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间》不堪一击

7、四件事=两壶酒（上）

　　眉目传情当我看不见吗！
　　我连忙回头，只见云庄上神那挺拔的背影，不过一个轻跃，便落入亭中，盘坐于玄冰榻上，闭目运气，身周凝起一阵薄霜。
　　如此看来，此次云庄上神随姬华来此想来便是为了那张玄冰榻。
　　我虽知云庄上神法力高强，却没想到他竟就这样直接盘于那玄冰榻上，看着他身周那层薄霜逐渐变厚，我不免担忧。
　　《千物录》有载：“玄冰，色漆，滋魂，出极北之地，以寒冰藏神骸，没万仞冰海下，非十六极不成，非至阳至阴者不得。”
　　“云庄哥哥他当真没事吗？”我敲了敲姬华的护腕，突然发现其上雕刻的祥云图案中竟有一丝暗红的纹路，似是灵物干竭的鲜血，不似是陈血。这令我我不禁对姬华先前说的话产生怀疑。处理军务是假，执行任务才是真吧。
　　这家伙对我缄口不言，还编谎话骗我，想来不是寻常任务，若是这样倒不便深究。可若这般想来，云庄上神莫不是.......受伤了？
　　原来是这样。猜测到这两人破天荒来参加宴会的真实原因，令我更担心云庄上神的状态。云庄上神自现身以来，面都不曾露，极少开口，又以黑狐裘遮住全身，唯露过的一只手，却是极冰凉惨白的。莫非他伤的很重？
　　我越想越担忧，与姬华随意在榕树下寻了两块光滑的圆石坐下，注意到我突然的沉默，姬华猜到我已大约猜到些什么，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命环芷和兰汀去一旁取潭水煎茶，便目光灼灼盯住姬华。
　　“行了，你有什么就问吧，你这突然而来的深沉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姬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歪坐着，准备好迎接我的一连串的发问。
　　“上古那场不能提起的天战中，有着太阴之焰的启辉神女陨落，自那以后四海八荒几百万年来并未有太阴之体出世。太阳之体也只独你们家十一个有。想来云庄哥哥并非至阴至阳之人。听闻若非至阴至阳者，滥用玄冰者，往遭反噬，神根不稳，易堕魔道，不复往生。”想起《千物录》中所载遭反噬者的下场，我不禁顿了顿，身体前倾，“云庄哥哥那般，当真可行？”
　　“放心吧，以子慕他的修为随不足以完全抵御寒气侵蚀，但他披的黑狐裘却非凡物，可阻外界凶噩，可敛所披之人的气息，刀剑难穿，足以保他无忧的。”
　　姬华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支支吾吾说道，“这黑狐裘原是子慕他们族的至宝，只是后来献给了我父君，如今又赐给了子慕，若非有这件黑狐裘，子慕这小子的病，还真就棘手了。不过现下倒也无碍。”
　　“云庄哥哥生病了？不是受伤？”我忙问，或许我猜错了？
　　“打住！事关天机，不可透露！”姬华把草一扔，坐了起来。
　　“罢了，我来说吧，免得你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到时候倒是麻烦。不过，我这次来可给你带了好些好处，你是不是，得表现一下？”姬华一扫方才的慵懒，精神起来。
　　原来坑在这呀，我恨恨地踢了小七一脚，一挥手变出一坛花露白，以表诚意。
　　“这坛是花姐姐送我的，于中暑月，天边出现第一束光之时，采九种花卉之露及其鲜瓣置于冰窖中十八年，极是清冽，说是可令人颜色不老，轻身耐劳延年，正适合你！”
　　姬华居然摆出一副勉强的表情，接过花露白，直接便收入袖中，道：“就这一坛？这花露白虽珍贵，怕是远远不够的呀。”
　　这倒令我惊讶了，花姐姐的这花露白百年方成两坛，当年被我都搜刮了去，极是珍贵，这家伙几次见面我都没让他尝一口，现下竟有嫌弃之色？
　　见他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想来当真是要许我天大的好处。
　　我不由更加期待，也懒得同他周旋，姑且遂了他的愿。心里暗暗心疼了一秒，决定拿出我的压箱底，连催姬华快些解释。
　　“那我这儿的木樨荷花酒你可有兴趣？”我拾起一颗卵石，用力投入水中，激起洁白的水花，掀起一圈圈的涟漪。
　　提到木樨荷花酒，姬华这小子极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刘海。
　　就知道这家伙惦记的是我这宝贝。
　　“我这酒所用荷花可是我冒着被天雷寂灭的危险，偶在天河所得的。天河仙莲，生根于天地诸法，受天河灭星之力冲刷，有大道之雷相护，可破劫续命，非有缘者不得见。我当年升仙时机缘巧合方得三瓣，当年不懂此莲只难得，生吃了一瓣，又用一瓣酿了酒，如今想来当真是心痛不已。那一瓣仙莲只酿得三壶木樨荷花酒，清香扑鼻，疗伤有奇效。我都不舍得喝，几千年来只喝了一壶，如今只剩两壶。”
　　我望着那涟漪，想起当年在天河所见之景，不禁有一瞬的恍惚。我不由望向苦斋的方向，随即收回视线，拍去手上沾惹的些许尘土，令自己清醒，摆出随时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忍住想要暴打姬华的冲动，挑眉望着姬华继续道：“若是你许我的好处当真如你暗示的那般，那这木樨荷花酒，我便送你一壶，何如？”
　　“成交！”姬华那双好看的丹凤眼满是笑意，白里透红的书生面皮更是红了一分，倒有三分酒未入口人先醉之韵味，令我不禁感叹，这妖物长得果真是个祸水，若非知道他本质上是个三百万年的老古董，我恐怕也是会道心不稳的呀。
　　“快说！”忍不了姬华这有些墨迹的性子，我又给了姬华一脚，不料被他躲过。
　　“好好好，这就说，从哪说呢，对了，第一件事，扶桑老儿让我给你带口信。”说着，姬华压低声音，模仿扶桑老儿那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道“明年我要庆祝我三百二十万岁生辰，你就告诉她她一直想要的那件东西有希望了便可。”
　　“当真？”我大喜。
　　“别急呀，就知道你会这般反应，”姬华摇摇头，恢复原本的声音，“扶桑老儿也说了，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不过没有详说就把我赶出来了。”
　　说完还愤愤地拽我头发，“我看扶桑老儿为了认你做干女儿可还真是豁出去了呀，连那样东西都能答应给你，他带我们兄弟十个这么多年，怎么就没见他这么疼我们。”
　　“自是因为我人美心善呗。你回头告诉他我定会前往。”我心中窃喜之余有一丝疑惑，这扶桑老儿我求了他几千年都没松口，如今这是怎么了，这般大方，就提一个小小的条件？想来没安好心，不管了，先应了再说便是。
　　“第二件事呢？”受不了姬华那一脸“我早就知道答案”的神情，我继续催促，手随意尝试凝聚灵气光点。
　　姬华突然得意起来，“这第二件事嘛，自是我先时帮你的那个大忙，先说好，这件事你得另谢我。”
　　我鄙夷地瞪了这小子一眼，翻腕用凝聚的如拳头大小的光球丢姬华的脸。
　　“我同敖晔说了，我这妹妹若要嫁人，定是要从我们汤谷嫁出去，由扶桑老儿证婚，且得先同我们金乌十个过过招，我们都点头答应了方可，这么一来他那个银样镴枪头自然吓得不敢再招惹你了，”姬华用手拍散光球，光球又重新化作灵气光点，四散于空气之中。
　　“不过这敖晔之前也欺负过你？想不想让他也不好受一番？”姬华坏笑道。
　　“哦？兄台有何妙计？”我来了兴趣。
　　“这姬华在军中是有挂闲职的，是个镇守西海的闲职。那整个西海都是他们家的，略有异动全有他那了不起的哥哥摆平，故年年品级都是优异，你说我要是给他升一阶让他去镇守北荒或是海外，让他受受苦，何如？”
　　“这事你做得了主？”我连确认。我虽知道姬华在天界威望极高，可那是西海龙王的宝贝疙瘩，四海八荒的神仙碰着了都得捧着，谁让几家龙王关系极亲密，这让人家去遭罪，有那么容易？
　　“小瞧我不成？我入职天军一百万年有余，只消同南斗六司打声招呼便好了，且那敖晔连着几百年述职都是优异，要不是因为他是个草包，不好安置，早该给他升了。”说着姬华眯着眼，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对自己的安排很是满意。
　　“如此甚好，”姬华这一提议我甚是心动，想到敖晔之后几千年都要镇守北荒对付凶悍异兽，不得离开自己的辖区范围，我就颇为愉悦，也该让这绣花枕头吃一点苦头了。
　　我重新变出一坛小梅露，抛给姬华，“方才那坛小梅露你转赠给了云庄哥哥，我便再送你一坛，再没有多的了。”
　　“终究是小气了些，”姬华直摇头，“我多许你一样好处，这回报却仍是相同的，我这亏了呀。”
　　“谁让我现在的关注点不在敖晔那了呢，快说，这洞府是怎么一回事？你与那昔桑神女有何不为人知的关系？”恰环芷煎好了茶，我接过一杯，做好了边品茶边听八卦的准备。
　　没想到姬华突然站起身来，临湖而立，面带惆然之色，“我与昔桑没有关系，但我同她这一支祖上的昔年神女认识。”
　　提起昔年这个名字，姬华的声音颤抖了一下，语调变得柔和起来。
　　“四十万年前，昔年她还是一只小雏鸟，不过方才约八百岁，在西王母的酒会上喝多了琼浆酒，现了真身四处乱飞，差点掉进蛇渊，被提前离开的我撞见，顺手便救了她，谁料想——”
　　“打住！”我眼皮一跳。
　　这种老套的故事，我在人间的话本子上看的多了，听到开头便猜到了结局，没想到竟真的在姬华这小子身上发生了？不过姬华这厮的皮囊确实是极品，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令人家小姑娘一见倾心也确实是有可能的。
　　我将杯中的茶水尽饮，也站起身来，深叹一口气，一脸同情地拍了拍姬华的肩，“让我来猜猜，这位昔年神女，被你救后对你芳心暗许，将这一处宝地赠与你以便同你常常相见，后欲同你谈婚论嫁，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你二人终未成眷属？”
　　“算是如此吧，鸾鸟一族虽亲天地大道，生来便具神力，然则寿命不永，六千年为极尽。然我金乌族寿与天齐，若选定同修者则会在对方体内结下烙印，不可独活。故选定仙侣极谨慎。”说到此处姬华突然意味不明地瞟了我一眼。
　　“你这是在暗示什么？难不成你们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突然明白其中缘由，吓得后退一步，只想离姬华这小子远一点。
　　“放心，你寿命于我等相比还很不够呢，不在我等考虑范围之内。不过你阳寿想来也有几十万年，倒也可结交。告诉你一个秘密。扶桑老儿曾打算为你牵红线，还曾找过天上的司命星君，但是——”
　　我正听的心里窝火，扶桑这老头每次见面都给我整点幺蛾子，幸好没答应认他做干爷爷，不然早被他卖了。见姬华有所犹豫，我不免担忧，能令扶桑老儿罢手的可未必是好事。我瞪大眼睛等姬华继续说。
　　姬华犹豫了一下，似有一丝不解，开口道：“我也不清楚，老头子从天宫回来后曾为你算了一卦，结果虚弱了上百年。看样子你这卦象似乎很是不好，否则不可能反噬如此严重。后来大哥问了老头子，可老头子什么也不愿透露，只道你天命模糊，难以窥见，之后便是这次托我带话给你了。”
　　我？命不好？我有一丝惊慌，想我自幼时误吞仙果之后，这三万年来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仙途得意，恣意畅快，我向来觉得自己的命是极好的，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玄机？我不禁想到古书记载中一些盛极而衰的例子，心中不由惶恐起来，这可不是小事！为了我以后的仙途着想，看来扶桑老儿的寿辰当真得去一趟了。
　　见我脸色苍白，姬华轻拍了拍我的肩，“你也不用很是忧心，据我猜测，这可能与你幼时所食的仙果有关。当年听了你的奇遇后，大哥他专门去天书阁查找过，上古记载中确有可开灵识的天材地宝，可形态色泽都与你所形容的不同。如今想来那并非简单的仙果，从你如今的修为判断，你所食仙果不仅仅是为你开启了灵智，更是使你的元神亲近天地大道，□□得到滋润，福寿绵延。这极有可能与一些上古的因果有关，是福是祸很难界定。我也只能透露这些，此事关乎天机，说多了恐会影响你的命格。”
　　姬华所说大多我都已了解，但却从没想过我所食仙果可能与上古因果有关。毕竟这种事情太过于稀奇。这些关乎上古秘闻的猜测，若非这些老家伙亲口说，我们这些小仙便是查遍四海八荒也难查到蛛丝马迹。
　　若真如姬华所说这般，那我的命格的吉凶便早已无法预测了。如此也好，我转念想。我既已活了三万年，可见是个福泽深厚的，没有理由不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这般想来，我越发觉得自己前途似锦，又得意了起来。
　　见我这么快便又振作起来，姬华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你未免也太好哄了，不过，你想通就好。”
　　“既然过度追究也没有用，连扶桑老儿和大哥都没能查出究竟，那我烦恼又有什么用呢？再说，烦恼是会减寿长皱纹的，不利于长命万万年的事，我可不做。”我又恢复好奇的态度，“就这三件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