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莲花》姽婳人间

7、药药

　　　 莲花这一觉睡得很香很沉，醒过来时却是惊了一身冷汗，她在别人手中生死未卜，不应该毫无防备的睡这么久！

　　她醒来发现自己衣衫完整的躺在雕玉兰麒麟祥云的红木千工床上，先就松了一口气，又见床前垂头站着两个侍女，都是北陆人的装扮，好像有些面熟，仿佛在母亲房里看到过，一个叫品蓝，一个叫铭恩，莲花的冷汗就散去了。

　　莲花淡淡吩咐道：“扶我起来吧。”

　　品蓝声音欢喜：“小姐，您醒了？”

　　莲花眉头一皱，这完全是对与柏梅有关的人和事生理性厌恶，她不耐烦道：“我没醒能和你这个贱人说话吗？快扶我起来！”

　　铭恩心头一紧，赶紧上前扶莲花起床，被骂的品蓝反而嬉皮笑脸，她一边扶莲花一边接着道：“您昨晚被奴婢们抬回的时候太疲惫了，眼下都青黑了，可把玺主给心疼坏了。”

　　.........

　　李澄到芙蓉山时，已是晌午时分，芙蓉出水花香沁脾。

　　这山上并没有芙蓉花，反而植入了许多北陆名品，唯有樱花是大夏的品种。

　　许是樱花是东道主的缘故，樱花之美掩盖了山中所有花种的美，每朵樱花都有轻薄如丝绸般的层层花瓣，那花梗像是承受不住如此隆重繁复的重量，以一脉美人初醒之态慵懒地低垂着。

　　花丛中有一北陆美妇正在偏偏起舞。她身着淡蓝底子五彩折枝菊花刺绣圆领长裙，与中原女子的裙装不同，北陆女子的裙内有铁条圈架为衬，裙摆因而扩张蓬起，看上去甚是华丽。

　　此人正是北陆玺主，柏梅。

　　按理说有莲花这么大的女儿了，柏梅早该没有多少颜色了，谁知她依然云鬟雾鬓、剪水秋眸、肌肤胜雪，美艳动人。

　　关于柏梅，李澄早就听过她的传说了。

　　在北陆，有专门为王室提供美色的“大元神统”，而柏梅就是“大元神统”的领袖。

　　她是上大等延陵公柏淀与国君法穆王的后宫裘妙夫人偷情所生的女儿，据说，虽然法穆王早年有些怀疑柏梅的身份，但是惑于裘妙夫人的美貌以及她高操的床上技术，法穆王也无暇深究柏梅的身世。直到法穆王被迫逊位，裘妙夫人才说出了柏梅的身世，以此免除了柏梅被赐死。

　　后来登上宝座的法灵王的后宫把裘妙夫人和柏梅母女赶出了后宫，柏梅辗转来到北陆与夏国的边境，在那里她与莲花的父亲上将军金贤静成婚。

　　只是不得而知她是如何再度得到契机回到宫廷的。只知道回宫后的她长袖善舞，游离与不同男人之间，她常常以美色为武器，并且十分懂得利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北陆的三代国王都是她的裙下之臣，最后她终于掌握了北陆朝堂上的乾坤，从宅斗走到了朝堂之争。

　　在李澄观赏之时，柏梅显然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李澄，因此她示意给她伴奏的侍女换了一首曲子，乐声响起，柏梅一改刚刚的柔弱无骨之态，立马展示出了她英气十足的舞姿，开口便唱了一句：“操吴戈兮被犀车，车错毂兮短兵接………”这是屈原的《九歌·国殇》，那凛然悲壮之气，完全让人看不出她是宫廷权力斗争中的阴谋家，反而像赤诚的女战士。

　　李澄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柏梅没有停下来，继续唱屈原的《九歌·国殇》：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唱完一遍又复唱了一遍，她唱出了一场殊死恶战，唱得极具感染力。

　　李澄不知道柏梅对汉.人的文化有多了解，但至少刚刚这首歌将屈原的浪漫主义色彩表现得淋漓尽致。

　　看她没有继续表演的意思，李澄上去施了一礼，道：“玺主远到而来，小王有失远迎。”

　　柏梅堪堪避开了这一礼，转头对自己的侍女饮香道：“把肃王殿下带去见莲花小姐。”

　　李澄略有些尴尬，考虑到自己将人家女儿在自家王府里弄丢了，人家没有好脸色也是应当，便也不好说什么。

　　柏梅望着李澄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转身问侍女：“探子说李澄的腿是好的？”

　　侍女恭敬答道：“昨日夜里，莲花小姐在马车上亲口问的肃王。”

　　柏梅淡淡笑道：“从前总是觉得他才有帝王之相，以为本座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侍女答道：“玺主慧眼，奴婢拜服。”

　　柏梅道：“希望我儿能早日登上皇后之位。”

　　昨晚莲花被抬回来的时候，许是在马车上颠了一夜，她那时面带倦容，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痕迹，鬓发也有些散乱了，皮肤像是突然褪色，面上指间尽是瘆人的苍白，柏梅现在想来，眉头还是不可避免的皱了一下，李澈这是羞辱李澄，亦是羞辱她柏梅，只要李澄能与莲花成就好事，她就帮他收拾李澈那个小王八蛋！

　　.........

　　莲花被柏梅安置在枫晚堂，枫晚堂筑于水边，那龙池并不大，池边风荷正举，皆是千叶白莲。

　　宝瓶比李澄早一步到了芙蓉山，此刻她正忐忑的沿着抄手游廊往枫晚堂去。池边有几个婆子正在摘莲蓬，见到宝瓶行色匆匆，有心巴结两句，却也不敢。

　　宝瓶来到东次间，右边临门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华丽精致。依靠着放了一个炉钧青金蓝八楞弦纹瓶，里面插着几只半开的樱花。

　　临窗的大炕上摆着梅花朱漆的小几，上面放着一个累丝镶红石香炉，小姐正靠着秋香色素面锦缎大迎枕，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她肘节支在床沿上，身上穿着粉绿粉领对襟缎子中衣，头发没有丝毫装饰，水滑的青丝落在雪白素锦底杏黄牡丹花纹锦绫云肩上，神态慵懒。

　　看到她进来，莲花冷笑一声：“莫非你不知道玺主跟着我们来了邺城？”

　　宝瓶顿时心头一紧，走近了低声说：“奴婢惶恐，奴婢并不知道玺主到了邺城。”

　　莲花淡淡看她一眼，继续低头把玩她手里那个瓷瓶。瓷瓶上刻着青鸾牡丹团刻，分明是玺主的东西。

　　屋子里很安静，宝瓶自知自己保护小姐不利，正努力绞尽脑汁想如何扭转在莲花心中的不好处境，

　　莲花突然将瓷瓶递给她，道：“肃王来了，将这个东西放入他的茶中。”

　　宝瓶接过小瓷瓶，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应是液体无疑，她立时明白了这神秘液体的作用。

　　宝瓶有些不赞同，玺主能用这东西和北陆几代君主欢.好助兴，是因为本身玺主的魅力无边，主上们无法不被他吸引而陷进去。莲花小姐在此时此刻将此物用在肃王身上恐怕未必会有助于二人感情和睦。

　　但宝瓶深知自己只是个奴才，并不敢多言，福了福身，退下了。

　　过了半个时辰，便有婢女来报莲花，李澄已经到了芙蓉山。

　　莲花从袖中取出那瓶真正从柏梅那里得来的催.情.药，倒入玉杯中，饮尽，又将玉杯从隔扇处掷入窗外龙池。

　　......

　　李澄被黎天明推到枫晚堂便被宝瓶拦住，李澄会意，便亲自抡着轮椅进了枫晚堂的花厅。

　　在花厅里的桌旁坐下，宝瓶便捧了茶进来递到肃王手上，道：“小姐说，殿下想必渴得厉害，先喝了这茶，她很快就出来了。”

　　折腾了一天一夜，李澄的确渴得厉害，便喝了好几口。宝瓶不便留下，福了福身退下了。

　　李澄也并不介意没人伺候他，如此这般的枯坐了一柱香，仍不见莲花出来见他，以为小姑娘在与他使性子，李澄才进了东次间。

　　他转过迎面那扇床屏，看到她和衣靠躺在千工床的一头，被衾盖到腹上，脸朝外，一动不动。她这是睡了过去？或者一直没醒？李澄径直走到了床边，正要叫醒她，先却瞥见她如玉双颊上透出几许红晕，似暮霞将散，眉眼旁的颜色为淡淡胭脂的颜色，但却不是人工着上去的，而仿佛天然一般。

　　此刻她的脸妩媚异常，与昨日的她完全不一样，但李澄很快发现了不妥，因为她不停的......不停的......呢喃软语。

　　......这怎么那么像洞房时女子才应该会发出的声音啊。

　　李澄和元敏成亲前，宫中给他赐下过闺房之术的书，书中写得很详细，女子承.欢时就是这种情态。

　　......

　　这旖.旎春光来得太过突然，李澄一时不知该做点什么。

　　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包括李澄，他只觉得自己呼吸渐重，心如捣鼓，但他很快判断出她的不寻常，便去抱起她，欲要叫醒她。

　　他将她揽入怀中，她却突然挣扎起来，呓语道：“安王，你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休得动我！我可是陛下亲封的肃王妃！肃王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澄短暂的怔愣过后，有无法言喻的愤怒，这愤怒比昨天更甚，昨日知道是李澈抢的莲花，他愤怒，那愤怒与从前无异，早就习以为常，那程度也只是不能除掉李澈他就只能忍耐的程度。如今的愤怒却是非除掉李澈不可，夺妻之恨如何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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