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将军》蠖

7、7

　　“致成兄，杨长官那里你去过了么？”

　　“进尧兄来了。”昨天才回来的苏致成淡淡地往外撩了一眼，见是李进尧，用不着惊讶。

　　“好几天了，这事苏兄你是早听过了吧。”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苏致成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是杨长官回来了？你可不要骗我。”

　　“哟，敢情你这几天都没有听广播啊。我骗你做啥？这可是大新闻，你听外面的广播。”李进尧指了指对面村口的大喇叭。

　　“爱国将领杨曙云先生今日参观……”女播音员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田野上方回荡着。

　　“唉……”前几天苏致成光顾着在外面游荡，确实没注意新闻，现在确认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长长地吁了一声。

　　“看你，也就是你非要叫他长官，人家都升了几级了。”

　　“嘿，他都不介意，你还管我叫他什么？”苏致成起身就走。

　　“现在别去。”李进尧一把拉住他，“人家刚回国，天天都有行程，你还怕他不够忙？”

　　“咳咳，还是进尧兄想的周到。”苏致成只好停下。

　　隔了这么多年，意外听闻杨曙云回国的消息，又不能马上就过去，苏致成一整天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了，料想晚上杨曙云总该有些空闲，便趁夜溜进老长官的住处。

　　夜已经有些深了，房子里颇为安静，不过灯还亮着。走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苏致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对了，锦鲤呢？

　　就算变得再黯淡无光，那也还是一条，有一个人高的锦鲤啊。

　　苏致成相信，杨长官不管再怎么样，就算已经道行褪净，也比那条黑乎乎，快要烂掉的日本秋刀鱼强。那条秋刀鱼最终侥幸逃脱了刑罚，返回日本，据说如今还过得不错。

　　不知道它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又重新变得银光发亮了呢？

　　对此，苏致成无法多想，他摸进客厅，抬眼往前看去。

　　然而他并没有看见什么锦鲤，或者任何鱼形的东西。借着灯光，只看见一个白发老人坐在沙发上，眼下正好背对着自己。

　　并不是锦鲤，但是这里也没有别人了。苏致成不由得疑心自己走错了地方，徘徊再三，又觉得没有错。

　　他悄悄地从后面接近沙发，正巧老人转过头来，一下子对上了他。

　　“杨长官……”

　　苏致成脱口而出，随即立正。即使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杨曙云。

　　论人间的年齿，杨曙云和他同岁。他自己是早已不会再变老了，而昔日意气风发，登临一览天下小的长官，今已是垂垂老矣。

　　等等……锦鲤呢？

　　谁能告诉他，杨曙云这到底是什么状态，为什么他看见的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杨曙云站了起来，慢慢地向沙发后面走过来，眼看着客厅没有别人，苏致成急忙迎上前去。

　　“杨长官，致成……”

　　这句话他没能说得下去。杨曙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走到近前，伸出手在空气里试探着。苏致成眼看着那双手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但是对方显然什么也没有摸到。

　　那是一双长满皱纹的人类的手，不是鱼鳍，苏致成完全没有感觉到妖精该有的温度。

　　“杨长官……”苏致成哽咽起来，今天的这种状况，比上一次在机场的离别更加令人绝望。

　　杨曙云迷茫的眼神，往他站的地方反复扫视着，又近前了一步，已经踩到苏致成的脚上。苏致成眼看杨曙云又把双手摸索了一番，几次都触到了自己的身体，然而终究没有结果，从自己脚上走了过去。

　　“有人吗？谁在这里？”曾经的锦鲤低声问道。

　　“属下苏致成，奉命前来晋见杨长官。”尽管明知杨曙云听不见，这里也没有人会听见，苏致成还是大声把这句话说完了——这是当年他调到杨曙云麾下，去司令部报到时说的第一句话。

　　“曙云，该睡觉了。”卧室那边传来夫人的声音。

　　杨曙云还是没有离开，他转过身来，又睁大眼睛，使劲往四周看了一遍。最后，他疑惑地摇摇头，到卧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