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Surprise,surpris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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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陛下早上按时起床。他习惯性地伸手取过袍子，睡眼朦胧地把光脚搁在了地板上。
看起来新的一天正要开始，一切再正常也没有了。晨光是橘红色的，透过深红的厚窗帘钻进屋子，木质地板不凉也不热，炉火行将熄灭，却留下点点的星火还在壁炉里调皮地扑腾，床边的镜子里映出国王一头乱蓬蓬的黑头发，他跟往常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走过去拉开窗帘，国王看到这是一个不错的天气，春天快要到来了，远望佩兰诺平原已经可以得出这个结论。他满意地点点头，伸展了一下四肢，走出了卧房。
可是，就从这里开始，有一些东西开始显得跟往常有点不同了。是怎么不同呢？国王一时说不上来，走廊里怎么这么安静？埃尔达里安平时喜欢上窜下跳地嚷嚷，一边把早饭的最后一口薄饼含在嘴里，一边抱怨第一堂枯燥的历史课将会令他多么不感兴趣；六岁大的公主会跑过来撒娇地抱着他的腿，请求他允许她今天不吃燕麦粥，还有走廊里的猫儿狗儿看见他走出寝宫也会兴奋的叫唤，直到阿尔温出现，抱走女儿，赶走猫，他才能顺畅地走到餐桌前去，一边吃早饭，一边开始接待早上第一批事务官员，听他们的“一日简报”。
可是今天他一路无阻，这不由令他无比惊奇。没有捣蛋的儿子，没有撒娇的女儿，没有温柔的王后对他说“你又忘记了梳头”，只有刚烘烤好的热面包和一小杯咖啡在早餐室的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
实在太安静了，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国王坐下来，咬了一口面包。奇怪，也许是平日太过于忙碌，他居然从未注意过……松脆的面包会散发新鲜麦香和奶油味，热腾腾的咖啡杯拿在手里有一种绝佳的舒适感。早晨，原来也可以这样安静惬意。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桌上的铃铛之外，没有任何东西提醒他往常这段时间是怎样忙碌度过的。通常一杯咖啡喝不完，他就要摇上三、四次铃。
说到忙碌……为什么理应出现的官员一个人影都不见呢？
整个早餐室除了壁炉里面柴火的噼啪响，就只剩下面包屑掉在餐巾上的声音。
不不……一开始或许安静舒适，可是再持续下去就要变成诡异了。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摇铃，也许自己是天生劳碌命吧，稍微悠闲了两分钟居然就浑身不自在起来。
好脾气的总管大人来了。一只手拿着新鲜果汁，另一只手里是一大瓶家里制的果酱。
“这都是些什么呀？”国王吃惊地问。
“这个吗，陛下？……”总管举起果汁杯，“还是这个？”他又举起果酱瓶。
国王有些无力地看着自己忠心耿耿的总管。“您拿这些东西来做什么？我哪有时间吃这些呀？我想问您，今天早上怎么不见官员们，而且怎么连一个人都不见？”
“今天早上的晨会改地方了，陛下。”总管说，“所以我觉得您应该趁此机会好好尝尝厨房的果酱手艺——您知道，这位果酱师傅可是米尼斯蒂里斯有名的，可是他在这里好几年了，您还从来没机会哪怕是吃上一口这种全城百姓都赞誉有加的好果酱。您要晓得，师傅家里三代都做这个，可算百年的老字号，王城一绝啊……可是您早上总是匆匆用餐，给您放在桌上您也不碰……”
“嗯哼！”国王用咳嗽声打断了总管的滔滔不绝。
“我可以请问，是谁把晨会改了地方？即使要改，为什么连国王都不通知一声？”他正色道，“您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
“过分？啊不不不，陛下。”总管道，“我觉得他们做得很对……”
国王瞪大了眼睛。
“喔喔，对不起，”总管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事情是这样的，陛下。王后和莱戈拉斯殿下一起下令临时更换了晨会地点，您知道。根据刚多的议会法，王室成员和重要议会成员同时提议的话，是可以紧急改变……”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法律，”国王没好气地再度打断总管，“请您直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他们跑哪里去了？”
“王后陛下带着小王子和小公主去萝林了。莱戈拉斯殿下现在正在小会议室里面主持晨会。其实我刚才跑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快要焦头烂额了……不过我敢说，一回生，二回熟。过一个礼拜他大概就可以应付自如……是的，陛下，本着对远征队成员的敬意，我要说，我毫不怀疑。”总管说到这里深深鞠了一躬，他手里的果汁差一点滴落在地板上，不过国王的注意力可全不在那上面。
“你说莱戈拉斯要开一星期的晨会？”
“是的，陛下，我马上就要说到重点了……”总管恭恭敬敬地道，“再过一周，就是远征队成立十周年纪念日，为了代表全国百姓对您日益即日辛劳工作的感激之情，也因为这纪念日本来就是为了向您表达敬意的，所以莱戈拉斯殿下说他要让您好好休息一周，绝不让您为任何事情操一点心；而王后也说，您难得有机会跟当年的老友相聚，她会和小王子小公主留在娘家住几天，让您自由自在跟朋友一起。”
“的确很体贴。”国王说，“问题是，既然这是我的节日，他们本应该问我自己想怎么度过才对吧。”
“他们是不可以问您的。”总管大人认真地说，“如果问了您，就不叫惊喜了嘛。”
的确够“惊”的了。因为莱戈拉斯居然在主持会议。星辰之后啊，精灵是个好弓箭手，好园艺家，如果他自己愿意的话，还可以是个好歌手……但是主持会议，国王还真不敢想象。
“您要去哪里，陛下？”总管问。
“去小会议厅，”国王道，“再不去，我的大臣们就要把精灵折磨死了。”
“您可不能去呀，陛下。”总管语重心长。
“为什么？”
“因为远征队纪念日也是向莱戈拉斯殿下表达敬意的日子。”总管道，“而他满怀好意为您分忧，所以，如果他自己不来向您求助，您最好也不要辜负那一片好意。”
这老好人说得很有几分道理。只是，这就意味着国王接下来的那一周将过得忐忑不安。
他每过一会儿就站在窗前看着那些忙忙碌碌的、手里拿着各种文件单据的事务官在会议厅门前进进出出，天哪，莱戈拉斯希望你别太逞强了，我在这里磨练了快十年才终于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而你这十年整天与蓝天白云、花草树木在一起，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呀？
远征队十周年大庆典，听起来的确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这是一种回顾过去、总结历史教训的时候……能借此机会见到吉穆利、梅利、皮平、山姆也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事。
只不过国王总觉得，如果完全按照他自己的意愿，也许不会选择这种纪念方式。
有一两次，莱戈拉斯从议事厅穿过花园长廊的时候，碰上国王坐在那里看书。其实傻瓜才会认为国王真的在那里看书，御花园的人流量比这里少十倍，而书房的椅子比那长凳舒服一百倍。于是精灵对国王笑笑，眨眨眼睛，仿佛在说“没事，没事，我搞得定。”
国王则笑着摇头，然后站起身来，轻轻地离开。
然而，国王的担忧终归不是没道理的。僵持局面持续到第三天下午，他听见书房外有动静了。
小心地以不算太快的速度走过来打开门，正好看见精灵的一头金发在墙角边一闪消失在过道尽头，门前只留下一股绿叶的清新气味，还有一张折叠好的小纸片。
“阿拉贡吾友：
真丢人，你还是要出马一下，因为我搞砸了！我预订清点了所有典礼需要的物品，大到旗帜、乐队、合唱团；小到杯碟、蜡烛、签到用的羽毛笔……却忘记了一件关键的东西——夏尔的长底烟叶！天哪，你知道我一向是那么环保……所以这件事情你可不能怪我！
问题是，这种长底叶在米尼斯蒂里斯货源紧缺，只有在黑市才买得到。这样情况就尴尬了。我无法找人去做这种事，而我自己出城去市场肯定会被人认出来……谁叫我是精灵呢？
想来想去，只有找你了。让你在自己国家做这种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是为了那些小哈比人，也是为了吉穆利。请你务必勉为其难。
又及：下次我绝不会再自告奋勇做你的工作了，我真是奇怪，你过去吃那么多苦就是为了干这一行？实在太不值得了。
又又及：行动请务必保密，传出去也许会变成王室丑闻。”
国王嘴角扬起了笑意。
当天傍晚，国王穿着游侠的衣服从城外溜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寝宫，丝毫不惊讶地看见一个精灵坐在他的窗台上。
“搞到没有呀？”精灵焦急地问。
“我出马，你还不放心吗？”国王微笑着。
精灵盯着他看。
“怎么了？”国王问。
“没什么。”精灵突然转过头。
“你到现在看到游侠还会脸红？”
“我哪有！”精灵气急败坏。
“还说没有？耳朵尖都红了啊……”国王意图伸过手去，然而手指头没来得及碰到任何东西，精灵飞快而轻巧地一闪，同时“啪”的一声拍掉了放肆的手掌。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两位当年的“追踪者”哈哈笑着，像小孩子似的演出了一场追打闹剧，此情此景，如果有任何官员、武将、仆从看见一定都会惊恐无比。
然而，谁说国王和游侠真有天大的差别？谁说王子与顽童不可能同是一体？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不可以看表面现象。
最终，当两人同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精灵散乱头发平铺于地毯，不知怎的，他们突然间停止了笑闹。
“莱戈拉斯，”国王轻轻说，“辛苦你了。”
“你居然还说我辛苦？”精灵声音还要更轻，“是谁，十年来都这么辛苦呢？”
“不，我不是说这个。”国王的灰眸透出一种温润，“如果我不当国王的话，也许很多事情是可以不同的——你知道。”
精灵露出雅致的笑。
“你不用对我说这些。”他说，“我明白的，且这三天以来，我可算是更深刻体会了——在你为中州与人类做出的所有放弃之中，我只是很小的一件。”
国王稍微愣了一下，张口想要否认，精灵伸出手指放在他嘴唇上。
“虽然相比之下我只是个很小的牺牲，但绝不会成为你最大的遗憾。”精灵说。
“这话什么意思？”
“我还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以用那个身份永远陪着你，”精灵说，“而且……会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来为你做一些别人无法做到的事。”
“别人无法做到的事？”国王笑。
“是的。”精灵说。“现在你可以起来啦，别像个小孩似的趴在我身上好不好？我们该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国王问。
“去旅行啊。”
“旅行？和谁旅行？难道你忘了再过几天就要举行盛大典礼了？”
“没有什么典礼。”精灵王子简短地回答，“我们去旅行，你跟我两个。”
“你说什么？”国王挑起眉毛来。
“根本不存在任何典礼。”精灵温柔地说道，“我安排了接下来所有的重要事宜，现在国王可以自由离开王宫，跟我一起去旅行。”
国王的眉毛挑得更高：“那你让我跑那么远的路，去买那些贵得要命的长底烟草干什么？”
“喔。”精灵轻松地笑，“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称得上真正是惊喜呢？”
国王无语地看着精灵。
“就算全中州都不知道你想用什么方式纪念那段难忘的日子，难道我还会不明白吗？”精灵继续微笑着。
国王欣赏着那笑容，然后自己也情不自禁跟着笑。
“别浪费时间傻笑了，”精灵猛地跳起来，“快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出发，可以在天黑之前到城外露营喔——我在门外等你。”
等精灵走出门去，国王默默坐起身，慢吞吞从自己带回来的包裹里拿出长底烟叶，然后再取出烟斗来。
“阿拉贡，快点啦！”精灵在门外喊。
“知道了。”国王一边回答，一边悠哉悠哉点燃了烟。
既然买了，就不该浪费，长底烟叶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就像那宫廷里做出的果酱一样。只不过再好的东西，在没有悠然心境与欣赏的闲情之下，都是达不到其价值的。国王心里这样感慨道。
“阿拉贡，你再不快点太阳要落山啦。”精灵在门外催促。
“下次你再计划给我‘惊喜’，就该把‘惊喜’造成的延误时间也算进去。”国王隔着门跟精灵说，“我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啦——”
“快啦，快啦……”精灵一刻不停。
国王微笑着摇头，熄灭烟斗。
然后，他弯下腰，从床底下拖出了很早就准备好的旅行袋。里面的东西已经一应俱全了。
“就算全中州都不知道你想用什么方式纪念那段难忘的日子，难道我还会不明白吗？”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门口走去。
（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Surprise,surpri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