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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伤痕 ...

  •   二十八章
      快入冬了,月夜里已是一片刺骨的寒。柳茗思换了宫女的衣裳,华青泠在她脸上粘了块薄薄的人皮,瞬间便将她改造成了不起眼的小宫女。
      皇宫内院的侍卫们虽来回巡逻着,却最是不会注意来往行走的宫女宦官们。加之华青泠已经安排过人脉,自是很轻易地便将茗思带到了太和殿。
      掌灯的宦官从殿里走了出来,谁也不看便向华青泠站着的地方走去。
      “属下都照主子吩咐的安排好了,这就请进去罢!”宦官靠近了青泠,压低了声音说话,茗思立在后面听得并不真切。只是看见过来的人朝自己点了一下头,便转身离开,她还未及细想,前头的华青泠已经开始叫唤了:
      “动作快些!这看管掌灯的时辰可误不得!”
      茗思抬眼朝两旁的侍卫望了望,见无人在意自己,便放了心的迈开步子,跟着华青泠踏进了太和殿。

      “这宫殿大了,用人的地方便也多了。”华青泠边走边小声为茗思解惑,“一个太和殿,数百盏宫灯,若然哪只的灯油快燃尽了,便需要人去换。我们进来了,做的便是这等差事。”
      茗思轻应了一声,微微抬头扫了四周一眼,却未寻到司徒东翎的身影。
      华青泠回身看了她一眼,低声安慰:“莫急,再往前走些时候,便能看见他们了。只是,你我需得躲在帷幔后面,提着灯油做掩护。”
      茗思刚要点头,便听见身后一阵人声,有铁镣铐摩擦着地面发出的撞击声。她匆匆往后看了一眼,便急跟着青泠往前走去,几乎没来得及看清身后那些侍卫拖拽着的是什么人。

      不知跟着华青泠走了多久,茗思突然被他扯住了臂拉到一根木雕的柱子后面,金红色的纱幔自梁上垂下,迷朦了她的视线却干扰不了她的听觉。
      “父皇说笑了,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我怎会忍心杀他?”
      东翎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静谧的太和殿是片针掉下来都能让人听见响动的地方,茗思要听见他和御皇的对话声也算不得难事了。

      御皇费力的伸手抽过一个软枕叠在腰下,勉强的坐靠在床栏上,慢声说话:“在你的眼里,有亲人的存在么?当日,若不是你利用了他谋反的契机,怎么能哄骗着我将宫里的侍卫都换成齐王那些个旧部?甚至,我还听信了你的话,连同莫家的青衣卫也驱逐到三层宫闱之外,以至这宫中全由你掌控。东睿是糊涂,却也不似你这般狠毒啊!”
      闻言,司徒东翎慢慢将手背在身后,仰面大笑,“哈哈哈……”
      “父皇真是偏心呐!”东翎低下头,看着坐在床上的老父,满目的残戾气息,“同样是谋反的罪名,我是狠毒,大哥便是糊涂么?”
      御皇昂起下巴,正欲出口反驳,却看见满面血污的司徒东睿拖着镣铐被人拖着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父皇……您好狠的心啊……”东睿喃声叨念着,用尽力气伸手去抓捞前方的空气。带他进来的侍卫抬头见司徒东翎点了一下头,才纷纷松手任凭司徒东睿摇晃着倒在了地上。
      “东睿!”御皇尖声叫唤着,看见趴在地上匍匐着往自己面前爬的儿子,只觉得恐惧。
      司徒东睿听见了老父的惊呼声,缓缓仰起了面孔,凄惨的笑了起来,“呵呵……父皇,原来您也会怕么?儿臣现下这副样子,是不是惊了圣体啊!呵呵……”
      御皇屏住了气息,睁大眼睛看着司徒东睿的脸,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甚至连牙齿也开始不听使唤的上下打架,发出“咯,咯”的声响。

      眼前的,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本该是眼睛的部位,不知被用什么挖过,早已没了眼珠子的存在,只留下两个空荡的眼窝,和一片已经泛黑的血污。颧骨的地方,不知是经历了怎样的利器切割,生生露出一小块缺了皮肉的白骨,大概是被血污盖得太久,伤口的四周已经开始生浓流出腐臭的浓水。
      而原本修长的四肢,也不知是遭了怎么的极刑,竟然扭曲得变了形。
      惜日俊秀清朗的司徒东睿早已被酷刑折磨得失了人形,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的天啊——”御皇憋了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恍惚的低喃,“这还是我的皇儿吗?”
      司徒东翎拉着椅子坐到一边,轻轻笑了一声,道:“怎么?父皇的眼里,也没有了亲骨肉的存在么?”
      御皇呆呆地转过脸去,久久的凝望着司徒东翎,沉默了半天才开口道:“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
      东翎瞥了趴在地上的人一眼,面容里的微笑忽然隐去,转瞬现出几分暴戾冷酷的神情,“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放了不该放的火!”
      御皇摇了摇头,并不明白东睿到底在何处得罪了东翎,只低头想了想便沉声问道:“他的谋反罪,是你杜撰的么?”
      “父皇!儿臣怕是还没有那个资格告发大哥吧?”司徒东翎微微挑起了眉,看着苍老的父,打趣道,“难道是……您最信任的莫家也学会编造假证来哄骗您了?”

      “司徒东翎!”御皇憋足了气高吼了一声,尖声道,“我已经下了传位于你的诏书,你大可不必在此故弄玄虚!莫家与你的关系,若然够亲密,你还会大费周章的将青衣卫赶出三重宫闱吗?”
      司徒东翎扬起唇角轻蔑的笑了开,并不作声。反倒是趴在地上再也无力往前蠕动的东睿发了疯一般的大吼起来。
      “莫家!就是莫家!他们联起手来害我!在明里说要助我除去司徒东翎,在暗里却是拿了人家的赏钱来陷害我!那该受千刀万剐的莫尚尘啊!我即便是做了鬼也不放过他……”
      司徒东翎厌恶的皱起眉,抬手向近处的侍卫招了招,淡声道:“想个法子让他安静些。”
      领头的侍卫长会意地点了点头,伸手从旁抽过一截皮鞭,甩手便抽打在东睿背脊。只听见鞭子抽打在血肉上发出的两声闷响,东睿便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父皇此生唯一信任的家臣,便只有莫家了罢。”东翎弯腰倾身,手扶着面颊撑在了椅子的扶手上,“若然,连这忠心耿耿的莫家,也带着青衣卫闯进宫来,你杀还是不杀啊?”
      御皇轻轻咳了一声,笑了笑,道:“若是此刻莫家的将军来了,便是救驾有功,本皇又要寻几处好田地封赏给他。”
      “呵呵,是吗?”东翎微微眯了眼,仔细看着御皇脸上的笑容,淡声道,“只可惜,莫尚尘是为了逼你传位给我才领兵杀进来的。”
      “你说什么!”御皇惊得从床褥里跳了起来,连鞋也顾不得穿,便跨到东翎身旁揪紧了他的衣袖。
      东翎伸手扯开了御皇的指,顺手一推便将他推翻在地,“我说,莫家也不过是东方涪云的一颗棋子!今日可以为了她颠覆我朝纲,明日便可以为了炎国挥兵攻陷我云国!”

      御皇仰躺在地,震惊的看着满面冰冷的东翎,不敢置信的问道:“东方涪云还活着?”
      司徒东翎扬唇,讥讽的笑了笑,弯下腰去看着狼狈的老父,轻声道:“后悔了么?当年那样费尽心机地拆散我们,如今,却还是由我们毁了你的天下!”
      御皇豁然瞪大了眼睛,面上闪过一抹惊恐,唇瓣也跟着颤抖起来,“当年,当年的事……你,都……”
      “再清楚不过了!”司徒东翎慢慢仰面起身,靠在椅背上,悠然道,“你自以为答应了炎帝,做个顺水人情,令莫家找人将她送回去,炎帝便会和你结盟。却不知,炎帝的妹妹已是金国的皇后,而他问你讨要东方涪云也只不过是为了和水国完成联姻。”
      “父皇,一步错,满盘皆输。”司徒东翎斜瞥了半趴在地上的老人一眼,面上满是对他的不屑,“这四国平分天下的稳当局面,便是由您亲手去打破了的。”

      御皇无力的躺倒在地,闭了眼,沉重的叹息,“当年的战事,却然是我做错了选择。可是如今,你得了这江山又如何面对虎视眈眈的炎国和金国?他们兵强马壮,最是善战,你能保证不利用东方涪云的身份来保卫云国的疆土么?”
      仿若听见了这世间最可笑的事一般,东翎难以自制的笑出了声音,大半饷过去了,他才止住了笑对御皇说:
      “我从来不是你!农业与商业,我同样鼓励发展;文臣与武臣,我同样视作栋梁;你在深宫里,看不见外面的天,听信一帮文臣的话治理天下,做了无数错误决断。我和齐王早已发展出庞大的军队,培养出无数善战的猛将。当你在担心云国遭人侵袭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计划攻占他国肥沃的土地!”

      话听到此处,躲在暗处的柳茗思猛地扭过身去靠进华青泠的怀里,伸手紧紧捂住了耳朵,闭上眼轻喃:“不……东翎……不要这样……不要……”
      青泠有些不忍地将她搂紧,稍稍向后退了几步,离那对正说话的父子远了些。
      茗思将脸贴在青泠胸前,满脑子回荡着刚才听见的话语,她抵制着看见的那些画面,抵制着听见的那些对话。
      茗思不想要这些进驻自己的记忆里,破坏了她心中唯一的美好。她宁可记住司徒东翎最初的模样——
      ——澄澈,清朗,一如藏在山林间的温泉,体贴温柔而且充满暖意——
      绝不是此刻她看见的那个样子。
      绝不是……

      柳茗思用力摇着头,总觉得是陷入了噩梦里,到处都有黑暗要淹没她的光明,到处都有怪物张大了嘴要侵吞她的生命。
      “青泠……”茗思颤抖着趴在青泠的肩头,哽咽着乞求,“……带我走……求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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