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双姝》檀二爷

7、镜子的另一边

　　深夜，院子里安静了，郭筱到了书房，点上了煤油灯。
　　他插好门，从柜子后面的木箱中取出了一套淡青色的旗袍，和胭脂水粉，对着镜子化起妆来。
　　仿佛是一瞬间从男人转变为女人，镜子里的自己成为一位美貌佳人，戴好假发后，他穿着旗袍坐在镜子前发愣，回想起那天在圣诞节派对上遇到廖宇铭的事。原本只是一时兴起，穿上女装去了北京饭店，没想到会遇到这么糟糕的事。之前，他穿女装上街的时候也遇到不少人搭讪，大部分他都不予理会，从来都是有惊无险的过关，但是那天却差点掉进去。
　　到底是何时爱上穿女装的呢？大概是婚后不久，他有窒息感的时候，他拼命的想要寻找出口，想要逃离这种感觉。
　　那天他买了一本西洋影星的画报，里面的女明星不仅自信而且美艳无比，他着了迷，竟然开始偷偷模仿起那些女明星的妆容来，化了妆后他变得比女人还要美，果然还是因为他生就那样的身体吧？
　　当他第一次穿着女装在大街上遛弯的时候，很多男人都在盯着自己看，那种渴望的眼神令他骄傲，沉醉！他享受着作为美女的殊荣，无论他以女性的姿态出现在哪里都有献殷情的男人。
　　如今，这种冒险式的生活出现了危机，他被一个小自己十岁的毛孩子吻了，而对方还信誓旦旦的说出想要站着xx的妄想，到底是他疯了，还是廖宇铭疯了，他一时间有点糊涂。
　　他从没想过和任何一个男人发生亲密关系，可是那天他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东西顶到了自己的小腹，那种羞耻的感觉令他无地自容！因为他也发现到原本相安无事的幽深水流如注……
　　宇铭只有十七岁，这更令他沮丧！如果对方二十岁，或许他还有理由说服自己只是意外，但明明只是个稚气未脱的中学生……
　　若是有一天廖宇铭知道了那个女人就是自己改妆的，会作何感想？或许他又要挨顿毒打吧，为了避免那种情况出现，他不应该再穿女装外出了。
　　这天早晨，顶着呼啸的北风，崔勇来到了白记绸缎庄，伙计们刚开门，而作为少东家的白慕卓也到了店里，正在整理之前的欠款账单。
　　“白少爷，早上好，我来了。”崔勇很规矩的站在老板面前说道。
　　慕卓抬眼看了看他，招呼他过来：“这些是我整理好的欠款单子，你抄写一份带走，按照地址一户户的催收，如果有不清楚的问帐房老刘，他那里都清楚。”
　　崔勇来到白少爷身边，忽的被一阵好闻的香水味熏了个头晕眼花，这味道比女人用的桂花油还浓郁。
　　“你识字吗？”白慕卓忽然意识到是自己疏忽了，竟然没清楚这个问题。
　　勇子摸摸后脑勺：“嗯，除非特别生僻的字，我能读会写，记账也会。”他识字，算账都是父亲手把手教的，虽然他一天私塾都没念过，可基本的知识还是掌握的。
　　白少爷舒了口气，将账本递到他手里，就叫他去柜台的另一边搬了板凳在角落里抄写。期间，还故意路过他身边，看了几眼他抄写的副本，意外的发现此人的字迹很工整，是标准的小楷，这样的人去当混混有点儿浪费吧？
　　“你念过书？”慕卓问。
　　勇子放下钢笔，摇摇头：“都是我爹教给我的，他教我的东西大约和私塾的差不多，不过我不喜欢读报，报纸上说的很多事我都不感兴趣。”比如政治之类的，老百姓能有啥办法？
　　白慕卓没再说什么，就走开去忙别的事了。
　　中午吃了饭，勇子就带着一部分抄写好的欠款单出去要账了。
　　到了下午四点多，勇子就收回来100多元账款，交给了帐房老刘，是两笔不同人的欠款。
　　“照这样看，你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欠款收清吧？”老刘支支眼镜，还真不能小瞧这个人呢。
　　勇子非常认真的答道：“我先从容易收到钱的开始，最后再搞难弄的，有的人没钱，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他做这种活儿很多次了，早就得出了经验，吐不出钱的人只能吓唬，
　　“这个麻烦事就交给你了！”老刘笑呵呵的说道。
　　“少东家呢？”勇子问。
　　“在后面仓库找货呢，你没事就过去帮忙吧。”其实老刘现在闲得慌，店里没有客人，两个伙计正在柜台后面打瞌睡。最近两年，绸缎庄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了，人们都爱去洋行买布，因为那里的布料颜色和花样更时髦。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爱来他们这种老绸缎庄，年轻人路过时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勇子穿过柜台，从后门去往仓库，仓库就在店铺的后院，和后面的胡同相通，有一道铁门拦着，晚上伙计就住在后院里看铺子。
　　崔勇刚到后院，就听到铁门边有人在吵架，其中一位好像是少东家。
　　“你回来这么久了，也不去找我，太绝情了吧？”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堵在门口满脸郁闷的说道，可能因为本身嗓门就大，让勇子听得很清楚。
　　门后的少东家抱着胳膊，尽量平静的答道：“我很忙，每天都要盯着铺子里的生意。”
　　“要不是我听说你在绸缎庄，还找不见你呢，说你忙，你倒是和林绍棠挺热乎的么，前几天圣诞节派对就看到你们黏糊在一起。”男子显然不相信，说他愤怒到不如说是觉得被羞辱了。
　　“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能不能别在这里谈？”白慕卓咬了咬牙，瞥见了站在后面的勇子，他的难堪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男子插着腰笑了：“行，到我家里谈吧。”
　　白慕卓立刻拒绝：“只能在外面谈。”他怎么会不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两人早在四年前就结束了，当时他说得很清楚，可此人还是纠缠不清。
　　“那可不行，要不就在这儿说清楚。”男子的眼瞳里染上了别样的神采。
　　“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我不要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之前我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对方蛮横的抓住了胳膊，眼看着就要被人揍一拳。
　　千钧一发之际，崔勇奔了过来，一把将壮汉踹倒，又将他拉到了身后，像是母鸡护着小鸡一样的，伸开手臂。
　　“不许动少东家，要是不想找麻烦，赶紧给我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崔勇估摸着这家伙一定也是有钱的主儿，不能随便动手，但从少东家说话的态度上来看，对方的势力应该在白家之下。
　　“护住的狗也配和我说话！”男子从地上爬起来，狼狈的骂道，后悔没有带家里的下人一起过来。
　　“你不要和他动手，犯不上。”白慕卓说道，他怕事情闹大了伤了两家的和气，张大少爷是附近的地主，他家的两间铺子都是张家租给他们的。
　　勇子笑笑：“就算您说了，我该打也是要打的！”说完就故意要做出扑上去的架势，这种外强中干的家伙吓唬吓唬就行了，真要动了手他也不会吃亏。
　　“呸，你不过就是个婊子，谁稀罕你！”男子见状连忙扭身就跑，还不忘记撂下羞辱的言语。
　　“谢谢你帮我解围。”白少爷舒了口气，刚才紧张的他全身都冒汗了，所以说绍棠对男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很清楚，对方玩世不恭的态度情有可原，有固定的情人时则很容易惹麻烦，尤其是这种事还见不得光。
　　“我应该做的，往后要是他再来找麻烦，我就得收拾他一顿了。”他虽然这么说，却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讲。”白慕卓有些不放心，毕竟他对崔勇还不了解。
　　“我懂，您放心！”他没有心思打听别人的风流韵事，他接下少东家的活，一是收账，其二还得维护店铺的保全，别让人来找麻烦。
　　“你要是做的好，下个月就拿15银元吧。”白少爷觉得勇子还不错，人机灵，又能写会算，说不定是个可以长期用的人。
　　听到涨工钱，崔勇自然高兴：“谢少东家，我会好好儿干的！”
　　在街上混的时候，如果赶上好机会，一个月能赚30-50银元，只是要付的代价通常很大，有时候几乎是拼命。所以，现在的安稳生活得之不易，他很珍惜！父亲不止一次的和自己说过，不让他再掺合道儿上的事了，去年，义夫过世之后他也无心再混下去。
　　“往后你开铺子就来，铺子关了就可以回去了，就算是不收账了，也留下来帮忙吧。”说完白少爷就钻进了仓库，忙着补货去了。
　　勇子立刻有眼力架的跟了过去，用手推车帮忙拿布。
　　“今天铺子里没什么人，我记得前几年，这里生意很好。”崔勇随口说道，今天店里估计只来了4，5个客人，别说伙计们，就算老刘都在打瞌睡。
　　白慕卓看了他一眼很淡定的说：“很正常，现在洋货太多了，本土的布匹不受欢迎。”
　　“我就不喜欢洋货，也不爱洋服，咱们的长衫，短褂就挺好看，要我穿上西装我都不会走道儿了。”他话一出口才觉得有点儿不妥当，少东家穿的是正经的西服，虽然自己不喜欢，可看到对方潇洒洋气的姿态，他也很是羡慕！
　　白少爷忍不住笑了：“穿习惯了就不会别扭了，我倒是觉得你挺适合西服的。”勇子身材适中，肩膀挺阔，腰杆笔直，是个很好的衣裳架子。
　　勇子挠挠后脑勺：“等有机会，我倒是可以试试。”机会是钱创造的，西服太贵了，他哪里舍得把钱扔到这种“无聊的嗜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