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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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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冽还要留在云州陪他的老母亲过年,没有急事叫他的话他打算过完年再回去。
杨湘瑶给远在京城的父母发了信,告诉他们今年她和哥哥一起在北疆,不回家了,叫他们不要担心。
大约是年节快要到了的缘故,各行各业都开始冲业绩了,临近的云根和源北两县治安状况堪忧,这年头军警本就分得不甚分明,营里的弟兄们天天被借去抓小偷,剩下的人忙着置办过年需要的一应事物,四处装点起来,过年的氛围却也浓厚得很。
于杨湘瑶而言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变化大约就是杨钰和潘涵润日常想把她打发出去转转,两个人也不知怎么了,总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得杨湘瑶以为自己哪里惹到他们了。
她不在的时候黄兴终于醒悟到以自己的能力和当代的技术无法攻克量产达标膛线的难题,短暂地放弃了他在火器研究上发展得越来越危险的思路。
黄兴满脸遗憾地来向她宣告失败的时候,杨湘瑶虽然知道这样不太道德,但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太好了……”
“我说,太遗憾了!”趁着黄兴没有听清,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杨湘瑶斩钉截铁地道,“实在是太遗憾了。”
黄兴没有把太多时间用来为失败惋惜。他现在受了兄弟们的委托,又做起了老本行。制烟花他向来很有一手,已经准备了许多成品,等着到时供众人玩耍。
杨湘瑶理所当然地没有要他透露今年的花样——提前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不过她想让黄兴试试能不能复刻出现世小孩子们常玩的几种样式来。她手舞足蹈地给黄兴比划了一阵,并且再三强调自己对于这方面真的一窍不通,这才叫黄兴放过她,独自一个去研究可行性。
他毕竟是做烟花爆竹起家,即便现在转行去做军火,仍旧对自己的老本行怀抱着无与伦比的热爱。黄兴走之前兴高采烈、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做出这些小玩意。
庄钧的夫人罗氏派人来请过几次,想叫杨湘瑶过去陪她说说话。杨湘瑶去了两次,在那边喝喝茶吃吃点心,再坐上一下午,听罗氏绕着巫蛊之事问些车轱辘问题,三句不离“我曾听人说,如此这般便可给人下咒,凡中咒者数日内必死”,然后眼中呈现出一分畏惧,两分小心试探,剩下七分全是期待的完美的扇形统计图直勾勾地望着她。
杨湘瑶不得不把玄学知识和科学理论转化成她也能听懂的话,苦口婆心地一个个跟她解释:“这样不行,这样没有根据,这种一看就不会成功……”
说实话,会收集这么多这种类型的问题来问的人,不是有被害妄想,就是想害别人。
根据罗氏与她两位好姐妹相处时暗流汹涌的情况来看,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她是出于第二种目的。
这话能明说吗?当然不能。明说出来的话她想害的人就要变成自己了。趁着罗氏还没有大胆到直接和她挑明“我想诅咒那个谁,你能不能帮我下个咒”这种话之前,杨湘瑶觉得还是抢先堵死这条路的好。
“其实类似的民间传闻都是虚假的,”她假装在安慰罗氏,“且不说普通人根本没有搭建联系沟通咒物与本人的能力,也不讨论通过这么简单的步骤达到如此复杂的效果的可能性,单说此类法术本身就是禁术类型的,就算有,那也是术士本人的不传之秘,这种危险性极高并且很可能被仇敌应用于自身的法术,不可能拿来分享给别人。”
“所以,姐姐无需为这些传言烦心。”杨湘瑶下了结论,轻拍她的臂膀以示安慰。
“嗯。”罗氏不好多解释,只得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如此我便不必担心家中下人受那江湖术士的蛊惑了,多谢玄清开解。”
那天之后罗氏渐渐地就怠慢了,不再如同前一阵子一般恨不得天天都叫她去陪她聊天。正巧眼看着离过年越来越近,家家都忙碌着准备年货,罗氏也就没那么多时间找她。她不来叫,杨湘瑶也乐得清闲,每天去哥哥那儿混一阵,然后被赶出来去找吴懿聊聊天喝喝茶,再顺便吃些点心。
吴懿实在心细,不知何时摸清了她的口味,准备的大多是些她喜欢的,这番招待可比罗氏那边有诚意得多。
两人在一起话题也不拘于学术问题,日日在一处虽然没有什么新奇事可以分享,但也能聊聊山川地理、奇闻故事,总归两人互相理解起来没有障碍,偶尔杨湘瑶提到些激进的观点,吴懿也不会露出惊诧之色。他的接受度意外的高,而且总是能够接上她的脑回路,替她说完她出于顾忌而闭口不言的部分。
杨湘瑶对他颇有好感。
在这个年代还能奢求些什么呢?有这么一个人愿意听,并且也能接受她的想法于杨湘瑶而言已经是最大的幸运,至少不用为了显得还算是个正常人而把这些话全都封死在心里。
这简直就是平生知己了。
吴懿笑她的感慨:“难道你我还不算是平生知己吗?”
他的神色中除了开怀的笑,似乎还藏着些别的什么,隐匿于望向她的眼神中,纠纠缠缠,复杂难辨。
杨湘瑶看不懂。这样的神色早在月余之前第一次出现,而后越发频繁。而她每次都不明白他那样的神情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含义——
“男人和女人之间,成为知己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啊。”她玩笑道。
在话本和戏曲里,知己不过掩人耳目,最后通常会以风月作结。
见吴懿状似沉思,她察觉到这玩笑不太合适,补救道:“……对不起。那个‘简直’是一个表示程度的……呃……”她语法一般,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啊!
吴懿方才心头一跳。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句玩笑落在他耳中却与撩拨无异。他沉沉叹息,她究竟有没有些自觉啊。
正不知作何反应,却听得小姑娘自己反应了过来,慌忙道歉。吴懿无可奈何,只得扬起笑,道:“我明白的,你不必道歉。”
他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她不承认自己是知己,他不甘;可被“知己”二字束缚住,他又不愿。杨湘瑶本就迟钝,只怕往后她的思路更要往知己的方向走了。实在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进退维谷。他方才就不该多那一句嘴。
……
自上次从庄钧府上回来,张兰儿一家与杨湘瑶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李氏遇见她也会请她去坐坐,陪张兰儿玩上一会儿,顺便与她聊聊天。一来二去,她也了解了不少他们家里的情况。
李氏与张明只有张兰儿这一个女儿,自小身子就弱,一年里头三百六十五天,大病小病合起来倒占了三百来天,她夫妻二人是百般呵护,生怕磕着碰着。眼看着年纪大些,身子也好些了,还是不敢叫她多出门,恐怕受了风。
这次来北疆,张明原本不想带女儿来这么冷的地方,但是兰儿哭着闹着一定要跟来,无可奈何,只得把她带上。所幸北方屋内暖和,叫她多待在屋里,也不至于着凉。
“这孩子从小没见过多少生人,怕生得很,这样下去,恐怕日后要受了欺负。姑娘愿意常来陪她玩玩,我们便很感激了。”李氏愁道。
张明休假回来,领着张兰儿在院子里耍,也不知在玩什么,逗得兰儿咯咯直笑。
他待这个女儿是极好的。从前张兰儿常常生病,他的俸禄也并不高,求医问药花的钱占了大半,剩下的夫妻两个节省着些,也刚刚够生活。
张明能坚持着把这个女儿养大已经不容易,何况他也不曾亏待张兰儿。
以前逢年过节,张兰儿不能出门,张明不愿叫女儿失望,下班后去买来爆竹、花灯和节令食物给她。花灯挂在房内,张兰儿趴在窗口看父亲在院子里放爆竹,李氏把那大块的糕点、团子分成小份,喂到她嘴边。
李氏往院子里望,笑道:“兰儿到现在还是最喜欢看她爹爹放爆竹,要过年了,不叫她满意,定然不得安生的。”
她向外边扬声招呼道:“外边冷,玩了不久了,进来吃些热糖水吧!”
张明抱着女儿走进来,任由张兰儿去摸他的胡子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
“不打紧,我注意着呢,”他把张兰儿放下,蹲着对她道,“兰儿,快去给你娘看看,小手是不是还热乎着呢?”
张兰儿一落地,便蹬着一双小腿凑到杨湘瑶的面前:“姐姐抱!”
杨湘瑶笑着讲她抱起来,探了探她被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手,逗了她两下然后把人送到李氏怀里:“确实不冷。”
她与张明问了好,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立即离开。几人坐下,大可接着攀谈一阵。
张明闲时会教张兰儿习些字,也会给她讲讲“孝悌忠信”之类。
联想到张明原书中盖棺定论的叛国行为,他究竟是因为明知自己做不到,才期待能在女儿身上见到自己所不曾拥有的品质呢,还是另有原因?
他原本不准备带家人来,那么叛逃便是临时起意,而非是事先商议定的——他不可能丢下妻女替他承受罪过。说来惭愧,杨湘瑶也一直在探查每日与他接触的人,至今并未发现可以人员。
那么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做出了那样的决定?