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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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5：40。
金悦大酒店。
我原本正在整理手稿，然而一通电话打过来，是路垚约我共进晚餐，但我凭借曾与他私交甚笃的了解，我觉得他可能只是想找个人陪。
正好我有点饿了——这就是我坐在这里的原因。
“学姐来上海滩的事情就我不知道，难怪调查圣乔治大学碎尸案的时候，钱瑞表现奇怪，刘墨也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我觉得我应该跟他好、好、交、流一下。”
路垚双手合十，格外咬重几个字节。
刘墨真可怜啊，在三一学院的时候被路垚磋磨，毕业工作了还要被他折腾，不过或许这就是男性感情好的表现，我猜。
“但学姐居然不来找我——”路垚拖长声音，语调怨念，“学姐跟我的情谊还没有和钱瑞、刘墨的深厚吗！”
“我并不打算在上海滩呆太久，找你没必要，钱瑞和刘墨是巧遇而已。”
路垚幽幽注视着我一眼，最终叹了口气：“看在学姐送我礼物的份上原谅你了，但下次一定要先来找我，一定！”
我觉得估计没有下次，但解释起来太麻烦，所以我干脆点头，继续安心吃菜。
老实说，在走南闯北的二十来年里，我的确没有来过上海滩，既然现在朋友们知道我在这边，理所应当，上海滩成了我落叶归根前的最后一站。
路垚吃了口炸小鱼干，挑了下眉，“没我做的好吃。”
他声音悄悄，显然并不希望再发生在巴黎时因为挑刺而被赶出餐厅的事。
我尝了口，点头赞同。
“下次来我家吃饭？”大厨路垚发出邀请。
他手艺好，正巧我接下来的计划只有整理手稿，时间挺空，所以我再次点头。
路垚愉快地弯起眼睛，像是完成了什么重任似的放松了下来。
“那我找人去啦。”
“嗯。”
我看着他像是普通食客一样，找前台提前付账时闲聊了起来。
啊，我就知道，路垚约我在这里吃饭主要就是来收集线索，虽然巡捕房把之前那场爆炸案定义为巧合，但白楚路三人都不这么认为，根据爆炸案遇难者的尸检与行程表，他是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餐，所以结账的前台肯定和死者接触过。
但这跟我没关系，所以我低头专注食物。
刚吃下一块土豆，就有人——果然是白幼宁和乔楚生——坐在了我面前。
“阿荏，真巧啊！”白幼宁捧着脸颊，朝我甜甜地笑。
乔楚生拿起茶壶，顺手给我空了的茶盏续上茶水。
巧吗？不巧。我来的时候已经瞥见了他们假装看报的身影。
我没拆穿他们，只是眨了下眼，“一起吃？”
白幼宁等的就是这句话，“好呀！”
乔楚生就更不客气了，他神色自若地招呼服务生再添两副碗筷，格外自在。
路垚刚辛辛苦苦套完话回来，就看见我们相谈甚欢的模样，他不自觉地鼓起脸颊，愤愤坐下，“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白幼宁：“我新买了一批胭脂水粉，要和阿荏试试新妆面。”
乔楚生：“城北刚开了一家电影院，想邀请路小姐一起去看电影放松下。
路垚：“……”
路垚和白幼宁、乔楚生二人“深情”对视，视线相接，火花四溅。
他们之间的氛围半点容不得旁人插足，我看见路垚忽然笑了下，就是那种路家小少爷时期的笑容。
“瑶琴——就是长三堂的那位姑娘——她希望乔探长你今晚再去她那里一趟，还有，我听说新月报社职位有调动。”
瑶琴是谁？是乔楚生的红颜知己，更是他要维系的情报来源。
新月报社是什么？是白幼宁的工作单位，更是她的实现理想的扬帆点。
他们能不去吗？不能。
虽然很想留下来霍霍路垚，但是……
白幼宁和乔楚生看了眼无动于衷、仍淡定吃菜的我，莫名放心离开了。
我看向重新变得不着调的路垚，他似乎并没有向我解释的意向。
嗯……小孩子的占有欲？
*
第二天路垚约我在附近的公园见，他到得很早，清晨薄雾还未完全散去，空气冰凉。
我徒步走来，已经有了些许热意，而寒风中的路垚坚强地一身西装三件套，我已经瞥见了他悄悄搓手，于是干脆脱下呢绒大衣搭在他肩上。
啊，感天动地兄弟情！
不过……
路垚身高同我相差无几，身形又偏瘦，披上我的衣服乍一看倒真挺像我。
……有点儿想让他试试抹胸小礼服。
路上他看见对面花坛有卖手工艺品的小摊子，说要让我瞧瞧他小时候玩的草编蛐蛐，把我摁在公园长椅上就自己跑去买了。
他的身影被榕树遮掩，看得不太真切，我都已经在脑内把各地风俗考察粗略分类好了，他却还是没有回来。
绕过花坛去看，根本没有路垚的影子。
他不见了。
*
晚上回家，一进门便眼前一黑。
果然。
路垚再怎么混，消失都不会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更不必说他是路家最受宠的小少爷，他的姐姐哥哥和路老爷子肯定会留点人在他身边，当时甚至还有我家里的人在附近，而嫌犯能躲过这么多专业人士，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路垚，这意味着什么……
白幼宁和乔楚生没在我面前说出那些过于糟心的猜测，他们虽然镇定安慰我，但行为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透露出焦虑的意味。
然而路垚失踪的确与我有关。
这不是出于内疚得出的结论，这是事实。
我虽然刑侦天赋不如路垚，但高素质教育下也是能看到更多东西的。
所以我开始钓鱼，幸运的是，鱼上钩了。
一阵颠簸后，我被放了下来。嫌犯没有遮住我的眼睛，仅仅是用绳子捆住手。
一般来说，罪犯不怕被看到脸，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要自首，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成立，只剩下二了——他要灭口。
耳边传来嚯嚯的磨刀声，我睁开了眼。
犯罪者也只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长衫灰扑扑的，是平常街边就能看到的普通人形象。
“祂说对了，手刀果然打不晕你。”陌生男性说道。
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我还未诱导他说出更多的东西，他便紧握着寒光逼人的短刀朝我走来。
“你现在就要杀了我吗？”
他抿唇笑了下，算是默认。
“为什么。”
“你们搞研究的好奇心真强。”他掀起长衫，重新坐回木椅上，动作端庄，语调轻柔，斯文的脸庞却陡然扭曲起来，“我同郑立祥有血海深仇罢了。”
聊聊几字，却像是淌出了血。
我平静地看着他。
“是你杀了郑立祥。”
“对，是我。”他笑。
他的遭遇我不知道，他的恨意我不了解，他的痛苦我不关心。世间万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我眼中他仍不过是被时代淹没的一粒沙，但是——
“复仇在你眼中是正义之为，但你现在却因为害怕被巡捕房发现而杀人。”我定定注视着他，“你还认为自己站在正义的立场上吗？”
他呼吸一窒。
“不，”他喃喃道，“我会吃斋念佛，我会帮助弱者，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赎罪，我……”
他在我的目光中难堪地遏住话语，举刀的动作却并未停下。
我动了下手。
手腕上的绳结早在我拖延讲话的时候解开了。我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清脆的咔嚓声后，他手中的刀飞了出去。他吞下痛声，目光狠厉，双手就朝我的脖颈袭来，我扣住他的肩膀，脚下一扫，他被我摔了出去，万分之一的概率，他落在了刀尖上。血液迅速渗了出来，浸透了灰色的长衫，也染红了他紧攥着衣料的双手。
满地靡丽的红。
他嗬嗬哧哧的大口喘息着，脸色因为缺氧变得狰狞无比，然而他的眼神却逐渐清明起来，甚至带着解脱的意味。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完全救不了肺部破损的人。
我垂下眼，转身打开了门，皎洁的月光扫尽屋内暗色。在踏出门口的那一瞬，耳边传来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的话语——
“对不起。”
我没回头。
他已经不再需要得我的谅解了。
*
打开门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装修奢靡却非常安静，拐角走来一个西装革履、眉目清秀的……男性？
我为什么用疑问句，因为祂身材纤细、面容柔和，然而又气势凛然，形态都如男性，着实不易辨认男女。既然现在祂给我的认知偏向男性，那就暂时先用“他”吧。
他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路小姐也是来参加晚宴的吗？”
我神色不动，他见此主动解释道：“我是常鸣啼，曾经在L’as du Fallafel见过路小姐，当时路小姐和路先生给我的印象，嗯，非常深刻。”
我知道他为何眼含笑意，L’as du Fallafel就是以前把我和路垚赶出来的那家店。
“我要下楼去大厅了，路小姐要同我一道吗？”
“不了，我找人。”
“是找路垚先生么？”
“你见过他？”
“刚刚在A301的门口前见过，不过没想到名震上海滩的神探路先生也会被邀请。”他有些疑惑，似乎是没搞懂主办方的意图。
“A301就在拐角第三道门。”他看了眼怀表，绅士地弯腰致歉，“时间不多了，很遗憾不能再多陪伴路小姐这般美丽的女士，请恕我先失陪。”
我颔首，“有缘再会。”
常鸣啼弯唇笑了一下，便迤迤然离开。
我顺着常鸣啼的话，一拐角，果然看见路垚站在门口低头沉思。他看见我一怔，紧接着三步并做两步冲过来紧紧地抱了上来，我听见他小小地松了口气。
“学姐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眨了下眼，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突然噔噔噔的上楼声传来，领头的是乔楚生和白幼宁，他俩一看见我们几乎也是立刻抱了上来。
“路小姐——”
“阿荏——”
“学姐——”
三道声音不同的嗓音竟不约而同地响起，我一时倒不知道先回应谁。
他们又开始对视，此方天地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们不说话，那便我该说了。
“我得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