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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其八 相逢惊又喜 ...

  •   当晚,她又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她盘坐在一处没有门的牢里,伸手不见五指,周遭只有一片岑寂,和令人窒息的压抑。
      忽然,她面对的墙壁开始蠕动。漆黑的藤曼绕着栏杆肆意生长,宽大的叶面层层叠叠,遮住外面的月光,看起来就像一面墙。
      此时那藤曼像蛇一样游走,叶片卷曲,让月光流淌进来。
      不知为何她总梦到这个场景,有时她是被囚的主角,有时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旁观者。
      每每待她想起身时,便是梦醒时分。
      但她知道,就算她能动,也奈何不得坚硬如铁的藤蔓。

      早上生意较少,桃千树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出神,看似悠哉游哉,实际上更悠哉游哉的两人,正在后院卿卿我我。
      她只是远道而来专门做一天免费苦力。
      昨夜以来,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亏欠了些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
      夕水大街上往来人不多,看起来没一个像是会来买瓜子的人。
      桃千树眯着眼睛躺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天知道管华年为什么非要这么早就开始营业,难道是为了让恩爱从早秀到晚,羡煞旁人?
      她放下蒲扇,摇蒲扇并不是热,就是想扇扇而已。用力让身体动了动,躺椅就咯吱的动。桃千树随手抓了一把瓜子,放进嘴里,立马呸呸呸吐了出来。
      什么啊,竟是辣的!荆榆火闲的无聊吧,成天研制什么新口味,难吃死了!
      这种瓜子竟然卖得出去?她不禁为这家瓜子铺的未来担忧。
      突然发现刚刚吐瓜子没吐准,竟吐在了自己身上。无事,自己的口水不嫌弃。她拈住瓜子皮准备往地上扔,心想自己待会儿还得扫个地。抬手时视线却穿过瓜子落到了街上的一个人身上。
      是他。
      七年了。
      七年恍然过,今日忽重逢。
      一身俗套的白衣,云纹繁琐的要命,头发被束成了大众样式。这打扮,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到他身上,却是仙人之姿。
      他总是像个仙人,也只有他像个仙人。
      桃千树没读过书,也没有舌灿莲花的本事,在仙风盛行的南疆,称人为“仙”便是至高无上的夸奖。
      虽然桃千树没有见过仙人,但她知道,仙人只能是他这样的。
      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
      是会在人海中擦肩而过,对面不识;还是相认后兵戈相向,怒目而视;她甚至连岁月静好、相谈甚欢的情形都想到了。
      作为上卿,他定常住皇城,所以南疆国都临沽,是最可能相遇的地方;而夕水大街作为临沽城中心最繁华的街道,更是增加了相遇的可能。
      会再遇的。
      即使人生奄忽,但她笃定。
      算是意料之中吧,不管五年还是十五年,不管是在临沽夕水街还是横牙守经路,因为不止一次设想过,所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重逢,都不算意料之外。
      可心脏还是会疼。
      他匆匆走过,径直走向街对脸的绢布店,一个伙计笑容满面的将他迎进。
      看着那五彩斑斓的绢布,桃千树轻吐一口气。
      常有传言道上卿将娶妻,不过,是何家女儿,说法却不一而足。
      不论如何,他的妻,定是五彩斑斓中最华美的那一抹吧,不,也可能就是五色俱全的色彩本身。
      不知他会为她挑选什么颜色的绢布。怎么不把她一同带来?好让我一睹芳容,看看到底何种颜色才能与他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应该是看不到的,在他的局中,桃千树都是个局外人,自始至终。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管华年在她耳朵边突然发声,吓得桃千树一个激灵。
      桃千树轻抚心口,收掉落寞,换上一贯的漫不经心:“仇人。”
      管华年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见到了?”
      桃千树躺在躺椅上,一手垫在脑后,轻轻点头,手摩挲着蒲扇的柄。
      她一紧张或有心事就会摩挲手里的东西,管华年清楚得很,比她自己都清楚。
      管华年蹲在她身边,双臂放在躺椅沿,又问:“可有交谈?”
      桃千树摇了摇头,视线虽聚在手里,余光却盯紧了绢布店。
      管华年抱住她的脑袋:“都过去了。”
      桃千树喃喃:“可人都不在了。”
      管华年轻拍她的背:“永远在的。”
      后院的荆榆火在叫管华年去帮忙,桃千树吸了吸鼻子,挣开她的拥抱,看着她的眼睛:“顺太叫你呢。”
      管华年被她的称呼逗笑,说:“不管他。看你挺高兴的样子嘛,都快哭了。”
      桃千树其人,性子很不寻常。
      依管华年经验之谈,桃千树是悲时无泪喜时泣,一丁点值得高兴的事她都得哭一鼻子,可不论多么悲伤,也没见她哭过。
      桃千树虚推了她一把:“快去吧,又到大名鼎鼎的火花出马的时候了。”
      见桃千树想自己待一会儿,管华年只好离开。
      晌久,视线里的绢布店模糊了。
      桃千树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洗的稍有泛白的绛红色衣服湿了一大片。
      在她心境凌乱之时,模糊的世界突然闯入一抹白,仿佛黑暗中忽地掌了灯,从此心境便明了。
      重逢是意料之中,但当那人站在眼前的时候,她的呼吸还是滞了一瞬。
      “瓜子怎么卖?”她听见他问。
      他的声音浑厚了些,也不奇怪,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
      但她涕泗横流的模样如何见人?
      她连忙用蒲扇挡住脸,蒲扇有些大,紧张之余手腕发软,一只手都握不住,惊慌之下赶紧用两只手一同扶住蒲扇。
      她想逃离这里。
      日日思君千万遍,待及相望,却欲相忘。
      她没想到她不能从容应对,甚至会落荒而逃。
      躺椅的腿弧度很大,刚一起身感觉要跌倒,桃千树无处借力又摔躺了回去。
      都怪荆榆火,她说想要一个超大号的躺椅,荆榆火怎么就能那么听话地做了呢?还是小的好,没有这么晃,而且想起身就起身,想走就走。
      她慌乱地腾出一只手扶住扶手,换手的空当,蒲扇歪了一瞬,那人面容忽地闯入眼睛。
      人的眼眶不足方寸,只够装一个人的身影。
      本来那身影已经足够淡了,淡到她都快忘记了,他却又来填补那空白,并且,轻而易举地,得逞了。
      完了完了,看到了看到了……桃千树有种感觉,他肯定认出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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