不要疲劳驾驶，先去睡一觉休息好了再回去。高高在上的鲲鹏CEO夫人竟然这么和气体贴，把司机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欣宇现在做事面面俱到，连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的情绪都能照顾好。

　　看着重新恢复清净的客厅，欣宇叫李嫂把早餐摆上来，她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吃着煎鸡蛋小口小口喝着温牛奶，把一碟坚果和一小盘蔬菜也都吃了。自从怀孕后，她在饮食上格外注重营养搭配。
　　外婆陪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吃饭，没有说一个字。她知道欣宇生气了，虽然她面上一点也没表露出来，但自己这个外孙女的脾性她十分清楚。
　　什么“你身边没人依靠”“帮你跑腿张罗”，外婆一个字都不信，她知道自己儿子无能耳根软，儿媳妇强悍贪鄙，孙子也不是个有才干的，这一家子这时候过来，还不是看鲲鹏出大事了欣宇又怀孕待产，想趁机多捞点好处吗。
　　自己这个老婆子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欣宇。

　　北都名胜古迹有很多，外地人到北都了总得去打卡看一看。
　　舅妈早就惦念着要去旧皇宫。之前老姐妹团里有人跟着闺女去北都玩，带着墨镜披着长丝巾在皇宫广场前拍张照，发群里引来一众塑料花姐妹赞叹。舅妈决定了，一定要去皇宫，不只是在广场上拍照，还要在大殿里拍视频，再配一段音乐在外甥女家的APP青青龙上发出来，让多多的人来点赞，视频链接扔到姐妹群里保准她们一个个羡慕嫉妒恨。
　　舅舅自是要陪着老婆的，充当摄影师。表哥表嫂更想逛高档商场，顺便吃一下那传说中人均过万的大餐，但舅妈推说老两口带娃一整天体力吃不消，所以折中了一下，一家五口一起行动，先是逛宫殿再吃大餐。
　　这一天玩得很是开心，酒足饭饱回家。
　　却在院子门口被拦住了。

　　鲲鹏CEO的家庭住所，当然是有庭院带泳池的超级豪宅，看门的保安尽忠职守24小时待岗。
　　那一家子正和保安理论，舅妈气得脸铁青，就快骂出来了“你们就是我外甥女家养的狗，竟敢拦起我们自家人来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每天在这里进进出出的。”
　　李嫂听到门口有响动，从屋子里出来。客气地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你们带来的东西一样不少都打包放在车上了。现在天也已经黑了，我家夫人和老太太要养身体睡得早，所以就不出来送了。”
　　她指了路边的一辆房车说：“租车费夫人已经代付了，大家像上次来时候一样，车上睡一觉醒来就到家了。”

　　这就是赶人走的意思？
　　想都不要想！
　　我们这次可以抱着宏伟计划来的，那么大一家公司落到了外甥女头上，那公司听说值几千个亿来着，外甥女又年轻怀着孩子，她女人家不方便，当然是我们家儿子来帮着掌管公司，这在书上叫做“国舅爷监国”。
　　嘴边的肥肉怎么可能放弃呢！
　　打了欣宇好几通电话，没人接听，意料之中！
　　高声喊外婆，没人应答！
　　舅妈准备发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特长。

　　表哥的电话这时候响了，是鲲鹏南都分公司负责人。
　　对方很严厉地质问表哥为什么又无故旷工，并且警告如果明天早上不来公司报道的话，公司马上和他解约。
　　表哥气歪了嘴，“什么叫无故旷工？我妹妹，哦，也就是我们鲲鹏现在的CEO，召我去北都总部一趟，这能叫旷工？而且老子还打电话和那谁谁说过这事了！”
　　在话那头道：“公司OA并没有接到北京总部召你出差的公文，你私自外出，也没有遵循公司请假程序，这种情况已经符合开除条件，请尽快回来说明情况。”
　　表哥这时候还不服软，骂咧咧道：“你敢开除我？来啊，老子等着！”
　　“不止开除这么简单！上次和大威公司合作，你私下收受对方公司贿赂，这已经构成刑事犯罪，是公司报案还是私下协商解决就看你自个。”对方挂电话前气冲冲扔下四个大字，“好自为之！”

　　外婆坐在靠窗椅子里，眼泪汪汪。
　　欣宇递了杯热茶到外婆手里。
　　“我也想过，等他们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头胡来，揪着他们的错了，然后再把他们赶回去，这样你会觉得他们罪有应得，心里也许就好受些。
　　“可是我不能。舒文出事了，我现在虽然是鲲鹏的临时CEO，但在公司没那么服众，不能像舒文那样完全掌控公司。现在内忧外患，舒文朝夕不保，如果真被引渡去米国那要坐很多年牢；米国还要制裁我们公司，公司接下来很艰难；我偏偏马上就要生孩子，不能全副精力用上去。所以这时候，我不能出任何差错，如果明知有隐患还放在身边让它像炸弹一样爆炸，我就是对鲲鹏不负责任，也对不起舒文和孩子。
　　“外婆我知道你每一个孩子都疼，希望一家人相亲相爱和和美美在一起。可是，你瞧外面那棵树，它是棵小树的时候，一根主干笔直地向上长，现在它长成大树了，分出很多枝干来，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那朝阳的枝条长得又长又粗枝繁叶茂，那背阴，枝条就细多了树叶也稀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