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满分信息素》奉仙

73、私奔远方

　　十岁的时候，边玉确定了他这一生都不会去做的事。

　　边冬止在和陶碧春分开时，找的借口是为你好；陶碧春后来与他相依为命，没有互相依赖互相照顾，倏忽又推拒，那时说的话也是一样：“我是为你好。”

　　人类好像总是喜欢自以为是，自顾自打动自己，做一些看似对别人好，其实只是满足了自己的无聊事。

　　边玉暗暗发誓，如果未来有同样的事，他绝不会效仿他们的做法。

　　但现在这件事和过去截然不同。

　　和他在一起，是对谢骁身体无止境的损耗，最悲惨的结局已有过例子——谢骁的妈妈就是最好的证明。

　　难道他想要谢骁也早早死去吗？

　　他肯定不想。

　　但另外一个选择却让人更为痛苦——边玉站在走廊，电梯光洁又森冷，映出他未被暗光遮盖的侧脸，角度像是锐利的刀锋。

　　他的内心同样翻涌着锋利的刀片，搅动着碎片的海洋。

　　光是想一想谢骁有可能会永远离开自己，他或许永远都无法再见到这个人，边玉就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这种永远他从未想过，这种永远彻底推翻了他为了谢骁打造的另一种永远。永远在一起，永远相爱，永远不分离。

　　为什么命运对他们如此残酷？

　　电梯发出叮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金属门缓缓拉开，边玉疲惫地抬起眼来，就看到了同样虚弱且疲惫的谢骁。

　　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边玉刚才痛苦阴暗的情绪又像退潮般迅速消去，可是下一刻，又奔涌着卷土而来。

　　因为一个人，反复之间，竟然能尝到如此极端的两种情绪。

　　“边玉？”谢骁也很惊讶。

　　他想要出来，但是脚步虚浮，快走了两步便头晕眼花，被边玉眼疾手快拦着腰扶回了电梯，门又在他们背后缓缓关上了。

　　没有人按数字，电梯只是在这一层悬空。

　　边玉低声问：“别去了，你舅舅在里面。”

　　只这一句话，谢骁已经明白了，许鹿鸣已经做了。

　　他笑了一下，“他这么多年，也只有在这件事上雷厉风行……那你也知道了吗？我妈妈，还有我……”

　　望着边玉的眼睛，谢骁没有再说下去：“好，我知道了。”

　　静了半晌。

　　边玉：“是真的？”

　　谢骁嗯了声：“是真的。”

　　“那你最近有感觉到身体很不好吗？”边玉问。

　　“怎么会那么快啊，只是有点累，以前能跑一千八百米，现在只能跑八百米罢了……”谢骁看着他，揉了下他的眉心，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的郁结揉平。

　　“你不要难过。”谢骁说：“边玉，你不要难过。”

　　虽然他也很难过。

　　边玉抱了他一会，轻轻放开，按了电梯一层，“那我们走吧。”

　　悬空在这里的小世界立刻就下沉了，如果没有四面环绕的金属，谢骁应该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涌来的风。

　　如果能和他永远留在这里就好了。

　　两人不约而同这么想。

　　然后又从彼此的双眼中确认到了那份相同的祈愿，他们从前为了心意相通庆幸过，认为彼此足够幸运才能成为那百分之零点几的适配存在，可是如今想到这份幸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内心就沉重到说不出话来。

　　边玉说我们走吧，谢骁没有问我们去哪。

　　在这个时刻，只要是和边玉一起，他愿意去任何一个地方。

　　-

　　半小时后回到双子楼的家，谢骁还在想，既然是回家，为什么边玉刚刚没有喊陈司机来接他们，而是自己打了车回来。

　　等到边玉拉着行李箱出现在卧室，他才有点明白过来。

　　“……搞什么，”谢骁居然噗嗤笑了出来：“你是要私奔吗？”

　　边玉收着衣服，放进箱子，语气还挺认真，“不行吗？”

　　谢骁觉得他这样的孩子气很少见，蹲下身笑道：“可我们明天还要上学呢。”

　　“上狗屁。”边玉说道，从衣柜里拿出谢骁的衣服，也叠好放了进去。

　　谢骁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我靠！边玉！这是你第一次这么骂人吧？”

　　一个没少纠正自己骂人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可真是够震撼的。

　　边玉看着他笑，绷了一路的嘴角也拉了一点，总算像是笑容了。谢骁看他在手机上订票，出行的真实感才真正来了。

　　他问：“我们去哪啊？”

　　“你想去哪？”边玉抬头问他。

　　谢骁想了想，“我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他还没有离开过雨城，没去外面的地方看过。

　　“我中考结束的那天，一个人骑车去了雨城外面的山上。”谢骁说道：“那天挺高兴的，就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想要在山上看日落，结果还没骑到山顶就天黑了。”

　　“不过想想，那就是我目前为止去过的最远地方了。”

　　谢骁自言自语结束，抬头看着边玉，后者一直看着他，眼里落着灯和他自己，好像他和灯一样亮。

　　“我们去海边吧。”谢骁说。

　　边玉点头：“好啊。”

　　-

　　雨城是一个被山水包裹的内陆城市，一年四季下雨，河流众多，但是在谢骁心里，海是更为博大的东西。

　　他们没有坐飞机，一来是手续有点麻烦，二来是想体验一下轰隆轰隆的火车。

　　谢骁坐在车上，撇嘴道：“也没有轰隆轰隆啊。”

　　他还以为会有匡次匡次的声音呢。

　　边玉：“你说的那种车是过去才有的。”

　　是吗？

　　想想也是，那种喷出蒸汽的列车还是谢骁小时候在黑白电视机上看过的东西。大概是当时留下的印象深刻，即便后来又在彩色的电视机上看到过新的列车，谢骁也一直记得最开始的那个。

　　世界在他们尚未出生的时候也在日新月异，那刻在他们基因中的纠缠也是从很早之前就缓慢铺垫了吗？

　　那不是意味着无论怎么选择，他都会在这辈子和边玉在一起。

　　谢骁忽然笑了。

　　他忽然觉得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悲剧了，这几天他听到许多悲惨的陈年旧事，整个人都好像浸在雨水中，不舒服极了。

　　但是随着列车驶出湿润的雨城，他似乎也将那些如影随形的大雨抛在了身后。

　　人也好，事也好，他们都不能再追上谢骁。

　　远行带给了他自由和开阔，他望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旷野，忽然觉得就这样永远行驶下去，就算最后到不了海边也没关系。

　　“我说过多少遍了，这种选题不会给你通过！你能完成你的实验吗？”激烈的声音打断了谢骁的游离。

　　争执的二人就在一米开外的卧铺，从谢骁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低头挨骂的眼镜男生，他长着娃娃脸，看起来是大学生。

　　“我是有根据的……”

　　谢骁听到他争辩的这句话，不禁撇了下嘴。作为一个经常挨骂的学生，他深知其中窍门。

　　被骂的时候，一直闷头挨训还好。

　　如果非要回几句嘴，那这场训斥就会遥遥无终了。

　　果然，那位只见背影不见正脸的凶狠教授，本来骂得嗓子发干，已经在喝水了。听到那不争气的学生说的这句话，当即气得握不住杯子，一场训斥便又滔滔不绝起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教授可能觉得这里不是他教训人的场合，说了句：“你好好想着吧！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调查了。”便扬长而去卫生间了。

　　留下眼镜男生一脸苦相。

　　谢骁对他的感受颇有些感同身受，刚好边玉也不在，他又闲得发慌，于是走了过去。

　　谢骁道：“你那句话说得太不是时候了。”

　　男生被吓了一跳：“……什么？”

　　“他骂你的时候，你最好别反驳，”谢骁道：“本来十分钟就能完成的挨骂，被你打断一下，就要变成双倍的二十分钟。”

　　听他煞有其事，男生推了推眼镜：“……挨骂不能用完成来形容。”

　　谢骁心道，看起来又是个严格的学霸。

　　“你大几啊？”谢骁对大学生活还是挺向往的，“大一就可以跟着老师出来做调研吗？”

　　男生失笑：“我都博一了！”

　　“什么？！”谢骁半天才合上嘴巴：“啊？？？”

　　男生好像对别人的这种反应很习惯，笑了笑没说话，低头看着他被打回的论文选题。谢骁偷瞄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清。

　　“你还要做这个研究吗？”

　　男生点头，“当然了。”

　　谢骁很欣赏：“很有想法！”

　　男生笑着摇摇头，觉得谢骁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高中生。

　　“你写了这么多，为什么他不给你通过啊？”

　　“做研究不是光看字数的。”男生道：“我做的选题是基于当地的一种传说，导师觉得我在做没有依据的东西……”

　　传说……

　　谢骁还是觉得很有意思，拍了下男生的肩叫他继续加油。他又有点困了，最近总是很嗜睡，于是打算回去补觉。

　　低头一瞥，却从男生手中的论文上扫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

　　——激烈进化者。

　　“激烈进化者……”谢骁嘟囔：“你怎么和付教授一样啊。”

　　这世界也太小了！

　　男生抬起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付教授，你说的不会是雨城的那个付教授吧？你认识他？”

　　谢骁翻白眼：“岂止认识，他简直害人不浅，每个月都要抽我好多血。”

　　“抽血？”男生的眼神更奇怪了，“为什么要抽你的血，你在参与实验吗？”

　　谢骁打了个哈欠：“你不是在写这个论文吗？那应该也知道适配者吧，他抽我的血，是因为我是适配者啊。”

　　“什么？！”男生瞪大了眼，猛然站起来，吓了谢骁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