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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弟子休·罗兹绝笔 ...

  •   亲爱的信长先生:
      展信安。
      我称呼先生您为“亲爱的”,大概是过于逾越了。
      称呼师父应该用什么字眼呢?大概不是“敬爱的”,便是“尊敬的”吧。可是我思来想去,摊开这第三张信纸,提笔还是写下“亲爱的”。
      我亲爱的朋友、亲爱的义父、亲爱的师父,我亲爱的信长先生。我想,大概没有什么比这个词更能表达我们之间亦父亦师亦友的关系了吧。
      自从信长先生您拯救我于水火之中,已过了三年有余,我今年十九岁了。
      三年前,父母皆被幻影旅团所杀,我本已心存死志,先生您身为旅团成员却违背命令,在同伴面前挺身而出,保全我的性命。您是给予我生命我的第二位父亲,这话绝不为过。
      先生的救命恩情,我在三年来的朝夕相处中,从未有片刻忘却。
      我小时候顽劣,父母管教很严,迫令我修习武术。我贪于玩乐,疏于练习,后来回想时,不由得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为了让我与先生您相遇。
      试想,如果我当年更刻苦一些,得以开发出念能力,或许就会与旅团拼个鱼死网破;大胆些说,也许我的父母也不会死,那么我自然不会有与信长先生您深交的机会。
      然而我的父母已死,我能做的,唯有留住信长先生。
      啊,先生,我分明是如此无力而渺小的人类(这么写,您会生气的吧?)。您能看中我的天赋,拯救我的性命,教诲我做人的道理,赐予我容身之地,教授我念能力,斥责与夸赞并重,督促我修炼,勉励我变强,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是这浅薄语言所无法表达的。
      虽说是“义父”,先生的地位在我的心中却已胜于生父。
      八岁那年,我把一只野猫捡回了家,不顾母亲反对,偷偷饲养在自己屋里。一天,我忘记关好门,猫误入客厅,吃了父亲心爱的白雀。父亲发现后震怒,我袒护我的猫,只说不知道。父亲于是把猫捉来活活打死,又将它开肠破肚,在猫身体里掏出残缺的鸟尸的证据。当时满地的狼藉依然在我记忆里触目惊心。
      那日我跪坐在地上目送猫嚎叫死去,只觉得自己的天塌下来了。三年前,我仍是跪坐看着父亲的头颅落地,母亲被一箭穿心,反而不是那么痛了。
      “天生冷血冷心之人”,“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意义”。这是库洛洛先生对我的评价。先生你当时反驳了他,但我心中其实并不认为他说的有错。
      我从小感情淡薄,对于至亲者缺乏亲情,自然对于灭门仇人也没有愤恨之意。没有感情的人,活在世上与死了也无甚区别。
      然而自先生您出手相救,我心里便只有您一人了。我从未渴望过“强大”,之所以发愤图强,不过是渴望有朝一日能与先生您并肩而行,达成您的夙愿而已。
      先生常说,要我快些成长,站到强化系的顶端去;又说届时将推荐我进入幻影旅团,成为可以与先生您并肩作战的搭档。
      先生之言,情深意切,我于是认为我对先生而言也是特别的,常常窃以欣然自喜。
      虽然先生您对我期望值太高,我又是天生蠢钝的强化系,因此常有意见不和,以至于刀剑相向的时刻。但我也自以痛为乐,感念信长先生之恩。
      先生,我对您的要求向来是尽心尽力,绝无二话,一定要做到的。三年来,唯有一次特例。您可还记得我在外人前公然违抗你的那一次?想来是不记得了,我写来告诉您吧。
      那是去年的六月四日,先生带了一位女士回来。
      您平日也会瞒着我外出,有时彻夜不归,可向我们的家里带人,这还是第一次。那位温柔的女性的重要性,我心知肚明。我的亲生父母正是如此这般彻底分崩离析;我的母亲曾对我说,是父亲背弃了她。我那日也感觉,是先生您将我背弃,要离我而去。
      因此,先生您要我去为她倒茶,我不愿去,我的眼泪在心中流得哗哗作响。直到先生再三催促,我才起身。
      那位女士亲自下厨,为先生与我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自己却先行离去,先生那时还为此感到诧异。直到女士与先生您单方面断绝一切联系后您才反应过来,数日恼火不甘。我看着先生颓败的样子,心疼中却隐隐感到快意。
      先生想必不知道,我在厨房中为那位女士打下手时所吐露的话语才是她仓皇逃跑的真正原因——这便是我违抗您的始末了。
      先生所喜爱的类型大抵是温柔体贴的女性,但只是嘴上谈,外面找,从未带回来过。因此我曾以为,我对信长先生而言也是特殊的;正如先生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样。
      直到那日方知,我幻想的洗尽血腥、归家洗手做羹汤的未来,不过是黄粱大梦一场。
      先生,您不会爱上男人。可是先生,正如您读到这里时所料——我爱您。
      一如花开枝头、云起长空,爱您早已成了我呼吸般深入骨髓的本能。
      先生,您或许会感到可笑吧?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情爱呢。
      然而我对先生您的这份心情,您身边无人不知晓,真正不知情的,只是先生您一人罢了。
      信长先生您看似粗枝大叶,实际上粗中有细、重情重义,视我如己出。先生率直坦荡,傲岸不凡,我仰慕先生的气度,憧憬先生的强大,纵使先生永远不可能对我的感情予以回报,依然不变。
      那一日,我明白了在先生心中的、我的位置。
      我与先生亦师亦友,如父如子。我是先生您的爱徒、义子与未来的同伴。先生几乎把所有温柔都呈现给了我,我理应知足。
      我决定了,不会再妄图得到先生的爱。我要将毕生精力用来成为先生想要的模样。我想看到先生对我露出的微笑。
      然而,先生与我日益亲近时,彼此身上那层隔阂却越发明显了。我被挡在外面,不得更近一步。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以为,只要站到和先生并肩的高度,也许就可以打开先生的心扉了。
      于是,先生要我强,我便强;先生要我残忍,我便残忍;先生要我无情,我便把对先生的满腹欢喜与苦楚尽数藏进心底。
      先生啊,我已经成为真正蹈锋饮血的强盗了,您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我侥幸胜了先生您一招的那天,先生很高兴。月华倾泻如水,外面传来彻夜狂欢的男女们隐隐的笑声。
      您坐在窗边,长刀卸下,如同真正的父亲一样微笑着,神色中倦怠而满足。那是只为我一人露出的笑容,于是我的心中也满溢着温暖。
      我们开了冰过的酒。您配着佐酒的蚕豆,似乎有些喝醉了。您说了很多话。
      您对我说,只为战斗而活的人与野兽无异;又夸奖我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凶残而不嗜杀,好斗而不冲动,不会重蹈前人覆辙。您说,下次旅团集体活动会向库洛洛先生推荐我,让我入团。
      “库洛洛,唔……他这小子很聪明。我们做搭档之后,你只要听他的话,就能活得很久。”
      我问您,万一我们战斗时遇到了性命攸关的危险该怎么办。
      几乎是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就在心中得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愿拼死保护先生您。
      您却沉默了。我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悔,因为您曾经教育过我,搭档是可以并肩战斗的同伴,而不是一方去保护另一方——可又暗暗期待您的回答。
      出乎意料,您没有批评我,只是伸手开了一罐新的啤酒。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
      您低沉地说,我被您的表情吓住了。
      “我会让你活下来。”
      ……啊,我本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是,您为什么要流泪呢。
      如果您不流泪,这于我而言就会是至高无上的欢愉。
      如果您不流泪,我或许就不会像现在一样痛苦了。
      先生,我多想告诉您——
      我很高,年轻而有力,对上全力的您也有一战之力;
      普通的枪弹打在我身上,连一个红印也不会留下;
      您为我量身定制的必杀技超破坏拳,我也练出了让先生满意的效果。
      我经过了先生您夜以继日的千锤百炼,身体素质比起三年前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所以,先生,您不要哭,不要害怕。我会保护您的。
      所以……
      请不要再用那种目光注视着我了,亲爱的信长先生。
      信长先生啊。
      您在看我这张尚且称得起一声“英俊”的脸时,透过我的这双眼看到的,究竟是谁?
      我不明白,信长先生,我不明白啊。
      我看见您把酒瓶举出窗外,高高对月一碰杯,仿佛空中有个我看不见的人似的。
      酒花四溅。您掉转瓶口,酒液在月色下形成银白的一线瀑流,尽数赏湿了楼下的黄土。
      您笑了一下,很浅,可意味太浓重,我读不透,也不敢读透。
      “长江后浪推前浪……”您说。
      “呵……你就安心吧,窝金。”
      我多想欺骗自己,先生是在叫我的名字。
      可是我叫休,休·罗兹,不叫窝金。
      窝金……
      窝金是谁。
      窝金是谁?!
      窝金是谁?
      酒吧妖冶的女老板知道,便利店的收银员知道,把房子租给我们的房东知道,幻影旅团的成员知道,信长先生知道。只有我不知道。
      老板说,那是个很豪爽的大男人,强壮而粗犷,幽默风趣,富有魅力。
      收银员说,他经常去买啤酒和佐酒的蚕豆,每次都是巨大的分量。
      房东说,这间房子因为天花板太高而很久租不出去,直到那个两米多的男人站在这里才显得如此合适。
      飞坦先生说,他是个“过于单纯的强化系蠢货”,也因此葬送了性命。
      所有人都告诉我,信长先生与窝金先生的关系之密切,感情之好,形影不离,不容外人插足。
      所有人都告诉我,那位窝金先生是个多么强大而完美的男人。
      他站在强化系的顶端,必杀技叫超破坏拳。
      他曾是信长先生一骑当千的搭档,默契远非旁人可比。
      他因为死亡而不可超越,也难以模仿。
      我的心,跳啊跳啊的,就碎了。
      信长先生……
      我那研究古文字的母亲曾给我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妇,妻子死后,丈夫在庭院里亲手种下一棵枇杷树,悼念亡妻。
      原来,原来……原来我只是那棵枇杷树。
      我亲爱的、亲爱的信长先生。
      先生于我而言,远不止父、师、友这么简单,一句“亲爱的”也表达不出我对您感情的万分之一。
      先生您,是我在这个世界苟存下去的信仰。
      可是,我的信仰啊,您将我背弃了。
      在我渴望被先生爱时,发现先生爱的是温香软玉,我于是决定退避,做先生永远沉默的爱慕者。在我即将成为先生的同伴时,又发现先生所求的,其实并不是同伴。
      先生您所想要的,从始至终,只是一个亡者的影子。
      先生,信长先生,亲爱的信长先生。
      我爱您。
      即便如此,我爱您。
      我爱您的眼神,爱您的刀,爱您深藏不露的柔情,爱您对他人的爱。
      我爱您,就像我的母亲对父亲的爱那样,即使被打得满面青紫、伤得鲜血淋漓,依然牵连未断。
      只是,我的感情已经没有了存在于此的意义。
      我的性命,也一样没有了任何苟延残喘的价值。
      我不知道那位深情的丈夫在迎娶妾室后再观枇杷树,说出“今已亭亭如盖矣”的感慨之时是何等的心情;也不知那棵枇杷树倘若有灵,又是否仍甘心做枇杷树。
      我是不甘心的。
      我想把根扎进先生的心里,与死者抢夺一席之地,不论付出树汁、鲜血、性命或者其他所有。正如母亲对父亲所做的,借死神之手,将他永远束缚在自己身边。
      请信长先生与我一战,至死方休。
      先生若有半分手软,我便会捏碎先生的颈椎。我若露出破绽,也请先生不要错漏割去我头颅的大好时机。
      这是一场死战,先生。我不死,死的便会是先生。我不怕死,我只怕先生忘记我的名字。
      先生,我的名字是休·罗兹。
      我是休,不是窝金,也不会是窝金。
      我的情感太炽热,太难以启齿,我只得写了这封长信。
      这些,足以让先生记住我了吧?
      好奇怪啊。我明明是个强化系,写到这里时却在初夏时分止不住地颤抖呢。
      信长先生,请您原谅我的大胆,因为我把毕生的光亮都集中在了这一天。
      这条残命本就由先生您才得以延续,也请先生您亲手斩杀吧。
      祝愿信长先生得寻故人、当歌对酒,也祝先生琴瑟和鸣、儿女相欢。
      弟子休·罗兹,请战!

      ——休·罗兹
      绝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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