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满分信息素》奉仙

68、人面何处

　　昨天夜里下过雨，地面散落着粉白花瓣。谢骁就站在院中的假石旁，这个院子不大，仍然在付宅内部，他的距离刚好可以听见屋内的话。

　　付纯看了一眼“付衡”，现在已经要叫他付如期了。想必谢骁能在这里，是经过他默许的。

　　付如期神色平淡，对谢骁道：“你都听见了。”

　　这个人和他相处时的凉薄通通都有了解释，谢骁有些五味杂陈，他之前不是没在夜深人静时怪过“付衡”，但没想到人家根本对自己没有承认和养育的必要。

　　他只是自己的叔叔。

　　甚至他在付家的命运和自己当初都有些相似，他也是被人放弃了的，只不过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是被谁放弃了，他也能理所应当一直去厌恶那个放弃了自己和自己母亲的男人。

　　至于谢骁，他被放弃的理由更离谱——他只是命不好。

　　他只是刚出生就摊上了母亲离世，父亲变成植物人的残酷命运。在见到付衡以后他以为可以理所应当去怪罪付衡了，但没想到他们都有苦衷。

　　谢骁盯着脚底泥泞中的花瓣有些失神，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找个人去怨恨，对于被抛弃这件事他一直都看得很淡。

　　这些年他不是在蛇皮巷过得挺幸福吗？

　　有爱自己的人，也有自己爱的人，想要去成就的梦想也在曲曲折折中实现了……听起来真的很不错啊，但为什么他得知这些消息后如此恍惚呢？

　　“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都可以问了。”付如期见他没有反应，又补充了一句，同时也看向谢骁身旁站着的人。

　　隔了这么远的距离，Alpha身上强大的压迫力还是非常明显。付如期向边玉微微一笑，还是和从前一起吃饭时儒雅，“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你已经听到了，别说我现在已经成为弃子，就算在以前，我也不会。”

　　边玉就站在谢骁身后，虽然是很随心所欲站在原地，但付纯看得出来，他现在就像全方位警惕的白狮。

　　付如期很专注地看着谢骁，好像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熟悉的影子，“我们差点还做了亲人，小骁。”

　　谢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机会见你，你父亲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今后一定大有出息。”

　　但他已经不太记得出生时的事了。

　　“他……”谢骁低声问：“他还能醒来吗？”

　　付如期似乎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问题，只是愣了一下他就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出现也是情理之中。他摇了摇头，“已经很久了，小骁，你我都明白的，机会不大。”

　　“我知道。”谢骁低下头，重复道：“我知道……”

　　谢骁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很酸涩很麻，又有一些淡淡的东西从中流了出去。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名义上的小叔叔，即使他们在此之前，从未以这个名义相见。

　　“不要恨你父母，他们其实很爱你，只是当时……”付如期笑了一下，声音忽然飘忽了起来，“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你舅舅。”

　　谢骁愣了一下，他想起了舅舅当时说过的话。还没来得及深入想下去，他的思绪又被付如期的话带走了。

　　“其实很早之前，我年轻气盛时也怨恨过你的父亲。”付如期道。

　　是的，他一直都在想，每天每夜都在想。为什么那个人非得是他，为什么同样都是付家的儿子，一个可以坦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接受所有赞誉，另一个人就只能在破旧的阁楼上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当时也做过很多幼稚的把戏，比如去捉弄刚放学的我哥，做一些没有用还吓不到人的恶作剧。”付如期像在说和自己不相关的事，“人在落魄的时候，就连想要吓唬人，都只能用最无效的方式，这些事，你们应该不知道吧？”

　　他低沉的嗓音响在潮湿的空气中，响在一片安静之中。

　　“我也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但很遗憾的是，连我的母亲都不相信我会做成那些事。我并没有比谁差在哪里，这句话在我心里响过很多次……”

　　光是在心里反复回响于事无补，他还想从其他人口中听到。

　　“没想到，最后却是从你父亲嘴中说出来的。”

　　他好像沉浸在了过去的某段回忆中，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一下，“后来我也确实排上了用场，但没想到当初煞费苦心学的知识，那些因为赌一口气想要把他比过去而学的知识，等到终于有用的时候，他却已经看不见了。”

　　付如期说完后，朝这院落看了最后一眼。

　　付家诚然很大，连这宅院都浸透几代人的心血，但这些年在这里，他并未有过融入的感觉。

　　如果非要说有那么一次，应该是很早以前了。

　　他的视线恍惚了，他似乎在墙角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被人扶了起来，当时也有这样的桃花，当时有一个人，他说以后你要跟我一起大展宏图，将付家产业做到极致……

　　因为付家人他和母亲受过那么多苦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唯一记得却只有当时被自己一手拍掉讥笑不信的几句话。

　　“谁他妈信啊！”他那时朝名义上的哥哥大吼。

　　付衡收回被拍红的手，才十多岁的他微笑起来已经有成熟稳重的风范了，他当时说道：“付家不认你，那是付家的事。你学本事，那是你的事。”

　　“等你学到本事，我会在身边为你留一个位子。”付衡这么说完，朝身后让出偌大的院子——那是付如期每天路过却不敢进去的地方，他没有资格进入这里。

　　“这个付家，我一个人管不过来，也不想住。孤孤单单的，我不想像他们一样。”付衡微笑说道，好像让出了一个角落。

　　但是那个角落，却是付如期的整个世界了。

　　付如期顺着他的手看去，他觉得那一刻，他不再讨厌这个放弃他的家了。

　　因为——

　　这个家有人说了，我们两个人。

　　回忆如烟消散，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到了该道别的时刻。付如期看了眼谢骁，“照顾好自己。”

　　接着又看向边玉，他欲言又止，拍了拍边玉的肩膀，“保重。”

　　看着他的背影，付纯站了起来，眼圈红了，“……等等。”

　　“再见。”付如期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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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谢骁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边玉有和他父亲通过电话，谢骁也听了几句，过几天和付家产业联系比较紧密的几个公司要在谈判桌上碰一面，到时边冬止也会去。

　　这场宴会究竟是鸿门宴还是付老爷子的背水一战，谢骁并不是很关心，他如今已经可以确信自己和付家千丝万缕的联系，但那人情血脉实在是太过寡淡，已经在这些年的久不联系中风化散尽。

　　他比较在意的地方，是付如期提起的那句，“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你的舅舅。”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舅舅当时对他大骂付衡，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倘若他没见到那个躺在疗养院的男人，他也会对不认自己的“付衡”有意见，更何况舅舅是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对方抛弃了呢？

　　谢骁决定去找一趟许鹿鸣，虽然他现在肯定已经知道这些年坐在付家继承人位置上的并非当年那个男人，但他去找他，也不是只为坦白这件事，他还有很多事想要问许鹿鸣。

　　尤其是父母当年恋爱结婚，生下自己的细节。

　　谢骁出门前对边玉低声说道：“我实在不想再被蒙在鼓里了。”

　　边玉站在鱼缸边看着他，蓝色的水映得他面孔英俊极了，谢骁忽然感觉心动可以化为心安，那都是因为有面前这个人。

　　他没来由喃喃，“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你可以被我的信息素安抚了。”因为他也会被安抚。

　　哪想边玉摇了摇头，“我不是被信息素安抚。”

　　“是被你。”

　　谢骁站了一会，伸开手捂住了脸，“我的好老婆，你就让我干净利落地走吧，你这样我是走不动道的。”

　　“你待会也要出去吗？”谢骁想起他昨晚和边冬止通过的电话，“去找你爸？”

　　边玉点头。

　　除了公司的事，他还对付如期临走时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很在意——那个眼神带着怜悯，为什么会是怜悯？

　　从前没有谢骁，他被诊治活不长久的时候，当时还是“付衡”的付如期，也没有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谢骁开了门出去，回头犹豫了下，“边玉。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边玉：“我知道。”

　　谢骁摸了摸头，叹了口气，“我最近可能真的压力有点大。晚上等我吃饭啊，我要吃酸菜鱼。”说完便推门出去了。

　　其实边玉能理解谢骁，他知道谢骁只是烦透了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自从他来到启江，生活中就被开启出一个又一个黑色宝箱，这个游戏他玩得太累了。

　　如果上帝才是这场游戏的操控者，他希望不要再让谢骁玩这个游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